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个世纪里随着进化论的产生和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关于社会在发展进步的结论已经成为一种社会共识。尽管在实际生活中,每个人都可能会面临各种逆境和低潮,尽管人们也都会抱怨生活细节上的丑陋与落后并会努力与之抗争,在关于社会的发展的理论层面上,人们通常都忽略了导致社会素质衰退的内在因素而强调社会整体素质在不断提高这一趋势(其实,虽然从社会整体应付自然挑战的角度来看,人类的整体水平确实是在不断提高,但是至于从人类的实践对人类整体生存条件的影响来说是在进化还是退化,又是另一个哲学话题,但不是本文所要探讨的内容)。过于强调社会整体的发展进步而忽略社会内在的衰退因素容易掩盖现实中的一些负面因素而对人们产生误导,是对于人类文明的一个高层次的简化的结果,是对人类文化动力学缺乏认识的表现。 本文所要讨论的是知识的一种自然分类所造成的社会素质的衰退。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知识进行分类,而这里所要讨论的是一种可以从两分法的角度来理解的分类。不过,这里所提的两分法不是大家所熟悉的所谓的好的和坏的或正的和负的一分为二的两分法,而是一种阴阳相对的两分法。我们知道,所谓阴阳一定是相对于一个给定的对象(系统)来说的,所以我们先以一个任意给出的社会组织(如公司)为对象来介绍这种分类。 在任何一个社会组织(如公司)中,我们可以把组织成员所具有的知识分成这样两类:一般性(generic)知识与该组织内部的系统知识。为简化起见,我们可以把这两类知识称为第一类知识和第二类知识。第一类知识包括对于天文地理政治经济数学文学烹饪耕种等人类文明所积累的一切知识以及个人的非语言性的诸如音乐驾驶社交等艺术才能;而第二类知识主要是组织自身的系统知识,诸如组织的历史,内部人际外部人脉,社会背景,特有的市场关系和供货渠道,内部关键部位的关键人物及其在组织内外的社会及家庭背景,系统软硬文件的分类及所在和相应的密码等等。 我们知道在高度文明化的今天,社会的教育主要是通过学校体系的教育,而学校的教育显然是集中于第一类知识的教导和培养。但是,当进入了实际社会组织之后,尽管对于第一类知识的推崇也通常是所有组织的官面文章所强调的,在任何组织内部,第二类知识上的长处总是要比第一类知识上的长处更占优势。这一方面是因为第一类知识可以从市场上觅得,而第二类知识只有通过在组织内部的长期积累才可以获得;另一方面,与前面那个因素密切相关的是,虽然一个公司失去了第一类知识的强项可能会影响到公司的明天,但是出现了第二类知识的缺陷却会直接影响到今天的生存。当然,在具体的特殊情况下,某个组织有可能把某个或某些第一类知识的强者看得很重,但是,总体来说,在同等地位上,任何一个组织都不得不把第二类知识看得比第一类知识更重。这也是一些掌握了良好的第一类知识在一些第一类知识不怎么样但是却因为掌握了丰富的第二类知识而喜欢摆老资格的人面前感到不服气的原因。 其实,知识的这样的分类所影响的绝不仅仅是有人可以摆老资格而有人会不服气的问题,而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由于这里是在文化的基本层次上进行讨论,一定会涉及基本人性的影响。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的生存一定要直接或间接地在某个组织中的地位有关,而除非有特殊的背景,一般人在任何组织当中的地位又都离不开他所掌握的上述两类知识,因此,知识的上述分类对于人类文明的影响一定是直接与人们的生存本能或生存的欲望直接相关的。 由于第二类知识的积累与一个人在一个组织内存在的年头而不是他对于第一类知识的掌握直接相关,因此,第二类知识便很自然地成为了一个组织内部的老资历的人用来对新人进行筛选的武器。这种筛选是发生在自上而下的各个层次之中的。从最底层的基本操作手则,局部的基本系统技术架构,数据存放的地方和密码等,到最高层次的政治敏感性和公司的历史等,都是老资历的人让新人在自己面前谦卑甚至老老实实的资本。由于第二类知识在一个组织内部所占的重要地位,老资历的人与新人之间的关系常常不是局限于知识的传递的关系,而是会涉及到在组织内部的话语权,因此老资历的人可以用自己所拥有的第二类知识通过工作机会的安排,知识的传递以及后续的提升机会来对新人进行有利于自己的筛选。 这里的一个关键点是第一类知识与第二类知识的不一致性。最基本的工作保险(job security)意识使得人们常会对于地位低于自己但知识高于自己的人保持警惕,而且有机会的时候运用自己的优势来保持自己对于地位低于自己但是知识高于自己的人的优势,而自己所掌握的第二类知识上的优势便提供了一个保持自己优势地位的很有力的武器。在这一前提下,再加上人类固有的骄傲的本性,便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人们在组织内选择新人时会自觉不自觉地选择总体知识上比自己稍微或相当逊色的人选,而第二类知识强但是第一类知识弱的人便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确保第一类知识强但是第二类知识弱的人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这样的实践便会产生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所熟悉的一个现象:那就是社会上的企业也罢,事业也罢,要么是创业的一代很厉害,然后就一代不如一代,要么是某个改革者的一代很厉害,然后就又是一代不如一代。造成这种社会性的素质衰退的原因有很多,而本文所讨论的知识的分类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在文化因素。 尽管在本文中为了简便起见,我用第一类知识和第二类知识来帮助认识这里所讨论的知识分类,实际上这里的分类不是人为的,而是客观存在的,也就是我前面所说的是自然的分类。由于这里所讨论的由知识的这种分类所导致的实践普遍存在于世界范围内的各个角落,因此会在一定的程度上对世界性社会素质的准周期性的起伏发生一定的作用。另外,这里所讨论的知识的分类的影响并不局限于社会素质的衰退这一现象,而是有着更大范围的影响。比如,在IT业常会有程序发展组(developer group)和生产分析组(business analysis也有的地方叫做system engineering)并存的情况,而通常后者的提升机会要大于前者,而且在公司裁员的时候被裁减的机会也要小于前者,这就是因为后者所长是企业所倚重的第二类知识,而前者作倚重的是市场上较易买到的第一类知识。总之,对于本文所讨论的第一类与第二类知识的认识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应付人类社会的各种复杂的政治经济文化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