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琪送回家,已經接近午夜,國樑卻不急着回家。他開着車子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腦海里滿滿是今天晚上與周琪見面的回憶。自從接到周琪約他見面的信息,他就設想了好幾種場景以及應對的方案。沒想到真的見了面,自己卻一點也不淡定,一開始就手忙腳亂,意外頻生。周琪關於大學時期的回憶好細緻,有些事情他都記得不很真切,若不是周琪提起,他早就忘記了。不過,關於大二踏青游湖那件事他倒是記得很清楚,誇張一點說,他的掌心還殘存着周琪那把秀髮的柔滑感覺。當時就有同學誇他身手敏捷,他只是含蓄地笑笑,實際上他是從周琪踏上小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留意着她。所以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具備充分的後驗性因素。在這次會面中,周琪的坦率直白給國樑提供了一個了解她的機會。但是,國樑卻是越聽越感覺到自己完全不了解對面的這個人。在周琪的真情告白面前,他卻一步一步往後退,他要重新審視自己對周琪的感情,他不確定自己是愛她或者僅僅是喜歡她。儘管車子開得不快,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國樑躺在床上還不斷地拷問自己,他想起某一篇小說里的情節:少年手裡拿着一朵三色堇,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撕下來,每撕一片就自問一聲“我愛她?”或“我不愛她?”也不知道撕了幾朵花,他終於沉沉睡去。
當國樑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又一次想起三色堇的故事,不過他明白花兒只不過是道具,最重要的是自己內心的追求。他要去找自己的好朋友何秀俠,希望從他那裡獲取客觀的意見,約了在市內一家茶室見面。國樑先到,茶室靠裡面的桌子都有人,國樑不想坐在店堂中間,就挑了臨街的一個卡位。他一邊喝茶,一邊下意識地望向窗外。街上的行人有的步履從容,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情舒坦,有的面容肅穆。國樑想,這些人裡頭有沒有和我一樣,也有解不開的心結呢?胡思亂想之際,何秀俠來了,剛坐下來就說起高麗麗昨天最後還是沒有出席同學聚會。這樣的結果並沒有令國樑感到意外,試問誰樂意在遭逢變故的時候參加一些可有可無的聚會呢?國樑怯怯地問何秀俠,自己能不能為高家做點什麼來彌補自己的缺失?秀俠說現在恐怕還不是時候,因為高麗麗一再交待不要把自己的住處告訴其他同學,她不需要同情和憐憫。聽了何秀俠的話,國樑一時無語,只好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喝了幾口茶,國樑想起約何秀俠出來商談的目的,於是把自己和周琪之間的事講了一遍,同時也講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煩惱。秀俠聽完他的話,沉默了一會才說:“你是不是對高麗麗還放不下?” 國樑說:“怎麼說呢,我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秀俠問:“你覺得應該怎樣呢?當高麗麗家發生那樣的變故,你一個中學生能夠為她做些什麼?” 國樑說:“那至少應該讓我為她分擔一些憂愁,怎麼能把我像個路人那樣甩一邊呢?” 秀俠說:“你看你,說到底還是怪她沒有把事情告訴你。在我看來,這正是高麗麗最明智的選擇,因為一方面說了你也幫不上忙,另一方面還可能會影響你的學習,誤了你。你怎麼就不能嘗試從她的角度來想想這件事呢?” 國樑聽了秀俠這番話,臉上又紅又白,半晌沒說話。 過了一陣,他再次開口問秀俠:“那你給我參謀一下,我應該怎樣處理和周琪的關係呢?” 秀俠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愛不愛她?” 國樑嘆了一口氣說:“我自己也說不上來。這些年來,我似乎儘可能用各種方式來逃避內心裡某些東西,儘管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有時候我會想起劉德華的歌詞‘好好的一份愛,怎麼會慢慢變壞’。究竟屬於我的那份愛是慢慢變壞了,還是變淡了,變稀了,我並不知道。” 秀俠說:“說好聽點,你這是自憐自責綜合症,說得不好聽就是無病呻吟,其實都不過是我執的表現,什麼時候你能放下對這種有形或無形事物的執着,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國樑後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好友誠摯的臉,久久說不出話來。
by 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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