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上帝”,脑袋里刚冒出这句话时,我还有点害怕,有人会说我亵渎上帝。但转眼又想,死都横在眼前了,人言何足惧。 难道历史不正是这样吗?
自从启蒙运动以来,人类不正是一再地审判上帝吗?尼采甚至写下了判决书:“上帝死了”;而在昔日的红色阵营中,判决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这是人民必须接受的真理。信上帝是迷信,是心灵空虚,是自我欺骗。信仰者成了落后分子,殉道士则为社会公敌。 那不就是我自己吗?
在信耶稣之前的四十年间里,我甚至连一页圣经也没读过,但却敢断言它是胡说八道。
好吧,那信主之后哪? 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怀疑过上帝吗,一点也不怀疑,一次也没有?这怎么可能!许多时候,我正像阿奎那说的那样,对于我而言,上帝不是答案,而是问题。或者像路德说的:对于上帝,我有时相信,有时怀疑。这两句话的出处我都找不到了,如果你说我瞎编,那就算是我说的吧,不过我绝对说不出这样深刻的话。 退一万步,就在我自信坚信耶稣时,我也未能将我所信的完全付诸于日常生活之中。我没有力行我所相信的,这句话是从克尔凯郭尔来的,我知道出处。
说实话。 哪一次大灾难来临时我没有质疑过上帝,从九一一、到汶川大地震,到新冠病毒,我都质疑过,我问上帝你在哪里?你的慈爱在哪里,你何时才拯救世人,你还要沉默到几时? 不过,在以往的审判中,我是旁观者,并且无论上帝怎么回答,都不会干扰我。但今天不同了,死亡正从四面八方威胁着我和家人,我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我的邻居。上帝阿,我们祷告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忍心看着你的孩子在求告中一个个死去? 我知道,就跟以前的审判一样,这一次上帝也注定缺席。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反之,如果上帝出席了,那才无比残酷。因为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上帝,见上帝面者必死无疑。我还不想死的那么早。再说了,就连一个小小的镇长我都不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上帝。 实际上,审判上帝就是审判我自己。我是原告,也是被告;我是律师,也是是法官,同时还是陪审团成员。我是在审判我信主这二十五年的经历。审判我所经历到的上帝是幻觉,是我瞎编的故事,是我用上帝来串联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实有其事,我亲身经历到的上帝是创造天地万物的主,他是亚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耶稣呼求他“阿爸!”
审判开始。 第一个证据。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这个故事我在世界各地讲了无数次,但除了对几个知己外,我都模糊了一个重要细节,现在我全部道来。 我能够信耶稣的决定性事件是1995年1月9日那个深夜,在激烈地质疑了基督教几年后,我第一次跪下来,独自祈祷。其中我求了一件事,就是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求你医治我的痼疾。求过后我还给上帝留下余地,如果你不医治我,那就当病发时让我能够忍受住就行了。 我自命清高,我不会也不想死皮赖脸地苦苦哀求。 我从十四五岁就得痔疮,一直不好,时常发作,挺疼的,有时排便时还流血,很吓人。1994年回国探亲后返美时,我还带回了许多痔疮栓,放在淋浴间的抽屉里。 怎么也没想到,也就一周左右,这病没了,我好了。怎么可能啊?我赶紧用排除法来思考,情绪激烈变化了吗?没有。为这件事反复祷告了吗?没有,就那一次。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了吗?也没有。只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无法排除,一周前我做了一个信心不足的祷告,如今这个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慢性病没了。 真的有上帝。这位上帝是爱之神。他倾听了我的祷告。 但我是一个信心不大的人,还是怕病会复发,过了差不多半年,我才把抽屉里的药全部扔掉。从那以后直到今天,这病只复发了两次,最后一次是十五六年前,原因都一样,我吃了太多又麻又辣的川菜!于是我赶紧认罪。然后,病发一天后,好了,没事了。
但上帝并没有应允我的每一个祷告,哪怕我认为这祷告合情合理。 最令我痛苦的是我为母亲的祷告。那年八月中旬母亲在中国病危了,而那几个周末我要四处布道,无法回国去探望她。我甚至跟上帝交易,我好好为你传福音,你保守我母亲能再等两个多月,等到我十一月初返回中国。 在一次祷告中,有一句话来到了我心中:“孩子,你放心吧,我已经救了你的母亲,我必定救她救到底。”我以为这是保证,我们母子会再见面。 但是没有,我母亲没有等到那一天,我没有见到慈母最后一面。2006年9月3日下午,我妈妈被主接走了。 我心中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对上帝不利的证据不止一个。 保罗说,有一根刺,加在他身上,这个刺是什么,他没有具体地说,只是说他三次求过主,叫这刺离开他。但是主并没有拔掉这根刺。而是告诉他:“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 我生命中的刺实在太多了,我跟上帝求过何止三十次、三百次,有的刺,上帝拔去了;但有的,并没有。我怎么真诚地苦苦求告也没有用。上帝并没有赐下够我用的恩典,我怎么软弱还是依旧软弱。有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坚强了,可就过了几日,又垮了。 这让我有时不得不说,上帝你好狠,就忍心看着我这样苦苦地挣扎!
上帝,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不,问题早已经改变了,主啊,你到底在不在乎我?我知道你在,但你真的爱我吗?你心疼我吗? 好难的一场审判,书桌成了渡口,我好像雅各一样,与看不见的上帝摔跤。 真累!
站起来。有人正在散步,不写了,这么好的天,我也要出去走走。 我在家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你没有拿走我最恨恶的,却给了我最渴望的。” 我赶紧把它写到手机上。,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
我最恨恶的什么?是我生命中的邪恶,残缺、软弱,是那一根根的刺。的确,上帝没有全部拿走。
那我最渴望的又是什么?是爱,是喜乐,是平安,是我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这一切,上帝已经给予了我,并且,他所给予的远远地超出了我所想所求,有的甚至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主啊,你成全了我。 我曾经是一个多么悲观的人,如今却有了喜乐;昔日何等地骄傲,现在却慢慢学习着谦卑。虽然生活中依旧还面临着困苦,但即使在苦难中也有一份平安,能放声歌唱,赞美主。
记得信主十多年后我还问兄弟姐妹:“请告诉我实话,你怎么能够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上帝实实在在的爱。”如今,我巴不得每天来分享我今日经历到的上帝之爱。今日之我,在一粒露珠上,在一片绿叶上,竟然都看到了天使之舞,他们的每一个舞姿都闪光,那是上帝之爱在照耀。 我是一个新造的人,一个新我在我的生命中正慢慢成长,他就是耶稣基督,我的主,我的神。 上帝就在我心中。他以永远的爱爱我。 审判结束。 好开心。
春天到了,水仙花的花苞好饱满啊,那黄色如此娇嫩。这几只鸟儿好小,在树枝上叫来叫去,飞来飞去。多么灿烂的阳光,暖身,还暖心。看看手机,零上9度。昨天就把藤椅搬到了凉台上,为何不坐一坐,好好享受此刻的春色。 就不能更狂一点吗? 我回屋子里拿来枕头和小被子,铺好,躺下。刚一闭上眼睛,就满目金光,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春风,只有温暖的光线在脸上轻轻地移动。
我想起了歌德的一句诗,立即把它改编了一下: “这个春日午后, 我在大光中春眠。” 我睡着了。 2020.4.5 于美国·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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