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砳磊)
俺家的房子是一栋红砖二层楼,据说是在失火的原祖屋上重建的,地产归四户堂亲共有,但常住的只有俺家和跟俺血缘最近的堂叔一家,外带厨房和存放杂物的三间厢房,以及一个很大的用石板铺就的前院,显得空旷宽敞。
俺家还有一个不小的后院,连着后院的是一大片庄稼田。后院少有外人走动,疏于整理。那里灌木丛生,杂草野花遍地,四个分属四家的简陋茅坑也挖在这里。其实,跟其它地方的茅坑相比,俺家屋后的这几个茅坑老高级了:俺家的那个有一半用两大片石板盖住,中间留了约一尺宽的一条大缝,是供男人们大小解用的。
我们那里的女人怕羞,从来不上公厕,就连自家屋外的厕所也不用。她们用的是经过精雕细琢的、上了大红漆甚至贴金的嫁妆的重要成分---马桶。每天清晨天不亮时,她们一定会将污物倒入自家的茅坑里积肥,然后将马桶清洗后送回屋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当然,俺家的秃小鬼精鬼精的,啥事也瞒不过他。
后院虽然不起眼,但是天然浑成,那些长年青的灌木小树和带围墙的茅坑是捉迷藏的极好隐蔽处。秃小和他的小伙伴们甚至把它当成了绿茵场。
为了安全,俺家茅坑的另一半也是用石板盖住的,积大粪或施肥时掀开,再盖回去。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某年的初夏,有人往茅坑倒了两大桶粪,却忘记将石板挪回盖上。
俺家的秃小也就因着这个疏字与茅坑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一天,大人们被命令到生产大队的广场上开批斗会,哥哥姐姐的学校虽然停了学,但“政治任务”是不能落下的。六周岁的秃小放单,与比他小一岁的堂侄在后院疯玩。
这一次,他们玩的是羽毛球。
突然,小堂侄慌慌张张地叫喊了起来:“秃小掉了,秃小掉了 ……掉…掉…粪坑里去了!”
巧得很,在外地工作的堂叔那天正好回来探亲,刚进家门,行李还来不及放下呢,听到喊叫,急奔后院,将在粪坑里挣扎的秃小捞了出来。接着,见多识广的叔叔将秃小倒扣,拍打后背,使其肚子里的污物吐了出来。
母亲是在闻讯后边哭边喊边跑赶到的。知道什么叫心急如焚了吧!
在河里,母亲用了整整一块香皂才将秃小的外表清洗干净。当时的中国农村,一块香皂可金贵了!
接下来的三五天里,哥哥姐姐和小朋友们对秃小都敬而远之,唯有母亲与阿太争着搂着臭烘烘的秃小睡觉。
过后,秃小说他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掉进粪坑的,又是怎样被救出来的。他只记得妈妈在河里边帮他洗澡,边掉着眼泪。
秃小比妈妈勇敢,一点儿都没哭。
秃小好像还挺高兴,因为妈妈特意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压惊”。
而且,妈妈从此坚决抵制所有的“政治任务”,即使被扣工分,也绝不将秃小放单。
平日里特别严肃,使秃小心生畏惧的父亲竟然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而是轻轻地拍拍秃小的头,示意他将荷包蛋吃了。
再后来,秃小自己当了爸爸,想起了这件事,万分感慨地对秃嫂说:当时,最需要“吃荷包蛋”的应该是母亲,还有那不善于表露情感的父亲!
以后的几十年里,每当村子里的老人们看到“衣锦还乡”的秃小,都记得唠叨:你命真大呀!如果当时你那小堂侄被吓傻了,不会喊叫,或者你叔叔没有在那一时刻回家探亲,咱村就没你这个“状元”了。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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