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死了也洗不净的污点
范学德
根据行程表,我们在弗莱堡( Freiburg )要过一夜。 弗莱堡是一个大学城,听说有几百个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在这里读书。当天晚上,几十个同学聚到一起,共同探讨信仰,直到说再见了,还有一个同学问我,你说,西方传教士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该怎么看? 这么这么这么看。 第二天上午,有几个同学要继续和我们座谈,我请俞老师接驾,我要溜,溜到城里转转。 弗莱堡与法国和瑞士相连,它最美丽的地方就是“黑森林地区”,山光,林海,水色,风情,吸引了许多游客。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的故事,据说,都发生在这里。朋友告诉我,说他们看过本地人的床,真的很小。当然了,这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很可惜,我没有时间看一眼。 德国和美国一样,有一些十来万人口的小城,都是以一所综合性大学为中心建立的,不像国内,大学大都挤在几个大城市中。弗莱堡城的中心就是弗莱堡大学。 朱兄弟带路。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弗莱堡大学。大学就在市区中,没有围墙,就那么几个大楼。大楼的样子是古老的,但我总觉得少一些古色古香。朱兄弟介绍说,二次世界大战快结束的时候,盟军轰炸弗莱堡,全城几乎成为废墟。大学也几乎都被炸毁了。现在这些大楼大都是新修的。不过,墙基那些石头,还是原来的。果然,墙基的那些石头,显得很苍老。 为什么要轰炸弗莱堡?我问。 朱兄弟也不明白。这里不是军事基地,不是军事要道,也不是工业基地,不知道为什么要轰炸它,还炸死了好多人。 听朱兄弟说,“黑森林地区”的许多农夫,打猎打得特别准。二战期间,德国的许多阻击手,都是从这里招募的。我想,他们大概干掉了不少盟军。难道,盟军的轰炸会与这有点关系?不知道历史学家怎么解释这件事的? 对于反对纳粹的德国人来说,盟军也算得上是解放军了。今天看来,这个解放军在历史上也有污点。研究二战历史的人,不能因为盟军最后胜利了,就将其一切政治行动和军事行动都神圣化,合理化,误点就是污点。 另一个肯定是污点,那是关于海德格尔的。海德格尔是大名鼎鼎的哲学家,二次大战期间曾经担任过弗莱堡大学校长,但在其任期内,他却效忠过纳粹,并迫害犹太人。虽然有人为之辩解,但这终于成了直到海德格尔死后也洗不净的污点。 朱兄弟领我进了大学的主楼中。那里,陈列了弗莱堡大学历任校长的塑像,但没有海德格尔的塑像。看来,这所名校至今仍然以海德格尔曾经是校长而耻辱。我们又到了哲学系门前转一转,也毫无海德格尔的踪影。 在大厅中倒是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塑像,好像是什么侯爵或者国王的。朱兄弟告诉我,说这一位是弗莱堡大学的奠基人。当年,他看到德国中部的海德堡大学称雄德 国,就立志在德国的西南角建一所大学,超过海德堡大学。于是,就捐了许多钱建立了这所大学。以至于直到今天,弗莱堡大学与海德堡大学还在互争高低,就好像 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一样。 朱兄弟又领我登上了城边的一个高坡,全城尽收眼底。但我觉得它很像一些现代城市,高楼大厦,密密麻麻,乱,没什么看头。朱兄弟说,从这里往外走,就是“黑森林地区”了。我看了几眼,看不远,有几片落叶正随风而下,不忍心多看。 弗莱堡全城最高的地方,是一个大教堂的塔顶,有几百米高。我们顺着塔楼爬到了顶部,站在塔楼的边往下看,虽然手扶着砖墙,头还是有些晕,脚底似乎也轻微地颤动,于是,向远方望去,一重重山,一片片树,一层层云。 尖塔是一层层的。当走进最上层的里面时,我躺在了地上。背下的砖石,渗透出岁月的凉意,隔着石头砌出的美丽图案,是被分割成一块块的蓝天,而正对着我头顶上面的那一片空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凝成了一块砖石。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上面矗立的是十字架。 我闭上了眼睛,回味着刚刚听过的钟声。钟楼里的钟很大,很旧,声音厚重而又悠远。当年,当这钟声响起,它不只是报时,更是提醒人们,停一下吧,敬拜上帝,向主祈祷。而今,钟声依旧,但是,过去了多少听钟人,又有多少人听钟。 回去的时候我们讲到了德国人的特点,说他们有点严肃。朱兄弟告诉了我一个故事。有一次散步,他遇到了一位老妇人,就微笑着打招呼说:你好。老人停下来,有点紧张地问,你有什么事吗?朱说:没有啊。老妇人不理解,又问,没事你为什么和我说话啊?朱说,就是随便打个招呼啊。老人又看了看他,肯定地说,我不认 你啊。 听到这里,我们俩都笑了。我告诉他,我说是怎么回事呢,这两天我跟有的德国人打招呼,不但没有回报,还招来了怀疑的目光。在美国,大家打个照面就来个“嘿”,看来,我是把这个“坏毛病”带到德国来了。 2004. 10.13 记事 完成于200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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