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地界一处寻常不过的庄院后进,一位中年壮汉独自在喝闷酒,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又喝了一杯酒,他放下酒盅,自言自语:“都十二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身旁一个美艳妇人陪侍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当家的,我们自家祖传的茶叶蛋誉满天下,为什么必定要寻那龙家的百果年糕图谱呢?” 汉子紧皱双眉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江湖传闻,此图谱内藏一个惊天大秘密,龙家祖上五十年前突逢灾劫,未能将个中奥秘传与后人。其后龙氏穷两代人之力求索,未建寸功。据本门祖师遗训,其中机窍即在所缺之三角小块。十二年前,二弟觅得该小块踪迹,计划周详,只待时机成熟夺取便了。二弟若得手,即是头功,我只好抢先攻打年糕店,意欲把那大块取来,以免被人讥为无能。没成想那物事没能到手,还留下了祸根。”妇人说:“那倒未必,想那山野之地,一个婴儿,纵然不殁于兽类口腹,亦难有生理。”汉子沉吟不语。
龙山深处,人迹罕至,几间草房依山而建,一个男子在小木桌上摆下三副碗筷,从草屋内请出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老人坐到桌旁,举目四顾,问:“眉儿呢?”男子恭恭敬敬回答:“在后院玩耍,待儿唤她回来。”于是扬声叫道:“眉儿,开饭咯!”随着一声拖长的回应,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跑了过来。女孩一边跑,一边双手在空中前后转动,恍如摩挲着一个圆球。双手之间有两只粉蝶上下翻飞,总飞不出女孩双手范围。老人面带微笑看着女孩,慈祥地说道:“眉儿,放了它们吧。”女孩说了一声:“是!爷爷。”双手一摊,两只粉蝶一左一右分飞而去。女孩分别向老人和男子打了个招呼,走到树下一个水缸边上舀了水洗手,男子也在桌旁坐下等女孩子过来。桌上有三样食物,一碟蒸肉脯,一盘年糕,几个茶叶蛋,老人面前有一壶酒,一只小杯。老人喝了一口酒,夹了一块肉脯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男子夹了一块年糕到女孩的碟子里,对她说:“眉儿,尝尝这块年糕有什么特别之处?”眉儿吃过了,侧着头想了一想说:“今天的年糕有两种笋,有去年的干笋和爹爹今早采的鲜笋。”老人面带嘉许,微微颔首。女孩又说:“可是,为什么吃不到干笋的粗丝呢?”男子说:“爹爹把干笋蒸熟压碎,用纱布包了,把笋汁绞出,笋渣不用,因此有其味而无渣滓。”女孩听了不停点头。 男子又把一个茶叶蛋夹到女孩的碟子里,女孩吃了一口之后说:“今日之茶叶蛋,爹爹用的是去年的冬茶,故此香气浓烈,对不对?”男子说:“不错,吃饭吧。”
老人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天真活泼的小女孩,不由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男子当年还是一个后生,夜半时分,跌跌撞撞由山外回来,手里一个蓝布包袱中包着一个女婴。婴儿睡的烂熟,浑然不知家人已然遭逢大难。后生说,傍晚抵达龙乡,目睹年糕铺灭门惨案。其时天色尚亮,后生不敢轻举妄动。恶人去而复返,无功而退之后,后生慑手慑脚趋前观看,年糕店一片颓垣败瓦,并无丝毫生机。忽然耳边传来一丝声息,凝神细听,声音源自井边。后生寻声而去,却在井绳之侧看见另一个蓝布包裹,一个婴儿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他急忙抱起婴儿,拿了铁罐踉跄回至山中。
(漫天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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