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地震那晚,周有牌好不容易進入夢鄉睡得正香,卻被房屋的一陣劇烈搖晃驚醒過來,一看時間,才剛到凌晨三點左右,這次的震動很強烈,整座房子不停的搖晃,延續了好幾秒鐘。 周有牌住的是年代較老的那種由工廠組裝的活動房屋。房子全是木頭結構,不但牆與牆之間是空的,連地基都沒有,只用鐵架打釘固定在地面上。名字雖然被稱作‘移動房屋’,卻不是真正很方便就可以被移動的,而且尺寸也不小,像周有牌的家吧,居住面積就有180平方米左右,前後還有兩塊不大的空地,前面一塊種上了玫瑰、百合等好幾種花草,後院則有一棵檸檬樹,一棵橘子樹。加州南灣的氣候宜人,一年到頭不冷不熱,屋前花香鳥語,屋後碩果纍纍,金古和周有牌在他們自己的蝸居中生活得頗為陿意,很是自得其樂。這個活動房屋位於一個老人社區,社區的街道、房屋和花木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整理得井井有條。每棟房屋外表看起來與普通獨立屋也沒有多大差別,可是兩者的價格差異,卻是天上地下啦。 周有牌對這個活動房屋唯一不滿意之處,就是太靠近高速公路了。加州的237號公路上的汽車,在離家大慨不到30米的地方,一個個呼啦呼啦地一閃而過,儘管237號公路的大部分地方都有造價不菲的隔音牆擋住,但在周有牌家房子的後院處,因為緊靠着一條流水溝的長堤,長堤那一段正好沒有隔音牆,形成一個缺口。所以,公路上的汽車聲波便從這個缺口,也從空中綿綿不斷地傳過來,給家中增添了不少令人生厭的噪音。此外,還有那些來自汽車的,看不見聽不見摸不着的種種污染,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地震到來時,這種房子因為沒有牢固的地基,或許比有地基的正規房屋更容易倒塌。但是,因為建材較輕的緣故,相對而言死亡幾率要小一些。地震對這種房屋造成的主要災害是因為房屋倒塌損害煤氣電力系統而引起的火災,並且這種房屋總是成片成片的建築在一起,房屋之間互相靠得很近,一燒起來就會是一大片。 在這一帶搞了十幾年房屋裝修的周有牌,很了解這類房屋地震時的優缺點。當他感覺到這次地震的強度非同小可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應該去立即關掉位於房屋外面的煤氣進口開關! 周有牌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出房門。 房外月黑風高,長空閃電連天。眼前一陣地動山搖,高速公路上車燈幾點。周有牌晃晃悠悠地遊蕩到了工具房邊上的煤氣開關附近,找到鐵扳手,‘咔嚓’一下關掉了煤氣的開關。此時,地面似乎仍然有些晃蕩,周有牌的心裡卻感覺踏實了許多。正想往房門走去,突見從高速公路上那個隔音牆缺口,翻滾跳動過來一個小火球似的重物,快速移動的火球滾下長堤,好像還越變越大,呼嘯着直朝周有牌家的後院衝來。這時,借着‘霹靂’一聲的雷鳴閃電,周有牌才看清楚了那不是什麼‘火球’,原來是一輛起火燃燒着的汽車! 說時遲,那時快,只不過周有牌眼睛一眨的功夫,燒着的汽車滾到了後院木頭欄杆處,被欄杆擋住而停了下來,但卻很不幸地已經引燃了欄杆上的好幾根木頭。再往前,就是周有牌家裝滿了木材的工具房,以及旁邊的活動房的屋檐。欄杆上熊熊的烈火,如果再藉助着今晚強大的風力,將會迅速地蔓延開來,那可不得了啊!周有牌看着這木頭欄杆上的火焰呆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終於很快地定下神來,一眼看見了旁邊水龍頭上連着的一大卷水管,拿起來打開開關,讓猛烈的水柱噴射出來,朝燒着的木頭欄杆以及汽車猛噴過去。 巨大的水流終於止住了火焰,欄杆上的火首先熄滅了,然後,汽車也停止了燃燒。看見汽車的最後一瞥火光消失後,周有牌高度緊繃着的神經才鬆弛下來。心裡想,自己剛才就是因為害怕引起火災才出來關掉了煤氣的開關,但是誰會料到呢?怎麼就突然從高速公路上蹦下來這麼一個燒着了的汽車,使得差一點就引起了大火災,好像這場火是天定的,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不過還好,火災及時被止住了。周有牌又想,開汽車的人呢?死了嗎? 欄杆上大約有八、九根木頭被火燒過了,其中三根已經完全燒斷。周有牌越過燒斷了的木杆走過去,一輛滿身瘡痍的棕黑色汽車歪歪倒倒,車頭朝後地斜躺在那兒,一股細細的煙絲從車頭冒出,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各種物質被燒焦的濃烈氣味,嗆得周有牌咳嗽不止。突然,周有牌看見一個人正在從司機座位上十分困難地爬出來。 步態蹣跚地走過來一個個中等偏高個頭的男人。周有牌在黑夜中看不清楚他的臉,從身材上來判斷,是個白人。一定是因為剛才那場可怕的車禍,使兩條腿受了傷吧,男人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地。 走得近了,周有牌才看清楚此人車禍後的狼狽模樣:頭部及臉上手上都被玻璃碎片劃破多處,血流不止;全身的衣褲上血跡斑斑,衣褲多處都被劃破了,能看見好多個一條一條的口子,從中露出蒼白的皮膚。 男人一臉異常疲憊的神情,卻極力展現出一種非常禮貌和善的笑容,還本能地伸出右手想要和周有牌握手,但看看自己滿是血、泥土和水的雙手,只好將手抽了回去,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男人對周有牌自我介紹,連連道謝: “我叫……叫馬可,非常感謝你救了我的命!” 周有牌心想,啊,我的確是救了他一命,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想起了中國人的格言:“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不過,周有牌對自稱是馬可的人說: “你等等,我馬上進房裡去打911電話報警……” 男人聽了此話有些着急地說: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報警,但是,能不能稍微等一等,給我一點時間……” 周有牌猶豫了一會兒,心裡想,出了這麼大的車禍,他卻不願意我立即報警,難道他是一個逃犯?但他並沒有穿囚服啊。看他傷得這麼重,不去醫院行麼?正在思忖着,又聽男人指着自己的手和臉說: “我這些只是一點外傷,如果你能幫我的話,簡單包紮包紮就可以了……” “即使不立即叫警察,也還是去醫院看看更安全一些吧……況且,我可不想做什麼違法的事……”周有牌想起了孫招弟之死,在心裡對自己說:剛剛金富一家才在紐約出了事,難道我在這兒又要步孫招弟的後塵不成? “我……”男人沒弄懂周有牌話中所說‘違法’的意思,一時語塞。 老實說,周有牌對這個人挺有好感的,他有一雙誠實可信的眼睛,叫周有牌這樣的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他絕不是個壞人!周有牌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才會提出這個要求。而且,周有牌還記起了四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期間,自己也有過一次難言之隱。那次,一個惡行累累的壞人,為報私仇而殺死了一個造反派組織的頭頭。在製造了這起驚天血案之後,卻嫁禍於周有牌這個右派分子身上。當時的周有牌,為了逃避尚未了解內情的造反派的追捕槍殺,就在路邊的玉米地里躲藏了三天三夜。最後,是一個好心的農民老頭救了他,讓他在他的茅草房裡隱藏居住了兩個多月,老頭自己還親自步行三十多里去南昌縣城送信給快要急死了的金古。周有牌對這個農民老頭感激非常,到美國來了之後還給他寄過錢去。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啊!這個人今天是不是也碰到和我當初類似的情況呢?看着此人一身的創傷,有幾處傷口好像還在不停地流血,周有牌不由得對他產生出一種同類間惺惺相惜的感情。然而,昨晚金古所敘述的孫招弟,金富的倒霉事又在他腦海中迴蕩起來。唉,雖然人性一樣,文化卻的確不同,我是否應該多考慮考慮如何保護好自己呢? 一陣狂風吹來,那個一身被剛才的水龍頭澆得透濕的男人冷得直打鬥。地震似乎已經過去了,望望天空,烏雲密布。突然間,雷電交加,豆大的雨點已經噼噼啪啪地打下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嘩啦嘩啦的傾盆大雨。見這種情形,周有牌顧不得其他許多了,友善而爽快地對男人說: “好,請趕快跟我進屋裡去吧!” 上一篇∶野狼活動毒蛇突現 返回目錄頁 下一篇∶身陷囹圄處境危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