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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帕斯谈柯克加德和尼采 2013-03-12 12:53:27

强权政治是今天具有了民主意识的大众们所普遍厌恶的,但是许多滋生强权政治的文化却又是不论什么政治倾向的大众们所喜好的,而人们所景仰的强者的光环就是这种文化的基本要素之一。对于强者的光环的推崇在华语文化中好象尤为突出,这是因为传统的黑白色的文化至今在华语文化圈仍有着极大的影响历史上或现实中的名人在众人心目中是两极式的人物:毫无瑕疵的强者和一无是处的坏蛋。对于强者,人们发自内心地要给他们戴上光环,如果有人胆敢给这光环抹黑,那是一定要对之进行谴责的;而一旦那个原先的强者被证明了有很不好的劣迹或弱点时,他就会从强者的地位一落千丈,一下子跌倒一无是处的坏蛋的地位。

这种对于强者的光环的崇拜实际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及社会的政治文化的发展是有着人们所普遍忽视了重大负面影响的。其主要要害是通过对于不具有光环的普通人的压抑来强化社会固有的竞争机制,使得人们所追求的不是真理和对社会的实际贡献而是那个光环。这是因为现实中的真实的人不论他的智慧能力或品行有多高超,都是有瑕疵的,因而都不具备人们心目中的那种理想的强者光环,人们唯独通过社会的强势才可以为自己戴上光环。这就导致了为了争夺光环的人更在意的不是真理,不是实际的社会贡献,而是如何通过权势的争斗而给自己戴上光环,这必然加重社会原有的竞争的惨烈程度。

过去几个星期里,我抽空在读杰斯帕斯(Karl Theodor Jaspers  23 February 1883 – 26 February 1969)的一些文章,从中看到一些与上述的推崇强者光环的文化相反的例子,比如本文将选择介绍的杰斯帕斯对柯克加德(Søren Aabye Kierkegaard5 May5, 1813 – November 11, 1855)和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October 15, 1844 – August 25, 1900)的一些评论。

柯克加德被普遍认为是西方近代存在主义的创始人而尼采则是大家所熟悉的可以说是与康德齐名的西方近代哲学家,这两个人都是杰斯帕斯心目中的强者,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对两个人进行非常正面的评论的同时看到他们的人性上的弱点。我这里将有选择地介绍杰斯帕斯对柯克加德和尼采的相对来说不那么“光环”的评论。

杰斯帕斯本人生于1883223日,他因自出身于富裕家庭而不认为自己具有成为哲学家的先天条件。他曾选择了不同的专业,成为一名临床心理医师,但是,最终他的作为哲学家的本能还是让他走上了哲学的道路并成为近代欧洲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下面的介绍节选自他的“Reason and Existenz”的英译版(http://www.olimon.org/uan/jaspers_reason_and_existenz.pdf)。

。。。。

Their being as exceptions             They were exceptions in every sense. Physically, their development was in retard of their character. Their faces disconcert one because of their relative unobtrusiveness. They do not impress one as types of human greatness. It is as if they both lacked something in sheer vitality….

他们(柯与尼)自己的不正常的存在: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他们俩都是不正常的。生理上来说,他们的发 育与人们心目中的他们的形象不符。他们的长相相对不起眼到让人不舒服。他们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伟大的气质。他们都好象缺乏一点让人觉得与(人们心目中的)他们的身份相符的东西。。。

…..

In the circumstances of their lives, one finds astonishing and alien features. They have been called simply insane. They would be in fact objects for a psychiatric analysis, if that were not to the prejudice of the singular height of their thought and the nobility of their natures. Indeed, then they would first come to light. But any typical diagnosis or classification would certainly fail.

人们倒是可以在他们的人生方面找到令人刮目和不平凡之处。他们俩都被人们当作精神病人。实际上,即便不对他们与众不同的思想高度和傲慢的人格有所歧视和偏见,他们也确实可以作为精神分析的对象。实际上,这正是他们的闪光之处。但是,对他们进行任何常规的诊断和分类都注定是不会成功的。

They cannot be classed under any earlier type (poet, philosopher, prophet, savior, genius). With them, a new form of human reality appears in history. They are, so to speak, representative destinies, sacrifices whose way out of the world leads to experiences for others. They are by the total staking of their whole natures like modern martyrs, which however, they precisely denied being….

他们不能被归为任何已知的类别(诗人,哲学家,先知,救世者,天才)。人类由于他们而具有了史无前例的新的类别。他们是未来的代表,是用他们自己在人世间创出的路为他人积累经验的牺牲品。以他们自身的素质来说,他们是人类现代的真正的卫道士,但是,他们却恰恰是作为离经叛道者而被世界所抛弃。。。

……

Both made literary reputation in their first publications; but then their new books followed unceasingly, and they had to print what they wrote at their own expense.

他俩都主要因自己的第一部著作而获得写作的声誉;但他们随后的新书就接踵而来,而且他俩都不得不自己掏腰包来出书(看来那两个人还是挺有钱的J---博主注)。

……

One of the motives in common for the comprehensive expression of their self-understanding is the will not to be mistaken for someone else. This was, they said, one of their deepest concerns…..

他俩努力表达对他们自己的认识的一个共同的原因是为了让别人不会错将他们当作他人。他们说,那是他们心中最深处的一个愿望。。。

Their consciousness of failure, of exceptionality, of loneliness      But this well-grounded self-consciousness, momentarily expressed and then suppressed again, is always with Kierkegaard moderated through the humility of his Christian attitude and, with both, is tempered by the psychological knowledge of their human failure. The astonishing thing with them again is that the precise mode of their failure is itself the condition of their greatness. For this greatness is not absolute greatness, but something that uniquely belongs to the situation of the epoch.

他们对于失败,不正常,孤独的自我意识      但在柯克加德那里,这种很有基础的自发地表达出来又随即压抑下去的自我意识,总是能得到他作为基督徒的谦卑的态度的调整,而对于他们俩共同的一点是,他们又都喜欢寻找他们作为人而失败的心理原因。令人注目的是,他们这种失败感正是导致他们的伟大的一个条件。因为这种伟大不是绝对的,而是属于他们的时代的特殊之处。

It is noteworthy how they both came to the same metaphors for this side of their natures. Nietzsche compared himself to the “scratching which an unknown power makes on paper, in order to test a new pen.” The positive value of his illness is his standing problem. Kierkegaard thought he indeed “would be erased by God’s mighty hand, extinguished as an unsuccessful experiment.” He felt like a sardine squashed against the side of a can. The idea came to him that, “in every generation there are two or three who are sacrifices for the others, who discover in frightful suffering what others shall profit by.” He felt like an “interjection in speaking, without influence upon the sentence,” like a “letter which is printed upside down in the line.” He compared himself with the paper notes in the financial crisis of 1813, the year in which he was born. “There is something in me which might have been great, but due to the unfavorable market, I’m only worth a little.”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俩对自己的本质都得出了相同比喻。 尼采将自己比喻成“一个神秘的力量为了实验一种新的笔而在纸上涂的鸦。”他的疾病的阳性反应是他的永存的问题。柯克加德则认为他自己“将被上帝的大能之手抹去,如一个不成功的实验一样地消失。”他觉得自己象一只挤压在罐头壁上的沙丁鱼。他有这样一种想法,“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两三个人作为他人的牺牲品,他们用非常的痛苦得来的发现将为他人日后获利。”他感到自己就象“一篇演讲中的象声词,对整个句子没有任何影响,”象一个“在句子行中印反了字母。”他把自己比作1813年,即他出生的那年,的经济危机时期的纸币。他说,“我身上可能有什么伟大之处,但是因为不好的市场,我只值很少钱。”

Both were conscious of being exceptions. Kierkegaard developed a theory of the exception, through which he understood himself: he loved the universal, the human in men, but as something other, something denied to him. Nietzsche knew himself to be an exception, spoke “in favor of the exception, so long as it never wants to become the rule.” He required of the philosopher “that he take care of the rule, since is the exception.”

他俩都意识到自己不正常。柯克加德发展出了一套关于不正常的理论并用来认识他自己:他热爱他人身上的普通的正常的人性,但那对他自己来说是一种不属于他的异类。尼采知道自己不正常,为“不正常说好话,只要这种不正常不成为一般的法规。”他并因此要求哲学家们“让他来制定规则,因为他不正常。”

Thus the last thing either wished was to become exemplary. Kierkegaard looked upon himself as “a sort of trial man.” “In the human sense no one can imitate me….I am a man as he could become in a crisis, an experimental rabbit, so to speak, for existence. ” Nietzsche turned those who would follow him: “Follow not me, but you!”

所以他俩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成为他人的榜样。柯克加德把自己看作是“一种用来实验的人。”他说,“按照人的意义,没有人能够象我。。。我是一个人们只有在危机时才能成为的人,可以说是作为一个被实验的兔子而存在。”尼采拒绝想要学他样的人说,“不要学我,学你自己!”

…..

A terrible loneliness, bound up with their exceptionality, was common to both. Kierkegaard knew that he could have no friends. Nietzsche suffered his own growing loneliness in full consciousness to the limit where he felt he could endure it no longer....

与他俩的不正常相伴的是他俩共同的孤独。柯克加德知道他无法有朋友。尼采则被不断增加的孤独感折磨得无法忍受。。。

。。。。。。

 

相关链接:老子的坦荡与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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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作者:慕容青草 留言时间:2013-03-14 07:35:22
黑河人:

不知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还是无中生有?。。。我还没有发现有别人用我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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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河人 留言时间:2013-03-14 06:01:07
牢头与慕容青草是一个博客?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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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容青草 留言时间:2013-03-13 14:45:42
牢头网友好

欢迎来访,谢谢评论。。。

其实,柯尼二人与老子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杰斯帕斯虽然没有这三人名气大,也是极其聪明的人。。。如你所说世上可以被认为聪明或自以为聪明的人很多,但是能取得极大成就的人不多。。。。。。

这里涉及到主客观的很多因素。。。从本文所选的杰斯帕斯的介绍可以看出,柯尼二人在世时并不被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所接受。。。。。。这就意味着他们日后的成功虽然有他们自己的成就的必然因素,也存在着社会的偶然因素,既然他们当初没有被接受,那么他们永远不被接受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从我先前所写的“老子的坦荡和失落”一文大家也可看出,老子当初也不被当时的人所接受。。。对于这一点,老子在《道德经》的不止一章有过表达。。。。。。

杰斯帕斯可能由于他出身的社会环境比较优裕所以他成名时似乎不存在是否被接受的问题,但其实他死后的运气可能还比不上柯尼与老子。。。很简单的一点是以他的才华并不在海德格尔之下,但是因为海德格尔在政治上厉害,当了名大学校长,随后又有一段不光彩的效忠纳粹的经历,而日后他的门生们能够位居德国哲学界的各个要职恐怕与他在政治上的得势不无关系。。。。。。而不具备这一条件的杰斯帕斯就是在今天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也比不上会写小说而且身处浪漫的法兰西文化而易被大众接受的萨特尔那么幸运。。。。。。。

所以一个人能否做出成就和能否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是受到主客观的很多因素影响的。。。。。。

不过,从本文和“老子的坦荡和失落”一文可以看到,柯尼二人与老子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强烈的“孤独感”。。。。。。其实,如果你去查一下杰斯帕斯的传记会发现尽管他的生活条件较优裕,他同样也是被强烈的孤独感所困扰着的。。。。。。

本文提到强权文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要引出那个“强者的光环”的话题。。。。。。正如本文指出,“强者的光环”对于人类文明其实有着非常负面的影响。。。

柯尼二人以及老子之所以一开始不被人们接受,不是因为他们的哲学不好(他们的哲学正是产生于他们不被人们接受的那时候),而是因为那时他们没有光环。。。以致老子在《道德经》第70章要感叹自己怀里揣着一块玉石。却身上帔着破棉袄(你可能会发现这与本文中提到的柯克迦德所感叹的话何其相似)。。。这本身也表明了柯尼二人及老子的名留青史是有着至少是表面上的偶然性的。。。也就是说,他们从没有光环到有光环,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指出了很好的哲学,而是一些至少是表面上的社会偶然性使得人们(通过一些偶然的机会,而且是很少一部分人,甚至可能是一两个人先开始)认识到了他们的哲学的社会价值,然后才有了他们日后(或死后)的光环。。。。。。

还有,柯尼二人,老子,以及杰斯帕斯,乃至几乎所有的大哲学家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非常清楚的自我意识,自我了解。。。而老子则更进一步在这种自我意识的基础之上提出了要自“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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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牢头 留言时间:2013-03-13 11:09:04
说到底,伟大人物都是极富个性和特立独行的,否则不足以在他的领域开疆辟土.而他的才华和智慧倒是相对次要些,因为有才智的庸人巨多.
这篇挺好看的,从强权和文化的关系的角度来展开,很有意思的角度.
对于强国和大国之所以强大,我比较强调个人作用.
当然,强权到一定程度,个人作用就会被打压.
如果国家或者民族够强大,强权过后往往会出现更牛的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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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容青草 留言时间:2013-03-13 07:03:57
山哥好!---尽管我比你大几岁:)

谢谢山哥的建议,我已把字体放大了,自己看上去好象也比之前舒服些:)

但愿我这里的翻译还过得出,是我吃午饭时,边吃边翻译(以致一餐午饭吃了很久),所以有些匆忙。。。。。。对于翻译,不论是古文还是外文,我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尽量站在原作者而不是读者的角度来进行翻译。。。比如,本文所引的段落中有些词是多义的,如exception通常译成例外,而positive value通常译成正值,但是考虑到Jaspers在成为哲学家之前是临床心理(即精神病科)医师,所以翻译的时候就偏向于用心理学和医学的词汇将exeption译成了“不正常”,而将positive value译成了“阳性反应”(要知道这里的英文也是从德文翻译来的)。。。当然,从文中作者的讨论可以看出,作者并不象很多一般人那样认为柯尼二人有精神病,而认为他们的不正常的表现正是他们的杰出之处。。。但是,作者仍然先是站在一般人的立场上来看待二人,然后再做出自己的评论,所以我觉得这里的exception译成不正常比例外更好。

另外,我在本文后专门加了我之前写的“老子的坦荡和失落”一文的链接,读者朋友们或许可以从这两篇文章的对比中看到中西方的真正的大哲人们之间的共同点远比今天的左右派们在那里吵吵着争论的差异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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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哥 留言时间:2013-03-13 00:03:22
慕容兄,多谢介绍。可否把字放大一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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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容青草 留言时间:2013-03-12 15:53:03
兔子好!

我从来没有读过一本中文的西方哲学书,所以就根本不知道大陆是怎么译的。。。

与康德,罗素,迪卡尔,柯克加德,尼采,这些可以说得上是开疆辟土的人相比,Jaspers可能自己的开创性不是很多,但是他的思想却是非常典型的存在主义。。。。。。今天海德格尔被吹得很厉害,虽然海的文章确实过得硬,但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海德格尔之后的德国哲学界的头面人物很多是海的徒子徒孙。。。。。。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问题。。。。。。。

其实,与海几乎同时或早些的Ortega及Jaspers等都不比海差多少。。。有些方面可能更厉害。。。。。。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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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tinger 留言时间:2013-03-12 15:24:56
慕博,谢谢介绍!我不了解此人,学习了。你的人名译音不与大陆一样,是自己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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