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北星公司发标书了，以总公司的名义发，但是用浙江分公司做试点，因此投标的时候要求包括在全公司的推广计划，三周后开标。爱琳发现里面采纳了自己的几条意见，而且很多要求看起来是明显的偏向D-ware公司的，她想起来辛老师对她说的一句话：“如果人家在写标书的时候能找你参与，你基本上就赢定了。”尽管如此，爱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成立了一个投标小组专门准备标书，还委托Andrew帮她在公司里几个部门分别找了人，远程提供协助。她把招标书复印给每个小组成员一份，让大家回去先好好看看，两天后开始讨论，又让晓兰翻译成英文，供在美国的公司里那些不懂中文的投标顾问参考。

爱琳花了两天的时间仔细研读招标书，草拟投标书的框架，然后要来晓兰的英文翻译，打算发出去之前再检查一遍。这一检查才发现，晓兰的英文实在是太差了，满篇都是中文式的语法和用错的单词，爱琳没有时间帮她修改，只好连夜自己重新翻译了一份发回美国。爱琳打算白天跟晓兰抽空谈谈，然后再告诉云川不要她参加投标小组了。第三天一上班，爱琳召集投标小组开会讨论，宣布由毕成执笔，瑞东协助，其它人员也各有分工，唯独没有给晓兰安排任务，会开到一半晓兰就出了会场，再也没有回来。

中午云川又叫爱琳一起吃饭，爱琳本来想说最近时间紧，不出去吃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跟云川说一下晓兰的事，就答应了。没想到吃饭的时候，云川不等爱琳开口，就先问爱琳：“是不是晓兰的英文不灵啊？”爱琳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正要跟你说呢，我怕她耽误事儿，想把她给你退回去，你不介意吧？”云川说：“她上午找我，说你欺负她。”爱琳眼睛瞪的老大：“什么？”云川哈哈的笑起来：“我也不信，甭理她。我本来以为你们这些从国外回来的，兜里都揣着两把刷子呢，没想到真有胆大的，空着手就回来了。”爱琳说：“我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她在加拿大学什么的。”云川一摆手：“无所谓了，你还是让她留在你的招标小组里吧，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反正也不是你发工资。毕竟她是我的人，这么给退回来我面子上不好看。”爱琳重复了一句：“你的人？”云川：“看你，想多了吧，她撑死就是一丫鬟，跟你怎么比啊？我现在有些事还用得着她。”爱琳辩解道：“谁想多了，我听着以为是你派来的暗探呢。”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云川认真的对爱琳说：“我有一个想法，你干脆辞职吧，回来和我成立一个新的公司，我出资，要么继续当代理，要么干点别的。”爱琳大吃一惊：“你这也太突然了，我可没想过。”云川说：“没关系，你慢慢想，不着急。那你都想过什么啊？”爱琳松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到是想过让你们公司也上一套我们的产品，你们有那么多的生意，从管理上来说有一个决策支持系统应该对你这样的大老板有帮助。”云川摇摇头：“你别逗了，你这不是毁我呢么？我现在那些生意里的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还弄到电脑里，赶明儿工商税务的一来，把机器一搬走，我就彻底踏实了。”爱琳吐了一下舌头：“得，算我没说。赶紧吃，我回去赶标书去。”

毕成他们几个的手到是真快，一周多的时间，就按照爱琳的框架把标书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们正儿八经的把初稿排好版，交给爱琳。

三十

这一份标书尽管内容复杂，但是因为有了上次给田原集团做方案的经验，看起来感觉像样多了。爱琳对里面的技术内容进行了修改，和美国那边的同事开了几次电话会议，这样不仅省了书面翻译，也可以得到更直接的反馈意见。等这些结束后，爱琳留下毕成，对他说：“其它的章节现在基本上都可以了，我再稍微修改就成。但是和同类产品的比对个部分，还需要改改。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Sysus，两家产品各有千秋。”毕成说：“我还记得上次去Sysus的时候你让我问的那些问题，也和瑞东商量过，才写成那样的，突出了D-ware产品的优势，让别人一看就知道哪个好。”爱琳说：“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一看就知道上面。我上次问那些问题，是为了给陈总他们一些印象，这样再看我们的方案就能回忆起来，然后自己得出哪个更好的结论。”毕成问：“那你是说要让北星自己说出来咱们的好？”爱琳说：“没错，如果两家一看就相差太悬殊，选的人自己就没了情绪，进而也会对咱们产生怀疑，毕竟两家在美国的市场份额差别不大。咱们的劣势Sysus也不会放过，所以我们自己要主动进行交待，并且解释对项目成功没有影响。”毕成说：“是不是要写的看起来我们只比Sysus好一点儿？”爱琳笑了：“对！而且是好在北星最痒痒的那一点上，因为我们的优势就在于我们更了解北星，知道他们哪儿痒痒。这个分寸要把握好。”

由于是总承包的标，爱琳又找到穆宽，向他解释这个项目的分包内容，问他有没有兴趣。穆宽高兴的说：“太有兴趣了！上次跟你们合作是我们收到付款最痛快的一次，别的公司净拖着不给，还有的拖着拖着就没了，连总包公司都倒闭了。可是，你这个项目周期太长，付款也会慢，我们小公司底子薄，不一定能撑的起，到时候我这些员工可怎么办？”爱琳说：“是有这个问题。我只能提醒你，你可以在跟云川公司的分包合约里把付款条款要求得跟云川公司和北星公司的一致，这样只要云川公司收到钱，就把你们的那部分付给你们。”穆宽听了点点头：“干！”

投标和讲标都进行的很顺利，最后是云川公司代理的D-ware产品中标，谈判后的签约总金额280万美元。这个结果几乎让每个人都很开心，Andrew在董事会上理直气壮的汇报了北京代表处开张不到一年，在中国就签了两个客户，做了将近300万生意的消息；云川公司得到的代理费也高达60万美元。云川又跟爱琳提了几次让她离开公司和自己联手的建议。爱琳却非常犹豫，在代表处，因为不能直接签约，也不能进行增值服务，很多想干的工作都不能做，如果辞职跳到代理公司，D-ware那里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云川这里给自己开的条件也不错，说是不低于在代表处的薪水，爱琳知道这个数字在国内是相当高了。爱琳也很清楚云川是想和自己联手，成立一家干净的新公司，和原来的那些冒险生意脱钩，这样的新代理公司对于D-ware也可以多一种保护，免得万一有事被牵连。从这些来看，似乎辞职是对的，但是爱琳说不清为什么，对于和云川现在感情上若即若离的不确定关系当中掺和进来商业关系觉得很不舒服。

爱琳想向辛老讨教，辛老约了她来家里，要给她介绍一个公司法方面的高手。爱琳在辛老家中见到了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辛老说：“爱琳，这是我给你推荐的大能人，丁律师，北京这儿有好几单漂亮的跨国公司收购案都是他设计的，也是我的忘年交。”爱琳忙跟丁律师握手，心想，别看其貌不扬，能让辛老这么夸赞可真不容易。

三十一

丁律师听完爱琳讲的关于云川想和她合伙的事，说：“我的建议是你让他把答应你的条件先写下来，包括薪水和股份，我先看看，然后你们再继续讨论。现在看来他们的代理费就能够养你一两年了，其它的费用他并没有多花，算下来云川公司是没有吃亏的。”爱琳承认是这么回事儿，但是有点犹豫是不是让云川白纸黑字的写出那些条件。辛老说：“爱琳，我直觉是你现在辞职有点早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决定，尽管可以来找丁律师。”爱琳再次表示感谢。

项目开工了，项目组和穆宽公司的人呼啦啦都进驻了杭州，爱琳总算松了口气。 Andrew发来邮件，通知爱琳两周后回去参加公司的海外机构负责人的述职。云川知道以后，问爱琳能不能趁这次回去就把辞职的事儿跟Andrew说说，爱琳点了点头：“那我找个机会吧。”云川看出来爱琳的犹豫，但是什么也没说。最近云川和爱琳的关系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依然是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两个人谁都不再主动，不过爱琳感觉到周围的人似乎已经认定他们俩的关系非同一般，特别是晓兰。终于在爱琳回美国之前，晓兰沉不住气了。

她敲门进来爱琳的办公室，爱琳有点吃惊，因为她们俩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晓兰也不坐下，对着爱琳说：“爱琳，我告诉你，云川是我的，我一定会把他争回来。”爱琳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就示意她坐下，然后平静的说：“这是上班时间，我不应该和你谈这种问题的。”晓兰依然站着，脸涨得通红。爱琳接着说：“不过既然你愿意说，我就告诉你我怎么想的，如果云川选择了你，那他就是你的，我不会争，因为我不相信爱情可以争得来。”晓兰想了半天，说出来一句：“那你说话算话！”说完就跑了出去。

爱琳很惊讶自己对晓兰竟然没有一点吃醋的感觉。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晓兰当成对手？是不是自己的心已经老了，老到都没有激情，不知道该怎么恋爱了？云川哪里不好，自己也说不出来，可是为什么不能答应云川呢？和俊红没有争一满，结果是永远的失去了一满，现在要不要争云川？或者说争取云川？尽管爱琳知道云川不可能看上晓兰，但是看晓兰今天的样子，爱琳由心里产生出对年轻女孩那种追求爱情的勇敢精神的钦佩。爱琳就这样愣愣的坐在那里想了老半天。

两周前，爱琳查了一下银行的帐，发现房客这个月没有给自己付房租，打小女孩留下的手机，号码已经注销了。她让Jennifer去她家看看，Jennifer说连去了几天，都是门锁着，没有人，也找不到那个租房子小女孩。爱琳想趁回美国的时候去看个究竟。

述职很顺利，爱琳又被Andrew好好的夸赞了一番。爱琳准备了一份辞职书，一直没好意思交出去，就想等最后一天再说吧。临回中国之前，爱琳找了个周末来看自己的房子，一进院子，她就觉得有点异样，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院子里的草坪几乎都秃了，院里的东西也不是原来的整齐样子，被弄的乱七八糟。爱琳按了一会儿门铃，没有人，就拿出钥匙，打开发涩的锁。她费力的推开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三十二

屋里的空气中弥漫这一股爱琳从未闻过的气味，把爱琳笼罩在那里，动弹不得，屋里的地上厚厚的一层土，墙上装了一排一排的大灯泡，看得见的木头门上都长着一层层的木耳。爱琳被吓坏了，过了半晌才哆哆嗦嗦拿出电话，打给Jennifer，叫她赶快来。Jennifer和她的未婚夫David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爱琳的家，看见屋里的样子，David最先反应过来：“爱琳，有人用你家种大麻了。”爱琳问：“怎么办？要不要报警？”Jennifer忽然说：“等一等，我听说如果发现那个房子被用来藏毒品，就连房子一起充公了。”爱琳说：“我哪儿知道啊，谁知道那两个说台湾话的小孩儿都干了什么啊。”David探头向屋里探头看了看：“不算太糟糕，花点时间还能收拾出来。”爱琳想了想，就算报案，自己连那两个小孩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名字电话肯定也都是没用的，还是算了吧，不如赶紧找人来把屋子清理好，然后趁现在房市好，卖掉算了。

爱琳跟公司请了假，也跟云川说自己有点事得晚回去两周，然后就开始请人来打扫，换地板，刷漆，连窗户都得重新换过。这天爱琳去大华超市买东西，碰巧在门口看见了一满。一满见到爱琳，非常吃惊，提着两袋子东西跑过来：“爱琳，你回来了？”爱琳“嗯”了一声就跟一满简单了讲了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满也听的愣住了。爱琳说：“现在已经开始收拾了，没事的。”一满忙说：“不是，你怎么当初没有查过他们的信用记录？”爱琳说：“我看他们特老实的样子。”一满脱口说：“要是我就肯定。。。”爱琳看着一满一下子顿住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他在银行工作，知道信用记录的重要性。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爱琳想换个话题，看了一下一满手里提的袋子，两袋子都是黄瓜。爱琳问：“你腌黄瓜啊？”一满摇摇头：“不是，俊红怀孕了，非要吃中国黄瓜，我买不着国内那种顶花带刺的，只能用这个凑合了，她不一定满意。”爱琳说：“是，我听说好多人回国都先买一斤黄瓜生吃，不知为什么美国这边不种。”一满附和：“就是。你打算怎么办，房子？再出租可千万要记得我说的啊。”爱琳说：“不了，我打算卖了。”一满犹豫了一下说：“俊红刚考了经纪人的执照，如果你放心的话。。。”爱琳说：“我很快就得回中国，就算是交给你了吧。”一满感激的说：“你放心吧。”

爱琳和辛蒂见了一面，这回爱琳把自己婚变的事情告诉了辛蒂，辛蒂对于委托一满买房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爱琳还可以信任一满。爱琳却觉得除了一满在感情上背叛了她之外，依然是一个可以托付事情的人，因为一满不会在钱财方面欺骗爱琳。再说，现在的房市那么好，不管交到谁的手上，都会很快出手的，价格上可能会吃一点亏，但是爱琳似乎更在乎的是时间。

直到上了回北京的飞机，爱琳才想起来，忘了和Andrew说辞职的事情。

回到北京，爱琳打算找云川，硬着头皮跟云川谈谈合伙的具体条件，可是连着两周都没看见云川的影儿，打电话也没接，短信也没回。偶尔碰见王简，爱琳每次问，王简都说最近赵总非常的忙，实在抽不出身，叫爱琳不要担心。从王简的表情上看，爱琳确实也看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真正担心的倒是穆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