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市在流行病学调查(简称"流调")中,意外揭示出了一位病例的艰辛的生活状况,这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同情。这名44岁病例叫岳荣贵,他在18天内的活动轨迹竟遍布北京的多个区域,从1月1日到1月18日间在28个不同地点打零工,时间多为深夜和凌晨。从事的都是扛沙袋、扛水泥等重体力劳动。中国社媒形容他是"流调中最辛苦的中国人"。其实,岳先生的遭遇,是底层农民的一个缩影。大多数农民,除了一身力气,没啥技能。在农村种田又赚不到钱。所以,对这些农民而言,赚钱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卖体力。而长期的体力劳动,对身体伤害很大。许多五六十岁的农村人,显得十分苍老,原因之一就是身体消耗太多。不过,在农村,苍老不是个事。只要不生病就行。有些农民,节俭辛劳,辛苦了大半辈子,总算积攒了一些钱,但由于长期劳累,一身伤病。一进医院,积蓄全完,有的人也没了。这些农民,一生辛苦,几乎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美好。劳作,挣钱,生病,钱光,死亡。他们的遭遇,真的令人心酸。底层农民的苦难,上层是听不到看不见的。因为,如果有人想向上反映实际情况,那必定遭受打压。你看现在各级政府对上访者的态度就知道了。电视报纸等传媒上能听到的,都是形势大好,国富民强,国泰民安,的正能量。据说我们的钱多得花不完,只能大撒币了。大跃进时,粮食亩产十万斤,粮食多得没办法处理。怎么办?毛主席教导大家,放开肚皮吃,一天吃五顿。但还是吃不完呀!于是大量出口创汇。结果导致几千万农民饿死。我有个同学不相信饿死人的事,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也难怪,因为他的家庭是城里人。城里人每月有供应粮,怎会饿死?大跃进时,难道底层官员不知道农民手中没多少粮的事实吗?难道他们真的会相信亩产十万斤吗?显然不是。但为什么不讲真话呢?那是因为,讲真话不仅会政治不正确,而且还会丢乌纱。还有,大家都这么说,你也只好闭嘴了。当年大科学家钱学森科学地论证了,只要光合作用的效率达到80%以上,亩产十万完全有可能。大科学家都这么说了,你一介农民,能说什么呢?假如你是个乡长,你愿意说本乡粮食产量大减产吗?你愿意说我们乡的农民生活凄苦吗?即使你愿为农民说句实话,可你的同僚会同意吗?你们乡的工作没政绩,你和你的同僚不仅断了晋升路,还有可能丢官。为了你和同僚的利益,你只能不说实话。现在大家都很同情这位"流调中最辛苦的中国人"岳先生。但我却有点不以为然。这岳先生只是干活辛苦点,但有饱饭吃!吃饱了饭,干点累活,这在农民眼里根本不算啥。当年在生产队里干活时,最辛苦的就是双抢季节。所谓双抢,就是抢收抢种。那时我们要从早晨四五点,天蒙蒙亮干起,一直干到八九点,天暗为止。一天要连续干十五六个小时。但我们不觉得苦,因为能吃饱饭,一天吃五顿。只要能吃饱饭,力气是用不完的。所以,农村人的苦,不是干活苦,而是吃不饱饭的生理苦,以及被社会普遍歧视的精神苦。我们小时候姐弟三个一起吃饭时,眼睛总盯着对方互相监督,监督有没有多盛饭了。过年的年货,一些红薯干花生之类,父母平分后,让我们各自保管。我们姐弟之间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对方,如果谁偷吃了谁的,那眼里都会冒出仇恨的光。记得那年我上初中。到学校要走四五十分钟的路,早晨去,下午回,要带午饭。那天我看到一小段年糕,便把它放进饭盒准备当午饭,结果被我妈发现,大骂我一顿,说这一小段年糕,一家人可吃一顿,愣是把它夺下,不让我带,让我饱吃一顿的美梦破灭。为此,我记恨我妈,小半年恨都没消。那一年,我也碰到了一件高兴事。啥?我在拔猪草时,捡到了二角钱,背面是南京长江大桥的那种,当时它一半被泥土掩埋,拿起一看是个钱,那高兴劲就甭提了。二角钱能买啥?能在学校路边的供销社里买四个饼。那种饼五分钱一个,不用粮票。那种饼上,粘有一层白砂糖,肯定好吃得不得了!对!就买它了!那时我有一个好伙伴,与我同村,虽不是一个生产小队的,但两家不远。我们俩几乎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为了能独自吃上饼,我决定抛开伙伴,一放学,我就机灵地避开他,然后溜进商店,快速买下饼,放书包,赶紧走。到周围没人处,边走边吃,那个美呀!二三天不睬他,我那伙伴很纳闷,为什么呢?跟他交恶,也要有个理由不是?他也很机灵。那天放学,他就躲在路边的一个角落,等着我。我买了饼,走一阵后,见四周无人,便拿出饼,慢慢地说着。突然他冒了出来,看到我手上的饼,他什么都明白了。我感到很尴尬,也很不好意思,分了半个多一点的饼给他。他二话没说,张口就吃,连说,好吃好吃。由于我曾给过他半个饼,他把我一直当好朋友。他开玩笑说,我们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因为有那半个饼。粮食是活命的基础。国家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农民的活路。我有个亲戚,他们村是茶农,他们的粮食问题,自已解决一半,国家解决一半,即国家发他们半年的粮票,凭粮票加钞票,可到粮站买米。那时的米价是每斤一角三分。国家从农民手中免费征得粮食,转手卖给城镇居民以及出口创汇,那是多大的一笔款项呀!那天,他们村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拿上一百斤粮票去粮店买米,可不知怎的,粮票丢了!这等于丢了100斤大米,一家人个把月的粮食。空手回家后,父母自然痛骂他一顿。怎么办?怎么办?少年写了一张字条,去山上一颗树上,上吊自杀。他要用这个方式,省下粮食给家人。我去走亲戚时,跟这位少年也一起玩过,与他熟悉。每每想起他,为一百斤粮食而丧命,惋惜不已。这篇杂文的题目是《我的儿时伙伴》,主角可不是前面提到的那二位,而是这一位,他的名字叫为芳。他比我小一岁,和我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他家兄弟五个,他排行第三。老二就是我以前写的《安徽来的讨饭人》一文中提到的出去讨饭,后做银元生意,最后死于非命的那位年青人。一家有五个如狼如虎的五个饿鬼,粮食怎能够吃?生产队里分粮食,按工分和口粮。口粮按年令分,但不分男女。通常男孩饭量比女孩大,因此,男孩多的家庭,粮食更困难。再加上不会合理安排粮食消费,粮食问题会更严重。大多数人家,每天能吃多少,都严格控制,以保证一年四季不会没粮食吃。也许他们家,粮食充足时,比如小麦收割后,或者早稻收割后,总想吃上几顿饱饭过过瘾,到冬未春初,肯定得饿肚子。在冬季,他们一家中,年幼的不能去生产队干活的,就常躺在被窝里,不起床,喝点稀饭以求活命。乡邻们也没多少余粮救济他们。出于同情,这家给半碗米,那家给二包面的,也只能保他们活命而已。他家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换了粮食了。因此他家是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为芳冬天就一条破单裤。大部分时间,他就窝在被窝里。出太阳时,才出来晒晒。他晒太阳时,瑟瑟发抖的情景,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他大哥叫灿,当兵复员回乡,是讨媳妇的年令了。这么穷的家庭谁会原意嫁?怎样摆脱贫困呢?那时他爸60不到,去世了。灿就把他妈嫁了出去,带走了最小的老五。老二出门讨饭做生意去了(不久死在异乡),家里还剩老三为芳和老四。为芳比较木纳,没有老四精明。灿决定要扔掉为芳这个包袱。什么时候扔?当然是秋后分完粮食后。我们村地处浙东丘陵地区,没有像样的山,除了田几乎都是地。我们烧饭用的柴火,几乎都是稻草之类庒稼的桔杆。常年柴火不够。怎么办?年青的精壮劳力会走百十里地,到四明山去砍柴(应该叫偷柴),然后挑回来。这四明山是可以打游击的地方,解放前有革命武装,叫浙东三五支队,就在那活动。所以,四明山范围相当大的。秋末初冬的一天,灿带上为芳,步行近三个小时,到四明山砍柴。灿把为芳带进大山深处,哥俩一起砍柴,天色渐暗。灿叫为芳继续砍柴,自已却偷偷溜了,留下为芳一人在大山里。好长一会,为芳找哥,可他不敢大声喊,因为是偷柴,一喊护林员就会过来不是? 就这样,为芳就失踪了。那年为芳大概十二三岁吧。回村后,灿说为芳失踪了。明明是他害死了弟弟,他就是个杀人犯哪!可农村里没人去伸张点正义。报告官府抓他坐牢,你这不是于事无补还害人吗?为芳失踪了还是离世了?无人知晓,无人过问。他像一个蝼蚁,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有人说,底层之恶,无边无际。可这恶,很大程度上与穷相关,所谓的"穷凶极恶"是也。要消除底层之恶,方法之一是使底层不那么穷,使他们也有做人的尊严和体面。这次"流调"事件,使得底层人的生活状态得以曝光,这是件好事。希望我们的媒体不只是宣传正能量,也报道些负能量的事情。我知道万维里有高人能人。希望这些高人能人,如有机会,请转告我们敬爱的习主席,少往外撒币,少办奥运,少搞大型庆典活动,多花些钱在广大农村,广大农民身上吧!毕竟,这国家欠农民的实在太多了!(完)后记:有朋友曾夸我善良,这个真是谬夸,严重夸错了。我哪来的善良?我出身于最低层,对低层感同身受而已。
谢少君的一贯支持和指教
谢Shanechen 博主的关注和留言。
饥荒年,邓要调四川粮食,邓对李井泉说:
“井泉啊,粮食还得调,死人也只能死我们四川的人,不能死北京的人,也不能死上海的人。如果北京、上海死人国际影响就大了”
所以呀,大城市人很自豪的。
[我有个同学不相信饿死人的事,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也难怪,因为他的家庭是城里人。城里人每月有供应粮,怎会饿死?]
即使三年饥荒过后,粤东乡下仍有不少讨饭人。我每天一早要随母亲穿过唯一的一条街道到镇外乡村小学,街边常见有还来不及抬走的人,有时好心人会给盖一破席。
我看到了说有饿死人,城里人没看到说是编瞎话,其实都没说错,错在不说实话的媒体。
@多花些钱在广大农村,广大农民身上吧!
农村和农民天然是自给自足,全世界几千年来如是。
只要居于城市的统治者不残酷压榨,农村和农民即便不能大富,至少可以温饱小康,XX 之治。
@底层农民的苦难,上层是听不到看不见的。
上层(红二代的父辈和走出农家的领导干部)是曾看见的,现在也明白的。然而,上智下愚的儒家心态,秦制的弱民强国统治思想,和斯大林体制,制造,括大和需要底层农民的苦难。
直接的根源是毛泽东。多少志士仁人,在毛主席还没有完全乾纲独断的时候,曾向润之就农村农民提过建议。可是,农家(富农)子弟出身的毛泽东还有其他农村出身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农民最狠,对农村的生态和福祉破坏最大,已经超过他们的爸爸斯大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