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风细雨。窗外,一辆旧车,徐徐而停。车里下来的一男一女,皮肤漆黑,衣服光鲜,一左一右,直奔各家蓝色的垃圾桶而去。我定睛瞧了半响,才搞清他们是在翻找酒瓶。如果他们的衣裳褴褛一点,面容苍伤一点,我耳旁也许会响起“酒干了淌买无”的吆喝声。然而此刻,我望着男人乌黑的手指抓了两只透明的酒瓶,心是一片茫然:他们是靠这些瓶子去换钱吗?就算家家的垃圾箱里都有几个酒瓶送了与他,能供得起他们开车吗?还是这里也有人需要这些瓶子,去做牟利更多的事了? “妈,不要带这条被子了。东西太多了!”老大在楼上的叫唤,让我清醒过来。我仰头甩了一下头发,似乎想甩掉这些灰色的想法。 “你说不带就不带吧。”我克制了自己婆妈的本性,爽快地答应。眉头上却写着“无奈”。 老大要去北边参加四天的LEADERSHIP 野营。可是他刚从法国打球回来。还没来得及补好课。我不让他去,学生会的老师回话说:“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免了他的费用。”。搞得我木在哪里,一时答不出话来。 因为我听到别人这样回答的时候,就会理解成:“这么好的机会,没有人会放弃的,除非是因为钱”。对方是一个非常好的英语老师,专管学生会。他传达的信息,我是不能不听的。所以,我交了钱。儿子今天又要离开课堂了。 儿子的成长过程中,有太多的机会和选择。每一次,都会让我通过茅盾挣扎,学习体验他的人生。现在回想起钢琴老师当年对我的批评,我真觉颇有道理。那好像是儿子刚开始打橄榄球吧,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在我三十五年的教琴生涯中,从没见过一位亚裔母亲,象你这样软弱的。你要明白,当你有一个聪明的孩子时,谁都会想在他身上分一杯羹的。”我明白她的意思:你们那么喜欢音乐,孩子弹琴又能得奖,作为母亲,应该替孩子选择道路,不准他去打球。 我没有这样做,我听了儿子的话,让他按着自己的兴趣走。十四岁,他要求去健身,我说太早,他带我去见健身中心的负责人。结果当然是我被说服了,当场交了钱,让他入了会。说好了只是健身,但几年下来,我看他是把健身房当成了把身体练成橄榄球勇将的战场。他的肌肉越来越发达,朋友越来越多。小时候,天才班里一起长大,最幽默有趣的孩子,都已赶不上他的脚步了。 应该说,我也赶不上他的脚步了。他去法国之前,他的副校长致电问我:“你知道他正在被一家旅行公司雇用,在组织明年的毕业旅行吗?” “知道的。”我答得很肯定,语调里充满了无知无觉的勇气。 “这种旅行是没有学校监督的狂野派对,你明白里面的厉害吗?”这第二个问题,立刻就暴露了我一无所知原形。 校长 说了很多,我的心情很差。儿子回来后,情况更糟。他更本听不进校长的意见,也不把我的忧虑放在心里。还带讥讽地说:“你平时不是说朋友太多,会浪费时间吗?这下你可以看到,因为我朋友多,可以为自己挣到旅行的费用呢。” 我很生气,感觉他更本不明白父母的担心。说实话,他是一个非常守信用,有责任感的孩子。但是,当你说服不了他时,他不会去体会你的心情。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象稻草一样,软弱无力。孩子还没有走出校门,社会上那种“金钱就是力量”的把戏,已经在他们身上演习。 我是他的母亲,在他十八岁之前,法律上我有权利阻止他参加这种毕业旅行。但是,我想我是没有这个能力行驶这个权利的。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我忍耐着吧,尽量帮着他,让他在这一年里,更加成熟,特别是学一点替人着想能力。 这段时间,我都这样挣扎着,自我宽慰着。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儿子野营回来。累得东倒西歪的,不过还记得问候我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啊。特别是你一到营地,就给我打电话,这个举动让我高兴了四天呢。”我现在说话,越来越有的放矢了。没办法,生活不容易啊,不动脑筋不行。 儿子嘿嘿地笑了。笑声里,我们俩一起重温了上次地争执。那次吵得很凶,就是因为他到了营地时,没有立刻给我打电话。“这回,我记住了。BUS一到,立刻向老师申请了三十秒的时间,给母亲大人打电话!”儿子的心情不错,开始描述训练营的活动。 “有一个WORKSHOP,一百多人,只有三人没流泪。我就是其中之一。”原来是每个人亲口描述自己心灵中有什么痛苦的活动。有的是生活在母亲得癌的压力中,有的是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恐惧。。。 我听了,急切地说:“很好的活动啊,这样能启发大家的同情心,做人能更多的将心比心,对吗?”说完,自己也觉得太急了点。 “听完我的感受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任何情况下,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果然,儿子的体会比我深多了。 雨还在下着,明天又是收垃圾的日子,我从柜子里,翻出那个酒瓶子,轻轻放进了蓝色的垃圾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