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清代社会坑蒙拐骗各类江湖骗术
在清末时代人人都是蓄发留辫。“扫苗”的行当(剃头的行当)还不似如今哪!有些个剃头匠每日挑着剃头的担儿,手持“唤头”去串胡同。有人剃头打辫,就将他们唤至屋内做活,到了春天暖和了,有些人在街巷内墙儿底下剃头打辫。有个剃头的师傅挑着担子走在三岔路口,有个人将他叫住说:“你给我刮刮脸哪。”剃头匠将挑儿放下,这人坐在座儿上,剃头匠用手巾将他的脖项一围,又将前边的热水,倒在了铜锅之内,这个人站起来走到前边,哈着腰叫剃头匠洗脸。正在这时候,剃头匠忽见由拐角走过一人,冲他摆手儿,伸手端起那座儿(即剃头挑的后头)往拐角一退,剃头匠还以为拿凳的人和刮脸的人是朋友,他们闹着玩哪,他将凳儿拿走,刮脸的人往后一坐来个屁股蹲儿。这时他亦不好说破。将脸洗完了,刮脸人往后一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这人可急了爬起来冲剃头匠一瞪眼说道:“你怎么摔我?”剃头匠说:“我没摔你,方才有个人将凳儿给拿了走啦!”这人说:“没人和我玩笑,你快追吧,他许是将凳子拿跑啦。”剃头医似有觉悟,往拐角那边一看,拿凳子的人连影儿都没有。他才着急,料着那人走不了多远,撒腿就追,追出多远,亦没追着,急得他无法,往回走吧,及至到了拐角儿再看那刮脸的人哪,亦没有啦,连前边带铜锅的挑儿亦没有啦!他到了这时候方才明白,那两个人是骗子手,两个人各骗一头儿,一份剃头挑子算是被人骗走了。那个年头骗子手们要骗剃头挑子,就用这个方法,直到被骗的上了当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才轰嚷开了,骗子手再用这法吃扫苗的可就不成子。
在清室鼎盛时代,骡马市大街净是骡马店,由口外来贩骡马的客商,贩来了骡马,都在店内寄卖。他们开店的与纤手们搭着,明着有成儿,暗中有扣头。有一天,鞍鞴铺的伙计见有一个人,穿着阔绰,来买鞍鞴,他挑选了一副很好的鞍鞫,言定了价钱是15两银子,他叫伙计扛着鞍鞴跟着他,往马上试试,试好子就留下使用,叫伙计将银子拿回。伙计扛着鞍鞴,往西而来,到了一家骡马店,这人叫店伙牵出一匹马来,向鞍鞘铺的伙计说:“你将鞍鞘鞴上试试。”伙计将鞍鞴往马上鞴好,这人向他说:“你等等,我试试就回来。”鞍鞴铺的伙计觉着这匹马就能值个几百银子,骡马店都叫他骑了去,一定是熟客人,没有错儿的。就点点头说:“好吧!”那骡马店的人以为给他扛着鞍鞴的人是那骑马的家人哪。他虽然将马骑走,有他仆人在这里等着,一定没有错儿。他们彼此误会之际,那骗子手骑了马飞也相似地去了。鞍鞴铺的伙计等着工夫大了,不见骑马的人回来,他等急了,向骡马店问道:“这位骑马的怎么还不回来?”骡马店的人说:“那不是你的主人吗?”那鞍鞴店伙计说:“不是。他是买鞍鞴的客人,他还没给我们鞍鞴钱哪尸骡马店的人才知已然受骗了。受骗之后,两下里还打了场官司方才完事。骗子的“流星赶月”的方法,也真巧妙。
在清末时代有骗子手赵老三者,一日往大栅栏某园观剧,他穿的衣服阔绰,被“老荣”(小偷)看见,以为他是阔少,同他进了戏园子,坐在一条凳上并肩聆戏。是时,戏台上正演张黑之《大卖艺》,台帘一起,张黑从台帘后跑出来,离着台柱近了,将身一转,肩背在柱上,两足悬起,这功夫叫“粘糖人”。赵老三看着入神之际,老荣乘他不防,将他二两银票荣了去啦(即是偷了去啦)。到了查票的时候,赵老三伸手掏银票可就愣住了,一张银票,不翼而飞。他料着必是叫老荣偷去,赌气不听戏了,将这事说给他哥哥赵老二。那赵老二是有名的骗子,听他兄弟说被小偷偷了,不肯甘心,他要去骗小绺,以偿损失。他将身上收拾好喽,手持银包走到珠宝市一带,往各银号兑换金条。有某小绺在银号外,窥其金条,有意偷他。赵老二由银号出来,拿着金条往大栅栏听戏,小偷亦随他入戏园,在池子内并肩而坐,要想偷他的金条。赵老二见那小绺亦很漂亮,人物俊俏,头戴海龙皮帽,披着狐皮斗篷,看那斗篷亦值数十两银子。赵老二故意将金条放于桌上,假装看戏看得入神,那小偷乘其入神,将金条窃到手中,赵老二暗将小绺的斗篷角儿,坐在屁股底下。小绺起身要走,见他的斗篷被人家坐在屁股底下,他合计着所偷金子能值很多,一个斗篷算得了什么,他要给丢主一个迷糊招儿,爽性将斗篷一甩,交给赵老二说:“我去小便,劳驾你给看看。”赵老二微一点头,小绺便匆匆走去。他拿着金条出了戏园子,要想合计金条的数目,到了一个银号要兑换金条。银号伙计说:“你这金子是假的。”小偷方才觉悟,自知受骗,叫人家使了“抽梁换柱”,将斗篷骗去。找到戏园之内,那个赵老二早拿着斗篷走啦。小绺无法,自认倒霉而已。这是“狼吃狼,冷不防”,骗子的手段亦是可怕呀!
骗术门的老合们,亦有两个人为一伙的,亦有四五个人为一伙的,更有十几人、几十个人的。最难不过是一个人去骗取银钱的。自从有了报纸以来,骗匪们很受影响。骗人的方法只要用过一回,就不能再用。就以某日报载:某姓在大米庄买了六袋洋面,买到了家中,忽然来了两个米庄的伙计到这家说:“我们是柜上打发来的,你们家买了六袋洋面,内中有两袋是假的,布袋是‘蝠星’的,面可不是‘蝠星’的,我们先生说怕对不住你们,派我们俩人来看看,说将两袋串袋的扛回去,另给您换两袋真正的‘蝠星’洋面。”这家一时蒙住了,就叫两个人将两袋洋面扛走啦。事后不见他们给送回那两袋洋面,到了大米庄一问,大米庄的人说没派人去,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大概你们让人给骗了。话道破了,这才醒悟是被骗了,只好自认倒霉。偌大的北平,哪里去找那骗匪呀?受了骗无计可施。报界的人们得了这条被骗新闻,登在社会版上,阅报人们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由新闻纸一宣传,阅报的人一轰嚷,社会的人士都知道了,骗匪们再用这个方法去蒙骗人,恐怕不能成了。报纸上宣传的人人都知道了,他那骗人的法子就不中用了。由这一档子事考查,报纸的宣传力是最大的,只要将他们骗人的法子宣传出去,无论那法子多好,亦不能再用的。
在敝人十岁那年,曾记得北京出了一件骗人的事儿,我把那骗人的事情写出来,贡献于阅者。我记得那年是光绪二十四年的冬季,有一家银号,买卖很为茂盛,一日,柜上的伙计、掌柜的正然闲聊天儿,看见了一个乡下人背着一个口袋到了柜前,向他们问道:“银子卖多少钱一斤哪?”合柜的人听着都是一愣,换银子向来是论多少钱一两,一钱银子换多少钱,还没听见说过银子论斤换钱哪。伙计、掌柜的再一看这乡下人怯头怯脑的,像个老赶。先不告诉他银子的行市,先问他有多少银子。这乡下人说:“我有一坑银子哪尸柜上的伙计问道:“你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乡下人说:“是我掘出来的。”阉柜人听他所说,才知道他得了外财啦。有一个人告诉他:“银子是一百二十吊钱一斤。”在那时代,每两银子按行市还不到十吊钱(亦就在七八吊钱),这乡下人听说一百二十吊钱一斤,喜喜欢欢的道:“我这一斤银子卖给你们啦。我问了好几家啦,都说不到一百吊钱,你们这买卖真公道,卖给你们吧。”柜上伙计将他的银子过过分量,整够十六两,遂付给他一百二十吊钱票子。他拿过票子,先回头往外看了看,见没有人来,他向柜上人说:“明天我晚上来。在你们上门的时候我准到的,再卖给你们五斤,从此,我是天天来,卖了银子再买些零碎的东西。可是我怕别人知道了,我来了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将门关上,等我换好了银子再开门把我放出去。”柜上人说:“是吧!”乡下人高兴而去。他走后,柜上的人们可有了谈话的材料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都认着他是穷人有钱活受罪,早晚许叫银子把他折腾死。到了次日,掌灯以后,柜上该着上门了,学徒们将门都上好了,他还不失信,扛着口袋来了。
一进门就闻见了他酒气啧熏,那味儿放出多远去,已醉得眼珠都红了。他往椅上一坐,谁亦没理,学徒将门关上,上了闩啦。伙计问他:“你今天卖几斤银子?”他把眼一瞪,说:“你们这买卖怎么做的?欺我们乡下老赶。银子都是论钱论两,没有论斤的。你们拿我当老赶,我媳妇不老赶,她由昨天就骂我,直骂到了今天掌灯。我气极了,用刀把她砍啦!”说着话,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往柜上千放。可把阖柜的人都吓坏了。他又由口袋里掏出一把切菜刀来,将大棉袄的纽扣儿解开,往那小棉裤上一看,尽是血啦。他说:“哪位是掌柜的?这场官司咱们打了吧。”此时掌柜的吓的净剩了哆嗦啦,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呀!幸而柜上还有两个能说话的伙计,胆子亦大点,向他劝道:“朋友,这官司你可打不得!打子官司,你得给你媳妇抵偿对命,我们柜上的人可抵不了偿。你的命亦不是盐换来的,不如你趁着没人知道,还没犯案哪,你赶紧跑吧!,远远的一走,你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他听着伙计这样劝,他哪里肯干哪!攥着那把菜刀,气势汹汹,真是要和掌柜的拚命似的。后来大家好劝歹劝,费了许多唇舌才把他劝好喽,由柜上给五百两银子,叫他远走高飞。直到三更多天,他才拿了五百两银子,连人头一并装在口袋里,徒弟给他开开门,他才走啦。徒弟赶紧把门关上。掌柜的直说:“万幸万幸,要是打了官司,这不定得花多少钱哪!我看他那满脸的煞气,我直害怕,我怕他急了用刀砍了谁。”大家议论着,徒弟把柜上的血迹擦了去,大家愈想愈后怕,直到四更多天,阖柜的人们才睡了觉。天光将亮,外边有人啪啪的叫门,说:“掌柜的,你们门上挂着一个人头,还不快出来看呢!”
这一来可把银号的掌柜的、伙计们吓坏了,合柜之人无不担惊。及至将门开开,出来观瞧,不看这人头便罢,一看那人头无不惊讶。原来那个人头是假的,用泥捏的人头,上边的头发是真的,模模糊糊,抹的净是猪血。阖柜之人受了这个骗,醒悟过来可就晚啦,受了一夜的惊恐,叫人骗了五百两银子。这个事要搁在如今,报纸上又有好材料了,当做一件新闻登出去,准能轰动了社会。在那个年头儿,东城出了新鲜事,西城的人就不知道。现在有了新闻纸类,与社会大有益处,实非浅鲜。
最近北平城内不论大街小巷,忽然添了无数乞丐,看他们的样子都不是北平人,穿着打扮都像乡下人似的,个个身上都不单寒,全穿着棉裤棉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男的很少,妇女、小孩在多数,每逢出了太阳的时候,他们就全体出动,散开了各有地盘,看他们又不是有嗜好的样子,为何都出来行乞呢?最奇怪的是年年一到入冬的时候,他们就来,等到转过年去,不到清明节就全都走了,一个亦不见了。敝人曾经调查,又向江湖人打听、讨沦过此事。据一般老江湖人谈论说,他们这种要饭的人,不是真正无家无业贫苦无依的,个个家里都有房子有地,他们都是X县的人,每逢把大秋收获之后,将棉衣裳全穿齐了,留个人看家,不管有多少口人,全体出发,做他们要饭的事儿,混个冬天,反正在家里亦是无事,混到了春暖之时,该着种庄稼啦,便一齐回家种地。他们这种乞丐,江湖人调侃儿称为“叫点”。这叫点是个总称,此外还有什么“挑衫”的、“化锅”的、“挑怎”的、做“悬点驼”的。
什么叫挑衫的?前几天我工作完毕,想到天桥儿巡礼,乘车前往,在各处游逛,见有一帮要饭的共有五个人,四个人在地上坐着,把头低着假装哭啼之状,是一个老太太,两个妇人,一个姑娘,站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怯头怯脑的,穿着一身粗蓝布小棉袄小棉裤,手里提了个青布大棉袍,脸上故做发愁的样子,嘴里叨叨念念的,招惹那逛天桥的人们围着观瞧。我亦看看p巴。那拿着大棉袍的男人说:“众位老爷们,俺们是逃难的,家里的房子地都被水淹了,一家五口人来找俺表哥,俺表哥不在北平,俺都扑了空啦,盘费亦花了啦,举目无亲。阖家大小从今天早晨起还没吃早饭,俺亦没有别的法子,就剩了这个大棉袍了,哪位要买,卖给你,俺一家子好住店吃饭。”
他这套说完了,从头再说,总是这几句。别看这年头儿经济紧张,真有看着可怜的,亦有给掏一毛的,亦有三个五个铜子的,至少亦是一大枚,可是没有一位忍得买他那棉袍的。敝人看了会儿,才明白他们这帮儿就是“挑衫”的。那个男人说的叫人听着可怜,好有人给他们抛杵头儿(钱),他们所说的那片话,江湖调侃儿叫做“哀怜口儿”。大约着他那棉袍儿这一冬亦卖不出去,等到来年三月回家种地的时候,还收在柜子里呢。这种挑衫的,给他们几个钱倒不抽白面儿,他们对得起人,专吃黑面的。他们是可怜的生意,有钱人何妨可怜可怜他们。
还有一种人是不必可怜的,就是“挑怎”的生意。做这种买卖亦得五六个人,不是用筐挑着孩子,便是用小车子推着孩子,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找个不碍事的去处,一家老幼都往地上一坐,一齐用“抛苏”儿圆粘子(江湖人管哭哭啼啼调侃儿叫抛苏儿),他们阉家老幼足这么一哭。社会里的人们好奇心盛,都围着观瞧,亦是一个男子站着叨叨念念的,但不是卖棉袍儿,是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他亦是用“哀怜口儿”,说:“众位先生们,行点好吧!我们是逃难的,家里的房子地儿都被水淹了,我们一家老幼,要到关东去找我兄弟,走在这里没有盘费啦,哪位要是没有儿子,你把我这个孩子抱了去当个小狗养活,多少给我们几个盘费钱,就把我们一家子给救了。”这套话说完了,从头再说。有那心慈面软的人就掏给他们几个铜子。他们管人可怜他们的钱调侃儿叫“前棚的零碎杵头子”,他们拿这些钱不当回事,做大号买卖得弄个几十块钱。
可没准儿三天、五天、个月有余才能碰的上哪!遇见那有钱的人家没有儿女,都想抱个小男孩承继宗祧,多会儿有这种人恰巧碰见他们,只要一搭话就得上当,不管花个十元廿元把小孩买到手,往家中一抱,他们就有人在后边跟着,认准了门户,这麻烦可大了。他们把小孩卖了,调侃儿叫“挑怎”,挑完了“怎”之后,钱财到了他们手里,谁买他们的孩子,找到谁门前堵着门儿跪着一哭。这种跪哭人是有效力的。多咱哭闹的本家烦啦把孩子给他们才算完。如若不给他们孩子,什么抹脖子、上吊种种的威胁手段,笔难尽述。这种挑怎的专吃这手儿。那位说要遇见了渣子行呀?渣子行是不管买男孩的,挑怎的是向来不卖小姑娘,与渣子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再说“悬点驼儿”的买卖。什么叫“悬点驼儿”呢?江湖人调侃儿管忘八叫“悬点”。他们假装逃荒难民,三五个人合而一帮儿,到处嚷嚷卖媳妇。江湖人管这种骗局叫做“悬点驼儿”。这种生意是犯法的事儿,躲着法律。他们遭了官司,能用狡猾的手段对于法律推干净,即或推不干净,亦要就轻罪躲重罪。最奇的还是他们总不遭官司。未曾做买卖之先,就将媳妇夹磨好了(江湖人管有训练、有排练的事儿,调侃叫做有夹磨),卖到了什么人家,用什么方法逃走,亦是对病下药的意思。到了夹磨好啦,能够出来做买卖的时候,要预备一条扁担,两个筐儿,一头挑着被褥行李,一头挑个有几岁的小孩,带着媳妇出来骗人。
出来的时候亦是在大秋以后,入冬的季节。专到省市城内、商埠码头,不在热闹繁华的去处,找个清静的地方,把挑儿一放,两口子蹲在地上抛苏(即是哭),招的过往行人一看,就把粘子圆好了。媳妇哭着,男人说着:“众位先生!我是逃荒的,我们那个地方好几年没收,树皮都吃光了,阉家老少八口饿杀啦!就剩我们三口逃了出来,逃至你们这个地方,举目无亲。我要往黑龙江去找我兄弟,他在那里给人种地,好几千里的路儿,没有盘费,三个人非饿死不可。哪位行好救救我们,我媳妇谁若要,叫她给做点针线活,做菜做饭,当个老妈子使唤,给我个盘费我就走啦。到黑龙江找兄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