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涯補記 (2015-12-29) 辦出國手續 南來客接到美國大學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就開始着手辦理相關手續。首先是辦理護照。南來客為人民服務教齡已十多年,研究生畢業留校工作超過兩年,出國留學符合國家規定,系裡放行,學校也沒刁難,公事公辦,給一張紙,上面印有校內各有關部門,如圖書館,房管科等,要求蓋齊相關印鑑後上交,以便辦理留職及申請護照。南來客當時是講師,按規定發薪留職兩年,屬自費公派 – 據說只有廣州有自費公派這一名堂。拿着校方證明,上黃華路公安局出境辦事處辦護照。護照拿到手後,到省府相關部門聽出國須知課一次,然後才可以去辦簽證。美領事是位白人女士,會講粵語,問南來客是否了解錄取大學,南來客據實回答所知甚少,衝着獎學金去的。領事說,那是南部一枝花,我姐姐就在那所大學。拿到簽證後,再到學校開證明上中行兌換美金(兩三百元?)。來來去去折騰了兩三個禮拜,手續總算辦理好了。 變賣家產 住房是學校的,可以保留兩年。南來客想想還是退了。空置兩年說不過去。要退房子,家裡的東西自然要清空。書是寶貴的,暫存父母處。結婚時的臥室家具有特殊意義,放在老人處。還有些花花草草,也放老人處。其餘都變賣了。彩電一下就被買走。買家說做老師的看電視時間有限,機子新。冰箱一放出風就有人上門買。看着溫馨的小家一下子空蕩蕩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借錢 當年大家手頭都不富裕,要擔保配偶子女過來往往資金不足。這就得互相幫忙。今天你借給我,明天我借給你,南來客沒借入,但借出過,都是開完銀行證明後即時或一兩天內還。沒什麼借條之類的,全憑人格信譽。借款數額不等,兩三千算多的,現在看來小意思,當年可是大半身家。借錢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南來客來美一年後,收到一個電話,是前同事小區打來的。小區簽證遇上點麻煩,領事要她先預交語言學校第一學期的學費1800美元才發籤證。小區說人一到還錢。南來客買車不久,太座剛到,囊中羞澀,但還是替她把學費墊上了。不料小區抵美後說不來我市,寫來封信要學校退款給我。校方說認得交費的是我,但錢只能退還小區。好說歹說,衝着我當助教也算教職工,把錢退給我了。當時銀行餘額不足兩千,還要預交房租。當年的人,還是互相信任認,也很仗義。 學姐 那位南來客文革時在沙面見過的同學的表姐是學音樂專業的,南來客太座也是學音樂的,兩個人之間有不少相互認識的人。學姐曾請南來客夫婦到她家玩。她家在西湖區一座豪宅里。學姐寄居在這,也在這工作。老鄉見老鄉,有多少心裡話要對你講。別看學姐生活穩定,經濟上比當時的大部分留學生不知道好多少倍,留學生涯的苦只有她自己清楚。學姐告訴我們,她好多年前就來美留學了,到過幾個地方,打過工,最窮困的時候真是下一頓飯在哪都不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學姐因禍得福,而且是他人的禍。警察開車追嫌犯時把一個大學生撞殘廢了,變成植物人一般。被撞秀才家裡是律師,這理就說清了。政府賠了一大筆錢,那家人請學姐夫婦當護理,一來一去,中美人民親如一家,學姐夫婦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有朋自遠方來 初到異鄉,與故人,或哪怕點頭之交,聯繫上,也會感到分外親。來美第二年暑假,正在“教研室”輔導學生,隨着一聲“X 老師”,進來一個帥哥:趙老師,南來客的朋友、也是原來任教大學的同事,也來美國了。他來我市辦事,想到我在這家大學,專門摸到系裡查詢找到我。故人相見,分外高興,馬上帶回家,大聲叫太太,“看誰來了?”接着就是“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把冰箱裡的好東西翻出來招待客人。有找上門來,也有打電話過來的。說到打電話聯繫,華人有個習慣,打電話給久未相見的故人常常不明說自己是誰,要對方猜;或者問東問西,就是不自報家門。南來客碰上過,自己也未能免俗,如今為此常被兒子嗤笑。來美第三年,接到一個電話,來電者從姓名、哪兒人、哪間大學、教授姓名,一直問到學生宿舍、南來客太座是否會拉小提琴,等等,雖然都是對錯題,南來客還是有點煩了,正想問是否要查三代,對方自我介紹說是低一級的研究生,姓甚名誰。南來客記不得低班學弟姓名,相貌還是有印象,問,“留鬍子那位還是不留鬍子那位?”對方答,“不留鬍子那個。”怎不早說呢。於是相認,倍感親切。問東問西有點討厭,可是不問又會弄錯。互聯網普及後,有天收到一個女士來的電話,聲音分外親熱,“XX,猜猜我是誰?我是XX呀。”“且慢,你找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女的。”如此親熱,要是太座接的電話,不是說不清嘛。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南來客喜歡這句話。曾有一對美國夫婦收養了一個台灣女嬰小桃,要發帖請客,請南來客提供個好句。南來客想都沒想,[有女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 歡迎小桃],並告訴主人前一句改自論語,孔夫子的名言。主人大喜。小桃如今也該二十七八歲了。 反動教授 賽福林是新聞系教授,南來客夫婦在一個家庭音樂會上認識的,當年五十來歲,離異。人與人之間講緣分,初次見面雙方就給對方留下很好的印象。賽福林告訴南來客夫婦他曾多次到復旦大學講學,中文名賽福林跟賽福鼎有點相似。賽福林多次請我們到他府上和餐館吃飯,我們也回請他來家裡吃便飯和到外面吃點心。賽福林對中國學生很熱心,幫助和接待過好幾位女生,顯然想找一位華人太太。可惜“來的都是客,過後不思量”,一個個站住腳後都跟他人喜結良緣去了,賽福林多次忙活不過為他人作嫁衣裳,退休時依然孤身一人。賽福林喜歡中國人,但心直口快,對中美負面的東西好不客氣地批評,自然引起一些誤解。一位復旦大學來的學弟跟南來客提起賽福林,說,“這個人很反動。”南來客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還有比美國更反動的地方嗎?這位很反動的教授或許在別處有很多反動言論,但在南來客面前從未惡毒攻擊過黨和政府。賽福林沒教過我。作為教授,賽福林不太受學生喜歡 – 據說太嚴厲了,有時甚至有點不近人情。然而,多年後,南來客跟一位曾在賽福林班上上過課的韓國朋友提起賽福林時,這位女士對賽福林的印象卻頗好。“他希望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沒答應,可是期末他還是給了我一個A。” 作為朋友,南來客感謝他的關心與幫助,珍惜與他的友情。南來客兒子呱呱墜地,第一個趕來醫院探望的就是賽福林。多年沒聯繫,寫到這,南來客想打電話跟賽福林說聲新年快樂。兒子習慣地開手機查詢號碼,說了聲,“墓志銘,是他嗎?”可不是他嘛!去年一月就走了…. 一山二虎 博士委員會的博導是博士候選人自己挑的,不是民主選舉的,挑錯了自食其果。南來客的研究課題本大學有兩個權威,在不同的系任教。一位著作等身,另一位資格老。前者未必知道後者;後者知道前者的著作但未必注意到前者是本校教授。南來客不諳政治之道,兩位都請了,結果惹上麻煩。後者本來打分偏松,期末居然讓學生自報應得多少分。當然,做參考而已,最後分數還是由他定。當了南來客博導後,後者大方向不指導,淨在小處挑眼。挑眼不要緊,前幾天要你把A改成B,過幾天又要你改,改成什麼呢?改成A。南來客只好想招,每次有意留點漏洞待指正,還是架不住來回改動的要求。知道問題嚴重了,找到前者,給他講了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教授一聽就明白,說,“你先去辦好手續,我給你再找一個博導。”南來客辭退後者,前者請來一位頗為年輕的女性助理教授,笑着小聲說,“我給你找來一隻貓。” 校長獎學金及撒謊 南來客博士論文初稿出來後,曾申請校長獎學金。博導教授告訴南來客系裡有兩個名額,報上兩個,另一個是碩士生,成績不如南來客,南來客肯定榜上有名。不料削減經費,兩份獎學金裁為一份,給那位美籍碩士生了。南來客不禁想到76年工農兵學員最後一班車落選的事。那次是紅專不平衡;這次又是什麼原因呢?南來客未預約上了研究生院找院長討說法。出來個院長助理給南來客作思想工作,說,給予校長獎學金的那位學生有多好多好。終於,南來客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問,知道那位是誰嗎? 知道我是誰嗎?院長助理啞口無言。他根本不了解兩人的情況就大放厥詞。南來客懶得跟他多講,辦正事要緊,趕快申請答辯畢業,在最後一天拿到全部導師的簽名,然後完成論文、通過答辯、個把月後畢業。通過這件事,南來客又一次體驗了奇異恩典:A blessing in disguise。通過這件事以及其他觀察,南來客還注意到一個文化差異。這裡只談差異,不論價值優劣。中美都有撒謊的人。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華人撒謊被揭穿後,常常面紅耳赤,千方百計圓謊;老美撒謊被揭穿後一般不圓謊,而是臉不變色心不跳。這裡談的是文化差異,不是說誰更無恥或誰較知恥,千萬別扯到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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