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关系何处去?--孔子言之五,耶稣言之四
玄野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耶稣说:我不求自己的荣耀,有一位为我求荣耀定是非的。
与"成功"这一概念相似,社会尊严一直十分迷惑人。追求抽象的社会尊严,应该是一定层次的精神理念;而刻意寻觅个人的社会尊严则是一种精神困惑和信仰暗淡的做法。社会尊严本是虚幻,处处极端追求社会尊严是虚荣,是人被欲望迷惑的结果。同样的一件事情,因为社会尊严的存在可能出现从奇耻大辱到无尚尊荣的不同解读。基督教为人熟知的耶稣降生马槽是典型案例。按人之常情,这是一个卑贱甚至耻辱的事情,但是从基督教的理解看,这是圣子的谦卑。事情的本质是一个纯洁的生命来到了人间,不存在耻辱与荣耀的问题,因为与生命相比,金盆抑或马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另一个为人熟知的场景,别人剩下的饭菜你会否享用?如果那是儿子或者老爸的,你会欣然承之,人们的解读是爱,如同去年热炒的习近平吃剩排骨。如果那是你的上司吃剩又留给你的,人们可能解读为侮辱。如果那是一盘奇珍异馐呢,人们可能解释为你嘴馋。其实,这些解读都是骈拇枝趾,妄意添加的东西,与事情本身毫无关系,是社会尊严这个东西在做怪。当然,个人感情参杂其间就生出诸多变化。弥子瑕剩半拉桃子给卫灵公,卫灵公起初赞叹其爱,待其色衰爱驰的时候又责骂"啖我以余桃"。如果从防止传染病的角度看,不吃别人剩饭的确有一定意义。但是,中餐是大家共享一盘菜,剩菜的区别不过是你的筷子到达的时间比另外一人晚了半个小时而已,这在卫生上完全不构成区别。所以,社会尊严完全是人的心态问题,不构成任何本质区别。如果人们在相互对待时真能亲如一家,那么社会尊严就不再会烦扰人们,而省却绝大部分的争执,世界就平静了。虚荣是老子所深恶痛绝的,他一直在劝导人弃末求本,这个思路充斥了整部道德经。孔子和耶稣则从精神追求角度立论,启发人们从虚荣中挣脱出来,升入精神的天堂。本文将从孔子和耶稣的论点出发来探讨当代人如何超越虚荣,从而顺应天命,做为神喜爱的事情。
先引用两段耶稣的话:
耶稣回答说,我若荣耀自己,我的荣耀就算不得甚么。荣耀我的乃是我的父,就是你们所说是你们的神。
耶稣说,我不求自己的荣耀,有一位为我求荣耀定是非的。
耶稣的这些话,当代人往往这样总结:不要求人的荣耀,只求神的荣耀。这个总结十分恰当,而且正对应了孔子的一句名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在这个领域的理念,孔子和耶稣是一致的。孔子和耶稣也有一些差异,就是弘扬和荣耀的不同味道。荣耀带有明确的感情色彩,而弘扬则是有感情色彩的人与超越感情的天道的关系,而且隐约有挣脱感情束缚的韵味。这种差异来源于两个不同的文化传统对同一的天道上帝的不同心态。基督教崇拜又真又活的神,中国儒道崇拜的是皇天无亲,唯德是辅的天道。至于其中是否有因为译者水平缘故导致的用词不到位的问题,就只能企求方家了。
在人神关系问题上,人首先需要超越的障碍是以求道为工具而达成自我实现的目标和内心的虚荣,就是调节个人的物质荣誉需求与道的关系。"不要求人的荣耀"和"非道弘人"正是这样的要求,否定了以求道为方式来达成自我价值的做法。我们不妨用易经的阴阳之理来分析这个问题。阴是承载,阳是灵魂与本质,求道的本质在于道,道是求道者生命的阳。而人必然要生存于世,所以他需要用自己在学术上的努力来换取日用饮食财富以及社会地位等承载条件,这些是阴。如果求道者执着于这些载体的丰饶,以这些东西为自己的根本追求对象,而将道看作自己达成社会地位和财富的工具,道成了阴性的载体。这样的一个阴阳颠倒的状况,只能得到一时的财富和地位,于天道则是渐行渐远了。至于当代世界各国都佩戴各色伪装面具来追求经济利益,人们就无法期望对道的真心追求能从政府那里获得任何经济上的承认,而只能是"礼失求诸野"了。
超越个人虚荣名利的理念在当代儒教儒学界和基督教中应该比较容易获得认同,另一方面的内涵在现实中可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非道弘人,不求人的荣耀,不单是说不能以道的名义弘扬个人,达成个人的名利,而且也不能以道的名义来达成个别团体或者个别民族的荣誉和名利。圣人所弘扬的是对人类而言甚至对生命而言的普适真理,不是对某个地域的人某个种族的人的真理,更不是对某个经济地位某个阶级群体的真理。没有哪个民族在基因上更近于道,更近于神。这一点,在中国儒家的历史上表现的很充分,所以中国是世界上民族融合最彻底的区域。在基督教历史上,这一点也十分突出,从耶稣远离第一选民概念,而以同样的怜悯和爱对待当地的撒马利亚人以及迦南人,到保罗废除割礼,宣扬因信称义,再到文艺复兴以后传教士到世界各地用生命传播福音,其根本理念就是不追求人的荣耀,不相信某个民族有任何信仰意义上的特殊性,民族在神面前是完全平等的。
以上是追溯人类文明史上的种族平等,这依然属于人道,而天道方面则是生命的平等。当然,不是说一个人和一个熊猫以及一只蚂蚁具有着同等的生存权利,而是说任何一个物种都有着其天赋的生存权,人不可以依据自我的价值判断来剥夺某种生命的生存权。其中的唯一例外也许就是病毒了,详细探讨留待日后。
人类的信仰与精神存在于具体的民族之中,又不局限在某个特定的民族文化。在二战以后的和平时期,世界文化界所瞩目的方向正是各地域各民族的普世信仰与普世精神元素的提取与融会贯通。中国的儒道佛文化与信仰,其本身的角色定位就是超越地域和民族的,完全普世的。值得庆幸的是,世界文化界对此有所共识;不幸的是,中华传统中的博大精深与包容前瞻还远远没有介绍给这个世界。中华传统是当代国人的雄厚底气,同时也是我们的沉重责任。"人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当成为每个真正华夏子孙的座右铭。在对待外来文化方面,维护传统是需要的,例如约两年前的曲阜教堂事件的争论。同时也需要有包容一切的博大气量和坦荡胸襟,因为无论是保护传统还是尊重外来文化,都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种族,而是为了那个超越地域超越时间的一致信仰。
从当代的文化现状看,中华传统文化的确与外来文明有一定的紧张关系,但传统文化的底层本质决定了这种紧张不过是文化复兴的短暂现象而已,会随着传统文化精髓的全面阐发而烟消云散。而基督教方面可能会更令人忧虑一些,其在文化和信仰的超越种族的普世性方面总会出现一些坎坷。这与其宗教的文化根基有关。旧约全书是基督教的主要经典,其中的第一选民概念则是无法躲避的。世界历史学界基于学术准则,对第一选民概念几乎持绝对否定的态度。历史学界一般认为,旧约圣经绝大部分成书于犹太人被掳到巴比伦的时代,其原料来源十分复杂。希伯来人在亚伯拉罕之前的历史尚无确切史料可以佐证。第一选民作为历史学概念已经难以找到根基,遑论作为信仰概念了。
当代某些基督徒往往口称耶和华之名,处处要明确犹太人的上帝第一选民的身份。这显然与耶稣所宣扬的神对人的平等慈爱相悖逆,而是在寻求某个民族的荣耀。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与自己不相干的另一个民族在神性上与其基因相绑定的崇高,显然是奇怪又可悲的。作为犹太人的耶稣已经明确告诉世人,人在神面前是平等的。自诩为耶稣的门徒,却不探究耶稣福音的正义,而是吹嘘犹太民族的基因特殊性,何等奇怪?用道用信仰和宗教来荣耀一个特定的民族,同样也为非道弘人这儒家理念所不容。
神是对天下所有人普遍公义普遍怜悯的,不会以血统来区分,更不可能以什么约定的割礼记号来区分。如今的某些人自我禁锢到枉顾简单自然逻辑的地步,拿人在自己身体上做的记号当作神的记号,显然是令人震惊的。关于这一点,保罗一部长长的罗马书中极大的篇幅就是在强调因信称义,而绝不可以因割礼这种行为称义。如今,以耶稣为神以保罗为圣人的教徒们居然要摒弃自己宗教中圣人们的教诲,转而崇拜圣人们付出了生命代价而破除的东西。如此还声称信仰耶稣基督,这很不正常。耶稣是伟大的,但基督教当下的发展却走入偏门,令人不容乐观。
此文为<圣道三百言>之一章,全书在以下网址陆续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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