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森(上) 2011-6-29 新土豆下來了,買來些回家,去皮切成小方丁,用白水煮上,滿屋子都是新土豆的香味。 新土豆很好去皮,只需用小刀刮一刮,土豆皮很容易就被刮下來了,不用削去厚厚的一層。 從小時候起給土豆去皮時,就只知道刮,用一片摔破了的瓷碗片,來刮皮,不是刀子削皮。後來聽說蘇聯人窮得去吃土豆皮,就覺得不可思議:刮下來土豆皮就是那麼薄薄的一層干皮,怎麼還能吃呢? 知道一般給土豆去皮是用刀子削這回事兒還得感謝湯森,這還是那年在馬德里與湯森一起度過的那幾天的時間裡知道的。削土豆皮的時候常常會想起湯森,想起那些有湯森的日子。 湯森是丹麥人,塊頭大,個子高,長圓的腦袋,長圓的臉型,說話時鼻音很重,行動不是很利索的,給人的感覺是笨重如熊。後來跟他接觸多了,這種感覺還是沒消除。他的“笨重”只是身體上的,在大腦思維上,他雖說不上是敏捷,可也並不遲鈍,他有他的規矩、作風,沉穩、樸實。 那時我剛剛在三協工業株式會社工作不久,每年只有10天的有給休假。接到湯森給我寄來的機票,我就向我所在的技術部的頭頭中村部長請了這10天的假,去了西班牙使館辦好了簽證。 時值仲夏,馬德里的氣溫,日中高達39攝氏度。湯森駕車來機場接我,直接去了他在馬德里租的一套公寓。路上要穿過馬德里的幾個熱鬧的市區,大城市的風景幾乎都大同小異。那雖是我頭一次去馬德里,可也沒怎麼感覺到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湯森在馬德里住的公寓是他所奉職的丹麥史密斯公司為他租的,--史密斯公司在馬德里有個辦事處。湯森住的公寓處於“富人區”內的一個高級小區里,那一帶,據湯森說還是比較安全的,而且小區和公寓的進出口處都有專職的保安人員看守。公寓在小區裡的一棟外面看上去並不怎麼豪華的公寓樓里,一戶公寓裡的房間很多,還是一間套着一間的那種,有些像迷宮,沒有湯森領着,我肯定是找不到我住的房間的。 頭一天,湯森把我接來後,放到公寓裡,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下環境,就又去上班了。我雖有些好奇,可也抵不住睏倦的襲擾,便倒頭睡覺—倒時差。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後還是自己一個人。湯森還沒回來,原來那裡夏天的工作時間很晚,午休的時間長,晚上下班就晚,因為天黑的也晚。 不過就我知道的湯森,他就是個工作狂,干起活兒來沒日沒夜的,在我看來他是“苦幹”加“蠻幹”。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他跟我說,這次特地把我接到馬德里來,是要我來幫他好好度假的。 可他卻還要上班,我問他上着怎麼班度假?他只是傻呵呵地笑:“有你在,我就跟在度假一樣!” 我便問我自己:我這個人讓他看上去就這樣放鬆嗎? 那兩周的時間裡,湯森處理完了辦事處的事兒就回到公寓來陪我,實在忙的時候,就把要干的活兒拿回公寓來做—也就是一些合同的附件,整理技術資料什麼的。看來他的確是要一邊上班一邊度假的了。我也徹徹底底地放鬆了自己,在湯森上班的時間裡,我就去公寓裡的露天游泳池游泳,或是出去逛街。晚飯,湯森總是帶着我出去吃,可有時我覺得自己一個人這樣清閒有些說不過去,就去超市買些食品來自己做飯。歐洲的主食就是土豆了,湯森是丹麥人,土豆對他來說就像是我們大米白面一樣。於是我買了些土豆,牛肉,做了一次土豆燒牛肉,跟他說這是蘇聯赫魯曉夫定義的共產主義,他笑了,並跟我說,我的土豆燒牛是“超共產主義”的,因為我連土豆皮都沒削。還說這樣的土豆,也就他還能吃,也就只能躲在家裡吃,是不能給人看見,更不能招待人的。 我跟他辯解說我是刮了土豆皮的! 他給我示範了如何給土豆去皮:有專門削土豆皮的刀子,在土豆表面上一拉,就能除去厚厚的一層土豆皮。一公斤土豆,經他削皮後就只剩下800克了。 這是我才明白“人窮得去吃土豆皮”一說—這樣的土豆皮還是有“吃頭”的。 我跟他說了我的這個“不解”,他卻沒笑話我,跟我說,他小時候也是這樣的,他奶奶那一輩的人都是這樣刮土豆皮的--這並不是我的“專利”。他也是一直這樣吃刮皮後的土豆,後來被人笑話才漸漸改為削皮。 或許就是許多這樣細小地方的相似,讓我覺得,也讓他覺得,我和他之間有種自然的默契和通心的融洽。湯森覺得有我在他身邊,是一种放鬆;我也覺得跟他在一起,不論是做什麼都很輕鬆。 ----------------------------------------------------------------- 跟湯森是在談判桌上認識的。那時我在建材局的機械公司做技術引進工作,湯森所在的史密斯公司參加了我們發標的幾個項目的競爭。跟他的對手較量了幾個回合後,他也學會了“籠絡人心”,把我們中方的幾個跟他談判的工作人員請到他在北京租住公寓去,搞一個周末Party。 那時還不怎麼開放,加上我們是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經上級批准後在我們的頭頭—兩位正副處長的帶領下才應邀去參加他的Party的。 他住的公寓在北京東郊利機場較近的地方,因為是涉外公寓,公寓的大院的門口以及公寓大樓的門口24小時都有大兵站崗守衛的。那時每周還是六天的工作日制。周六頭頭讓我們早早下班,就隨湯森去了他的公寓。 按現在的標準看,那套公寓除了“寬敞”之外就沒什麼能恭維的了--擺設實在是很一般的,可按當時的標準看,就很“現代化”了的!加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洋”式公寓,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起居間很大,鋪着地毯,擺設很簡單,中間是一組皮面沙發圍着一張玻璃茶几,靠內面的牆上有一個壁爐和一些書架、花瓶櫃;外牆上有幾扇很大的玻璃窗,跟給人以寬敞、明亮的感覺。這套公寓裡的臥室、衛廁,有3-4套,都是很“現代”的裝修:瓷磚地,大浴缸,北歐式的淋浴。 一起被邀請的同事中,也有中技公司負責我們這個項目的項目負責人:劉曉光,沈樹琪,他/她們跟我們的兩個處長一樣,常常跟老外打交道,也常出國,熟悉這種Party的大致流程。他倆比我們的頭兒還能耐,不光是“有嘴”—出國語言通,還“有腿”—有國外的駕照。 大家在寬大的起居間聊了一會兒後,湯森便引我們去了廚房。冰箱裡,他事先已經買好了的做“炸豬排”用的豬肉,豬肉也已經切成了大約20毫米厚“豬排”的大小,劉曉光和沈樹琪就開始找出了菜刀,用刀背來砸這20毫米厚豬肉,一直砸到這片肉只有不到10毫米的厚度;我們技術部的頭頭也一起來找出麵粉、雞蛋,調合成雞蛋面汁,砸薄了“豬排”裹上這雞蛋面汁,再裹上麵包渣,就可以下油鍋炸了。我和小麗、小王就來準備色拉什麼的,有現成色拉醬,就是馬喲那滋,我們就把煮好的土豆、雞蛋切成小方丁,黃瓜、洋蔥、西紅柿也切成小方丁,澆上色拉油、色拉醬,拌勻就完事兒了。 大家各有其忙活的,邊做着飯,邊聊天兒;飯做好後,大家就邊吃邊聊。處長劉景洲是個歐洲派的,偏愛德國的東西;副處長宋媛萍是個不露鋒芒的和事佬,哪國的東西她都說好;劉曉光跟我們的劉頭一樣,喜歡歐洲;而沈樹琪則是個崇美的,喜歡美國貨;我是日本留學回來的,按理說是要崇日的,可我怎麼也崇不起來;小麗是外貿學院畢業的,一口流利的美語,跟沈樹琪一樣,崇美派的;小王的外語不好,但是很用心地在學英語。我們聊天兒時,時不時會插入幾個英語詞,她就按她的理解,靦腆地跟着說,大家也都很熱心地給她解釋。 那個晚上,大家都很開心,我也長了不少見識和知識,對湯森也有了一些印象了。 湯森(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