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参透又如何? --- 读东坡后赤壁赋 小樵 6/8/2021 这年十月中,东坡带着两个访客一起从雪堂走回临皋。临皋是承天寺的一座亭名,东坡贬至黄州后的居所,“东坡”别号就取自临皋旁边的山坡。后来,东坡自己又盖了房子,取名雪堂,但看意思仍然以临皋为主要起居地盘。 其时深秋,已经霜降,树叶尽脱。走过一片黄土平地,明月光下,人影儿相随婆娑。三人童心顿起,对着唱起来快乐的儿歌。 兴到酣处,不可辜负。当下一试,真正无巧不成书,居然两手空空而一瞬之间既找到了酒又有了鱼。于是,携鱼与酒,有了赤壁再游。 很显然,后赤壁游成行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并非计划好的故地重游。但是,重游最强烈的动机应该还是因为前一次赤壁游的印象过于美好深刻,而且,前赤壁赋写在同年七月,相差也就不过三个月。 可是,可惜,三个月时间不长,却是季节已经大变,盛夏的暑日繁荣变成了初冬的清冷萧疏。长江上水位大退,江岩裸露,低位的江水在岩石间穿流冲刷作响,也使得江岸的山岩断壁越发的高耸。 前赤壁赋中成功描写的意境就是在东坡自己也是最爱。因此,东坡脑海里赤壁的场景还完全停留在水光接天,万顷茫然的长江夏夜。岂料,“曾岁月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 昨天的景致似乎再不可追寻,往日的欢欣似乎再难重现。明明是来游赤壁,意欲载酒中流,可真到了江边东坡却忽然间提起衣摆照着山顶就窜了上去。 东坡此时可以说举止行为都有点异常,受到的刺激显然相当大。原因只能解释为此番景色与预期反差过大,可见前赤壁赋对东坡自己影响有多大。 江岸山上,山路崎岖,山石嶙峋,夜色之下越发显得峥嵘狰狞,张牙舞爪。不经意间,捅翻了鸟巢,才算警醒。回首下望,深邃的江面有如冯夷风府之幽宫。这才发现,独处险境,两位客人都没有跟着上来。心生胆怯,于是呼哨一声给自己壮胆。果然有用,一声呼哨,地震一般。“草木震动,风起水涌”。 这里,即使是东坡所言,仍然甭当真,明显是在吹牛皮。会打口哨的人多了,连我也会,而且非常响。可口哨再响能有多响,谁不知道?又何况彼时江水滔滔,“江流有声”?反正身边没人瞧见,随自己编。不管怎么说,壮胆如何,心里仍然还是紧张害怕起来。还是赶紧下山登舟,赶紧回到同伴一起。 但是,上次赤壁游那样的心情却的确再也找不回来了。 “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 情致索然,游兴全无。 回家睡觉。 反正吹了牛,索性接着编。梦见白衣道士来访,非说曾在江游时就从头上飞过。 这后赤壁赋到底想说什么?行为表现乖张,细节甚至有些胡扯,岂应是东坡之所为?后世又为什么还会给收入“古文观止”,和前赤壁赋排在一起? 其实,如果喜欢爬山,经常在深谷之中,悬崖之上,做踽踽独行,东坡的心境就不难理解。 前赤壁赋之高处在于彻悟人生,通解有限与无尽。 可人生参透又如何? 前赤壁赋结在,“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所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既然已知人生如梦,是否从此“但愿长醉不愿醒”方为正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殊不知,有梦的人生,才是有趣的人生。 所以,东坡醒时如梦,凭空看见孤鹤横江,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所以,东坡梦境如醒,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相揖于予又俯而不答也。 清风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我与子之所共适。
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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