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海河岸边种稻忙,田里摸出旧火枪。 擦拭依稀明代印,追寻往事到龙乡。
俺前面说到那玉蜘蛛的原身如水钵大小,通体透明如玉。雪豆以为那玉蜘蛛已死,于是脱下自己的大氅把她包裹在内,纵马送到山坡上的土屋内,却不见一人。心中大疑,唯恐生变,遂把玉蜘蛛置于中堂案上转身欲行。这时却见一直依栖在自己头簪上的那两只小毒蝇飘然飞起,围绕案上的包裹翩翩不离。雪豆心中窃喜:以为此番终于可以摆脱这两只紧盯着自己毒蝇了,亟出门纵马奔去。
一路上还是思量不已:这玉蜘蛛既然落人圈套,她必不知自己有难,可毒蝇所传的消息,又来自何人?不会是她妈妈墨蛛吧?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好由它去了。此时天已近晓,忽听迎面马蹄声急,凝目望去,原来是家里的小厮名为“背剑”的带着几个人迎来,背剑见雪豆陡然揽缰,马前蹄举起复落,匆忙道:
“公子前番独自前来猎雁,险些出事。这次又匆忙离家,七爷(蒲注:雪豆的七哥曹雪葵)已经大怒了。”
雪豆一听此言,遂领先鞭马,带一行返京城而去。
龙乡皇城根儿一个小四合院内,正房大炕上,北雁掀开被子,依窗坐起来,身上一袭白绸子睡袍,搴开窗帘望外面的院子,地上一片血红的石榴花,才想起昨夜像是听见下了一阵子雨。赶忙下地,来不及换下睡鞋就快走几步打开了门。正珍惜这满院子的落红,一阵晨风吹进来,北雁却是高挑的个子,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长长的睡袍飘起,竟让人想起玉树临风四字。
北雁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宿,除守护的女兵在门房过夜外,不当值的女兵皆在后罩房住宿。见她很快洗漱完毕,坐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两道长眉,一双俊目,面色白皙如玉。一时却提不起心思梳妆,想起总理大臣的唐突,不由苦笑。还有小东,虽很精明却怕他心机太深。小刚更机智洒脱,可这样的性格若把握不住,恐又偏到超然物外。北雁看人生虽也洒脱,却是事业型的女子,否则不会做这任重事险的皇家侦探了。终于拿起梳子梳理起自己一把都攥不过来的浓发,梳着梳着却想起了小青,她那一头浓发,天哪,散开跟瀑布赛的,梳成什么发型好看呢?双鬟?不,双髻!想象她头发那么浓,那髻得梳成多大啊?突然,她想起了雪豆这个人。真得很好奇,小青这么个疯丫头,那雪豆肯定是个野小子,不,狂野。
吃过早饭,北雁开始检点书简兵器等,随身佩带的长剑很少用,是一柄双手剑,柄比一般的剑长,立在地上,大约快到胸前了。剑穗却很短,真正实战用的剑其实很少有穗子。六把火铳跟随她已经多年了,都是找能工良匠专门打造的。最近还换了两把新的,都是双筒的,这种火铳有两个机头,可以依次打出两发,如此,则六把火铳可以连发八个弹丸。
正检点间,当值女兵进来报道:
“禀北捕头,外面有位男子求见。”
北雁暗暗叫苦,心想准是小东来了,竟然把他忘了,准是要请我吃饭。不去吧,他面上不好看,去吧,就成了私会。可自己还没想好是否发展到那一步。正踌躇间,那“男子”已经自己跑了进来,竟一下子就奔到北雁身边拉住了她!细看,却是依然女扮男装的小青。北雁身材已经很高了,小青还是高过她快一头,拉着她大喊:
“北雁!快看,雪豆被我抓来了!”
原来小青一早跑到曹府找雪豆,恰好雪豆他们一行从燕山刚回来。小青难免先跟他吵闹一场,弄得他七哥雪葵只好躲出去。不过很快又雨过天晴了,她却逼着雪豆稍事梳洗即来见北雁。
北雁一时又惊又喜。惊得是真要见到这个令人好奇的雪豆了,喜的是小青居然把自己当成她最亲近的人。
这时女兵已经引领雪豆进了内院,北雁望过去,只见他身高九尺有余,步履矫捷,等来到近前再看,却是浓眉大眼,白净面庞上长着大连把胡子,因被小青匆忙拉来,还没来得及刮。
小青一把拉过雪豆,手指着北雁说:
“雪豆,这就是北雁大捕头,就是她救了我,要不我就得被那女狐用迷香害了。我们两个还去了蒲家庄...”
不待小青说完,雪豆已躬身施礼道:
“雪豆这边有礼,谢北捕头救了小青。”
北雁见雪豆知礼,心中便喜。道:
“江湖之人,危急中出手相助,何须挂齿。”
说着忙请二人进中堂叙话,北雁知曹家乃皇室旧族,即请雪豆上座,雪豆哪里肯,却坚请北雁上座,谁知此时小青已坐到上座,二人不由大笑。女兵此时早端上茶来。北雁何人?皇家侦探是也。年纪虽轻,探案之中早阅人无数,此番却要探试雪豆情怀。遂渐从前番雪豆入燕山谈起,雪豆却不敢说起今番救玉蜘蛛之事,北雁知觉,不再细问,话题又转入捉拿女狐之难,北雁言妖洞在深涧对面悬崖上,凡人怎得接近,或当用火炮。小青却坐不住,站起来左右闲看,把北雁平素收藏的前代兵器,故意提来人前比划,不经意间竟把北雁的长剑拿来,雪豆看似眼熟:剑长柄长穗短。说道:
“不意北捕头用的也是双手剑。”
北雁惊奇,笑道:
“难倒雪豆,啊,难倒曹公子也用双手剑?”
“请捕头迳称俺雪豆好了,熟人都是如此称呼俺。”
北雁不由奇怪,怎么就叫起雪豆来了呢?也许是小青一直雪豆雪豆地喊听顺了。遂笑道:
“好,就呼你雪豆好了。”
遂请雪豆演练双手剑,乃太极螳螂剑,果然凌厉非常,见日久操练的功夫。雪豆又请北雁演示,却是杨派青萍剑,共四路,剑指皆为掌,象征螳螂之勾,乃杨派正宗。雪豆赞叹。小青却不屑,故作高深道:
“汝等二人剑法,皆人间之技,一招一式,攻防而已。夫剑者,龙也,可大可小,可有可无,生杀予夺,唯我所欲。”
说罢手抚腰间,雪豆才说“不可”,软剑已飞闪而出,似金蛇狂舞,瞬间呼啸声作,人已掩映金光之中。北雁大惊。
小青舞剑罢,忽看见北雁摆放在角落里的火铳,又喊了起来:
“北雁!你这两把火铳怎么变成两个筒的了?”
说着竟然一手端着一个火铳走了过来。雪豆阻道:
“小青不可,焉能擅动他人之物?”
小青嗔道:
“汝是我何人,敢管我闲事?”
北雁摇头大笑,且由她去。谁知此时,雪豆以为不会再跟着他的那两只小毒蝇飞了进来,却先被小青看见,呼道:
“怎么有毒蜂飞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举起右手火铳便打,砰然一声,小雄蝇落地挣扎不起,因它个大,故小青先打它。却待打另一只小的,雪豆跳过来一把抓住:
“小青不可!”
小青大怒:
“怎么又不可?”
说话间,却见那小雌蝇衔起地上的雄蝇夺窗而去,小青挣脱不开右臂,待举起左手火铳时,已飞得不见踪影。
小青怒气不已,跟北雁怨道:
“北捕头,你看,就是这个雪豆,他每坏我事!”
北雁无奈,拉住小青劝道:
“雪豆不让你打,是怕你万一打碎了玻璃,他不是得陪我?”
小青怒气稍解。北雁亟呼女兵备饭,雪豆起身请辞,道:
“本来北捕头赐饭,断不敢辞。却是多日未归,家兄有事急要交代,晚归恐有不妥。”
北雁亦不强留。二人去后,北雁闭目细思:这两只蜂形体甚异,好像尾有毒钩,而蜂却只有毒刺。曾闻江湖上有毒蝇之说,若真有其物,怎会恰在雪豆来访时在宅中出现?适才问他燕山之行,却为何也支吾其词?忽又想到:只知这小青暴烈非凡,其剑法竟如此出神入化则始料未及,江湖之上也不多见。一番剑论,更全无她平素顽劣痕迹,悟性甚深。北雁于是留了心。
若问那两只小毒蝇是否再找雪豆,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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