到B城後，我心裡一直惦記着沒完成的論文。但是一方面因為事情繁雜， 另一方面因為靠通訊來討論很不方便，論文進展緩慢。

又過半年多，突然接到師妹的電郵說她已決定投奔B城大學的一位女教授名下做博士後。我當時很高興，心想，這下論文有着落了。另外，我同這位女教授有過一面之交。那是我在B大做報告時，女教授曾提過問題。報告後的雞尾酒會上，我們也有過簡單交談。我想同她合作也許會愉快。

師妹是和她的丈夫同時來的。她丈夫在另外一個教授名下做博士後。女教授手下博士生加博士後共有七，八個人。這些人都參加女教授主持的每周一次的討論班。為了修改論文方便，我也參加了這個討論班。頭兩次我都是提前二十分鐘左右到達，以便有時間討論論文。第三次我碰到路上塞車，到達時討論班已經開始。我坐在師妹的旁邊，師妹悄悄地把她新修改的稿子推給我。這時突然聽到女教授一聲巨吼：“停住！我的討論班上不准開小會，要開小會出去！” 全屋的人都驚呆了。七，八雙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我們倆，空氣都像凝結了一樣。

我雖然震驚，但我是個男人，而且歷盡人生坎坷，什麼場面都見過，所以還能沉着應對。可憐師妹，滿臉漲紅，兩眼淚珠盈框，只差沒哭出聲來。我想不明白女教授為什麼發火以至於到了失態的程度。是因為師妹分精力在我們的論文上而影響她的課題？是因為我的參加影響了她的工作？不管怎樣，有一條是明確的：我是那裡不受歡迎的人。人有臉樹有皮，我必須從女教授那裡撤出。只是我有個報告已經被安排在討論班的日程表上，不好立即撤。我硬着頭皮又去了兩次，直到做完報告，我便從女教授那裡消失了。

過了不久，從我導師那裡傳來話說女教授對師妹十分不滿，說師妹不認真做事，竟然把精力花在申請自己的科研基金上。又過了一段時間，師妹夫婦雙雙辭職，準備到C城一家公司去任職。臨行前，我在家裡設宴給他們踐行。師妹說從那次在討論班上當眾受辱那天起她就下定決心離開女教授。為了能夠自立，她申請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現在科研經費已經批下來，他們也找到肯同時接受他們兩人的單位。

師妹走後，我收到了幾封報平安的電郵，此後就音訊皆無了。兩年後導師告訴我，他在一次學術會議上看到了師妹。會議期間，她見到熟人就拉住不放，叨叨咕咕，語無倫次地說個沒完。後來我從其他朋友那裡得到證實：師妹精神失常了。

我原來曾經幻想師妹將來也能當個女教授，獨霸一方，至少我可以借光送幾個中國學生給她。現在我只希望她能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那怕能在一個溫馨的家庭里當個主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