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返回目录)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几个月又过去了。这段时期,女孩借口功课忙而很少回家。 N城的气候很糟糕,夏天极热,冬天特冷,在全国也算是颇有名声。 冬天时,别的不说,只是经常会刮七、八级的大风这点,就足以令来这儿的北方人都感到吃惊。刮风时,大量的冷空气带着北国的冰雪,铺天盖地,浩浩荡荡,越过宽阔的雪水湖,长驱直下。N城的革命群众,在冬季的大风天里,走在大路上的时候,很难作到像革命歌曲里唱的那种:‘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反之,一个个是弯腰驼背,艰难迈步。凌厉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像是要把两只耳朵给割下来似的,每个人巴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去,人人一副‘风刀霜箭严相逼’的悲苦神情。 夏季比冬季更是声名狼藉。全国最热的几个城市,都位于长江两岸:重庆、武汉、上海,以长江沿岸的‘三大火炉’著称。不过,领教过N城的‘热度’的人,则更赞同另一种说法:全国有‘三个半火炉’,N城就是这‘半个火炉’。为什么只是半个呢?这是因为,一来N城不是大城市,二来它不在长江边上。但在热的程度上,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年的夏季,就是出奇地热。 这年不仅天气热,政治运动的‘热度’也不断增长。 春天时,毛主席向全国发出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几个月来,全国上下齐动员,个个斗私批修,人人争做好事。 大学生们当然也不例外。 “天之骄子”们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革命事业中一颗小小的 “螺丝钉”,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这天晚上热得睡不着,也没见好友梁丽略的面。于是,女孩和王安香绕着学校操场散步。王安香是团支部委员,但学习颇感吃力,女孩有时给她补补课,因此,她希望能在政治上帮助女孩进步。 “这次批准了好几个同学入团,何梦烟和刘景敏也在其中。其实,你的学习成绩比她们好得多,也能积极参加诸如办墙报、广播站等社会活动。我觉得你不错,但有些人却认为你不要求进步,走的是白专道路。” “怎样才算要求进步呢?” “首先,你要写入团申请书,主动靠拢组织,经常向组织汇报思想……”王安香又说“还要学习雷锋,为人民服务,多做好事。” “难道办墙报、刻蜡纸、为广播站工作就不算做好事吗?” “那还是有点不一样。比如说何梦烟吧,她早上常常帮小组的男同学将热水瓶灌满;刘景敏有时帮助男生打扫寝室。这样一来,同学们对她们的印象就比较好,不像你那样,显得清高。” 王安香还说:“有的人认为你读了那么多外国小说,表面上不说话,但思想很复杂。……唉,我就对你明说吧,这是你们小组长李全保对你的看法,说你太清高,几乎从来不和班上的男同学说话,可是,又和一个小资产阶级思想很严重的典型人物走得很近。” “小资产阶级思想很严重的典型人物!谁呀?”女孩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看女孩瞪着双眼一付不明白的模样,王安香笑了笑说:“过段时间就知道了。反正你要引起重视,星期六全校要开大会,校长作报告,动员同学们要在灵魂深处闹革命……” 王安香还给她透露明天系里开会时将要再次重申三大纪律:“不准谈恋爱;不准结婚;不准生小孩。违背了,要被开除哦!其实,三大纪律在我们进校时就已经写在学生守则上了,只不过大家好像不怎么重视,据说近来地下活动很多,男生给女生写信的也不少,所以需要再次强调一下啊。” 一番话说得女孩似懂非懂的。三大纪律和我没什么关系吧,女孩想。地下活动?脑袋里浮现出那天体操房里所见的美妙雕像,心里琢磨着:得赶快对好朋友作点儿暗示才行。自从那天撞见了林深潭和梁丽略的秘密后,女孩和梁丽略从不谈及此事,朋友之间心知肚明而已。关于男生给女生写信之事,倒是经常听说,不少女生收到信后就交给领导,弄得写信的人挺尴尬的。女孩觉得那样做没有什么意思,不搭理就行了,何必要让人出丑呢?也有几个男同学写过信给女孩,一个是陈鸣威,另一个就是刚才王安香提到的小组长李全保。不过,信的内容都和谈恋爱无关呀,全都是些富于激情和理想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之类的话语。 另外,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清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认为自己“思想复杂”,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 当然,女孩是家中唯一的小孩,也许是独自一人的童年生活,养成了自己说话不多的性格吧。也许自己真是有一些“清高”,可能是对班上那些大多数出身于工农家庭的同学,包括那个农村来的李全保,缺乏阶级感情的缘故。 刚才王安香不是说了吗,星期六校长要作‘灵魂深处闹革命’动员报告。恐怕自己的灵魂深处真需要闹一场革命了? 不过,还没等到星期六那天校长的大报告,数学系就出了一件全校闻名的大丑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