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们的孩子长大后继续认为逆来顺受是一个可行的生存之道"
起来,对抗正在成型的反亚裔种族主义 乔少华 中文翻译:小樵 (中文题目有修改) 原载:https://planamag.com/in-his-music-video-for-rockstar-white-rapper-post-malone-surrounded-by-asian-women-kills-a-9dd2be3c2373 在以“摇滚明星”为题拍摄的音乐录影带中,白人饶舌歌手马龙(Post Malone),在亚裔女性簇拥协助下, 挥舞长剑接连杀死一群亚裔男子,血泊中还有一条毒蛇钻进了他的裤裆。 马龙是个身材像野营房车一样的人,拥有大量的枪支,并且在小腿上刺有一个日本动画女学生的纹身。不用太费劲就可以搞清楚,他用这么一个视频试图闯入说唱音乐圈所追求的是什么。可是,即使不必把马龙当真,一个白人沐浴在亚裔的血海中的形象仍然令人不安。长期以来,大批带种族幻想的音乐作品已经成为传统,这只是一个最新补充,让马龙的数百万粉丝又过了一次瘾。 暴力和挑逗是流行媒体的心跳,试图对其进行审查势必受到一致的谴责。歹毒的幻想让观众享受了不敢公开表露的欲望,这是与起镇静作用的大多数娱乐形式最重要不同。幻想中的暴力取得了广泛的成功,其手段是让全体民众的朦胧意识从不得不服从的规则下得到宣泄,为社会的潜意识提供了一个出口。在暴力幻想作品的经典之作,“发条橙”里,作品之所以大流行不是因为主角亚历克斯让人厌恶,而是因为他去掉限制后的嗜血欲望诱惑了一整个在无聊的社区式生活中安居的国家。 另一部电影“绝杀令”则让观众在一个田园诗般的历史场景下进行角色扮演,幻想自己如同那位黑奴忽然可以随意射杀或是折磨白人压迫者。 “摇滚明星”也许不见得足以引发反亚裔暴力,但却可以让观众们经历一下长期存在的屠杀亚裔男子而占有亚裔女性的既有梦想。这个制作将白人救世主的格言提升到了极致。其中,白人取代亚裔男子的手段不是通过英勇行为,而是通过砍掉他们的四肢。 马龙的终极角色在于可以用来作为研究白人心态的典型案例。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他宣称最喜欢鲍勃迪伦的流行音乐,认为今天的嘻哈音乐缺乏抒情和情感。采访的目的是要说,马龙认为自己“情感丰富”,可以比黑人艺术家制作出更好的嘻哈音乐。自恋和傲慢之间的白人情愫也许使他的说法有一定的可信度。尽管如此,马龙流露出来的对他音乐的优越性的坚信乃是一种粉饰的幻觉,幻觉之所以产生其前提是假定世界上不存在种族政治。 “摇滚明星”之所以没有把被屠杀者刻意描绘成一群黑人,唯一原因是因为这不需要想象,针对黑人的暴力事件早就是这个社会的常态。相反,反亚裔的暴力行为却还是人们视觉想象力中一个令人兴奋却尚未开发的角落。 “摇滚明星”教导观众的是,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殴打亚裔男子属于犯法,但在想象中获得这种乐趣却并没有错。媒体中的积累促生了全国性的信条:美国媒体粉饰宣传的数量有助于让人们相信,亚裔男子可以用作耗材。 “摇滚明星”视频展现的无耻不仅是美国种族主义在媒体与意识形态中被常态化的结果,也是争取社会正义运动的失败,因为这种运动的原意是想让人们相信白人有赎罪之心。人们普遍相信,白人可以被说服而放弃愚昧,并将他们的种族特权加以善用。术语“盟友”的发明和普及就是这种信念中最明显的假象。正因如此,所谓“多元化”的个体必须是个有色人种,但所谓“多元化”的群体却必须包括白人。我们为我们的白人朋友们提供了种种的借口: “他来自中西部,之前没有遇到过亚裔”,“她的父母有点种族主义”,“他正在尽力而为!” – 这些都是这种信念在个人身上的表现。只要我们保持耐心,白人终究会学会顾及亚裔的体面。 很难确定这个谬论是出于天真还是因为白人自由派主将都是欺骗大师。例如斯克瑞大受崇拜,因为他坚信他不应该假装成亚洲人。难得有这么一类“弄懂了”的白人。要想教育白人,而不去攻击他们的白人主义,努力注定会失败。我们要想进步就无法与白人至上主义调和,这道理就如同我们要跑马拉松就难以与我们脚上的扎的刺儿调和一样 。 对于亚裔美国人来说,对反亚裔媒体内容的反对必须坚定而自信,侧重点应该放在增强自己而不是毫无意义地去尝试教育别人。在亚裔美国人制作的电影和文学作品中,与白人的直接对抗几乎从来没有不予描绘。即使在约翰冈田的No-No Boy和Wayne Wang的“吃一碗茶”这类具有突破性的作品中,虽然其主题就是种族,但冲突却主要表现在亚裔与亚裔的人物之间。对白人的谴责仅限于意识流,或者至多是愤怒的,迅速得以平复的一两次发脾气。这些作品通常以一种积极的态度结尾,因为主角们幻想着有朝一日文化差异将得到克服,也许,仅仅是也许,他们也可以归属于美国。 展厅里亚裔美国人所处的地位是在黑暗的角落。在当代美国,亚裔完全有能力改善自己的处境。然而,即使亚裔美国文学和电影开始繁花盛开,思路却仍然囿于代沟冲突和种族异化等早已因为过度使用而不再富有吸引力的题材。这些作品未能发挥艺术平台的潜力。亚裔美国人的主角们主动反对白人对手的故事很少,敢与白人对手进行暴力冲突的故事更实际上完全不存在。 稀缺的原因可能部分由于作为亚裔美国艺术家成功很难。尽管如此,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我们自己的想象力过于局限。美国学校蒙骗亚裔学生,让他们相信拘留日本裔和排斥华裔只是国家纪录中的轻微违规行为。人们几乎都确信,针对亚洲人的种族主义要么不存在,要么无所谓。对亚洲人造成的任何伤害都太过轻微而无法计较后果。即使亚裔美国人面对着社会上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嘲笑,我们退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也无法对社会对我们犯下的罪恶与错误进行有效的回应。这种心理障碍不仅是对河内山百合(Yuri Kochiyama)和李玉平(Grace Lee Boggs)等人所进行过的亚裔维权帮着倒忙(二人都是敢于谈论革命与异见的亚裔活动家),对未来的亚裔美国人同样有害。未来亚裔年轻人所需要的榜样决不应该是只会抱怨父母,只会哭诉自己的不幸。虽然我不会责怪亚裔美国人的自我压迫,但是要想进步,首先就必须能够想象进步。 要说亚洲媒体内容中并非没有过激进的先例。李小龙的武侠电影是暴力也可以在亚裔文化中被驾驭利用的一个典型例子。尽管李小龙的电影不是美国背景,也没有明确点明种族问题,但其中亚裔力量攻击外国敌人的情节却起到了相似作用。李小龙所传达的有节制的怒火吸引了全世界的观众。有的人认为他的飞腿前踢相当于对外国帝国主义的猛烈抨击; 也有人担心他强大的拳头所表现的宣泄会激起城市观众的骚乱。李小龙的特殊暴力美学是世人所从未见。没有人想到一个五尺七,梳着锅盖头的中国男人会有这样的力量。 “龙争虎斗”与“猛龙过江”是李的两部最有名的作品,名字也是最不加掩饰 – 情节高潮都是亚裔对抗白人对手。在两部电影中,李都采取了结束敌人性命的极端步骤。在“龙争虎斗”里,李的敌人是害他妹妹的凶手 – 一个由沃尔饰演的保镖。在格斗中,沃尔在一连串攻击性极强的飞腿和交叉拳下溃败。为了不在观战的人众面前彻底丢人,沃尔敲碎瓶子,试图用玻璃刺李。作为还手,李解除了沃尔的武装并且压扁了他的肋骨腔。这部电影在李不幸逝世几天后发布,取得了国际性的成功。 我对李小龙的亲身体验起自多次观看“猛龙过江”。我长大时所去的中文学校也开设了武术道场。每学期开始时,我们的教练都让我们看这部电影作为开幕式的庆祝活动。每次看到李小龙用他的标志性的双节棍打败恶棍,我们都会兴奋不已的肆意模仿他的动作。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一阵欢呼。有一处,李摆出一系列流线型架势,展示出他长伸的手臂和二头肌。这一场景无疑推动了全世界成千上万亚裔人的业余健美事业。对我来说,这个场景乃是促着我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自我检查的第一个灵感。 在电影结尾,诺里斯被派去刺杀战无不胜的李。在体育馆的阴影中两人遭遇,一言不发立刻开始决斗。尽管一开始时占着上风,但诺里斯最终经不住而屈服于李超人的速度和灵活。李绕着环步,猛戳出来一阵阵手与脚的风暴。这场戏简直就是一场有节制的野蛮表演:特写镜头下,李飞速的一连串猛击在诺里斯脸上连续留下六道红印。随后,李打碎了诺里斯的下巴,胳膊和腿,并最终在对手拒绝投降时不得已将其消灭。 这最后的场面总会让观众喘不上气来。我们的教练告诉我们要学习李小龙在整部影片中表现出来的谦逊和毅力。尽管我们都非常努力试着听话,但动力的来源却截然有所不同:我们想象的是按照李的方式击败欺负我们的恶霸。李一再地被人称为弱小,愚蠢,无用,这些羞辱也伴随我们每个人长大,逼着我们学会了习惯与咽下。诺里斯代表着白人男子高高在上的作派无法视而不见,特别是像我这样在21世纪初长大的人。看到他在李小龙手下变成一堆瘀伤的身体,让人感受到了亚裔男子汉的威风,这是那以前我从未想过的。李赢得了自己人的尊重,总能得到女孩,并毫不犹豫地对那些质疑他的实力的人进行报复。对于一代豆芽菜般尴尬的青少年,在亚裔从遗传上就低级就应该自卑的断言里长大,李小龙的形象不仅仅只是一种鼓舞。他证明了亚裔可以以另一种风格立足于世,亚裔壮士不仅只存在于日本漫画里,如果我们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努力加强自己,没有白人再可以把我们推来搡去 。 一般来说,亚裔美国人没有充分利用故事和小说虚构暴力为自己赋权。相反,我们对暴力的理解是自导的。亚裔美国人的文学和电影历史,乃是一部描述亚裔挨打挨骂感受的历史。在李阳净(Young Jean Lee)的“飞天龙的歌”里,你可以看到韩国女人当街被剥掉衣服殴打;在贾斯汀-谷的“钩子”里,一个韩国男子被群殴; 最近Dumbfoundead推出的音乐视频,“水” 里,他的表演就是让自己被一群模特推来搡去;而Patty Chang在她的视频作品“瓜” Melons(At Loss)中更是干脆吃掉自己身体的一块。单独来说,这些都算得上非常出色的作品,能够反映出独特的亚裔体验的不同侧面。然而,总括起来看,这些作品却揭示出来一种令人不安的亚裔美国人的普遍模式:亚裔美国人只是些拳击的沙袋,供来发泄自我毁灭的意识,或是承受那些排外邻居的无厘头愤怒,除此之外我们想象不出自己还有其它什么用 。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趋势自有其道理。亚裔美国人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忽视和抛弃,自然希望寻求关注,扮演苦难可能博得怜悯。但是,因为将自己思维限制于此,我们的想象力缺乏已经历时几十年。呼吁同情从未能够成为实现正义的手段。用屈服换回来的安全是有毒的,不应该让我们的孩子长大后继续认为逆来顺受的屈服是一个可行的生存之道。 如果我们的故事继续只以亚洲受迫害为题材,我们就将继续是美国社会其他人头脑里所认为的,一个分裂与不稳定的族群。如果我们不能推出讲述我们反压迫的故事,世上的马龙和哈维之辈就会将继续用亚裔人作为填充他们扭曲的现实感的原材料。电脑屏幕,电视屏幕,还有电影屏幕都是建造美国文化结构的平台。当下,那上面流行的是粉饰与撇清。 马龙和哈维代表了美国社会中东方主义思潮的普遍性。我们必须清楚:这些人和其他人一样,是我们故事里的真正对手。他们宣传着一种思潮,想象着把我们阉割,掏空,弃置腐烂,直到消失。如果我们自己也相信这种思潮,我们就不可能反对之,而只有敢于想象我们自己的战斗,我们才可能改变之。亚裔精神的斗争应该在国家的屏幕上展开。 拾剑在手。我们必须取胜。 https://planamag.com/in-his-music-video-for-rockstar-white-rapper-post-malone-surrounded-by-asian-women-kills-a-9dd2be3c2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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