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在中國反黨,在美國又要做恐怖分子 !
旅泉
在北京算消息靈通人士, 其實對世界的認識非常局限。六四後我帶着一大包報刊獲獎證書,到加拿大使館辦簽證。簽證官苦笑;“這些東西很難幫上你,“(加拿大缺的是打工的,不缺寫字的,善良的簽證官沒說出來),他眼神里充滿同情,很快就簽了。
80年代萬元戶就是有錢人,又不用買車、買房。我出國前手上有20多萬,好像錢花不完,行李都沒帶齊,以為反正都可以買。
出來後買了輛新車就沒錢了。那時北京家裡已裝了電話,但10分鐘就三十多刀。當時溫哥華最低工資每小時才4.5。事先聯繫的SFU大學大眾傳播系沒有助學金也就不去了。
剛開始洗碗都排不上,好在有把力氣,在香港人的貿易公司乾重體力活,大倉庫前門接貨櫃車,後門對鐵路車廂,每天要搬的東西以噸為計。時薪7.5,因為體力消耗大,公司管飯,老闆娘每天燒肉。
公司從中國進口污染嚴重的化工原料。我們帶着手套和防毒面具搬運、搗碎、重新包裝。雖然很辛苦,有過去的知青生活底墊,幸運的是我們三個北京來的苦力非常談得來。一個是北航畢業的碩士,一個是北醫大畢業的醫生。我們每天邊幹活邊侃大山。侃到高潮的時候,把防毒面具乾脆掰開,暢所欲言。
最高的享受是下了班一起去吃自助餐,然後看脫衣舞,還要帶個手電筒。
聖誕節前去吃最高檔的三寶鮮海鮮自助,吃的瘋狂過頭,經理只咂舌頭,我們腸胃受重傷,整個聖誕節上吐下瀉。
當時心理上的落差巨大。公司一個小兒麻痹症的廣東台山後代。1.4米多的佝僂身體,深度近視。拿政府補貼在公司打雜。連他對我們也是頤指氣使。
談不上生活的重壓,主要是階級落差,公司兩個漂亮北京少婦,本來在餐館端油膩盤子,甩掉北京老公,先後改嫁公司二老板和會計,坐進衣冠整整的白領辦公樓。
那時能出國的多少都有點覺得自己很精英,很聰明,很刻苦,很會鑽營。
倉庫老外整天大大咧咧,傻傻忽忽的混日子,party 、holiday、芭比Q,你質疑:就這麼傻混日子,沒有一點人生規劃?他手一攤:“So What?”
從北京的中直機關“上層建築”,直接掉進底層打工人群,天天都憤憤不平,尤其看到大傻們不僅過得坦蕩,還敢倒過頭來鄙視“精英”。
公司里北京少婦30多了,還打扮裝小姑娘,搔首弄姿,中午餐廳吃飯,見到我們就往外趕,TMD!我們在感情上和她們的前老公共痛共振,義憤填膺。
在倉庫的牆上我寫道:
“三千粉黛與騷狐同寢, 百萬紅顏為獵狗所污!”
這是《太平天國討清檄文》口號。本來,底層吃不飽還能勉強撐着,但是性屈辱的傷疤一旦被扒開,就要揭竿而起,拼命了!太平天國就是憑着這二句口號,一下子集結了數百萬之眾。
加拿大太讓人生氣了!要搞太平天國!
好在白領辦公樓的小娘們和新老公,從不進化學毒品的“北京賤人倉庫”。他們真要看到口號又悟了過來,一定會說;讓那個“sick asshole”滾蛋。

在一個外逃富人朋友家裡,看到一柜子槍,還有一把衝鋒鎗,引起了已經sick的我很多仇恨聯想,至今還羞於把它們寫出來。
當時出國,還保留了工作住房和北京戶口,有好幾個同事出來了又回去了,我還是留了下來。
常到教堂混飯、找安慰,認識了後來的北京大左派王小東。他當時是UBC大學公派訪問學者,身材瘦弱。九十年代初,加拿大西部經濟蕭條,失業率高達11%,溫哥華當時是個小城市,也就一百多萬人,幾乎沒有一家像樣的大公司。我們天天在一起發牢騷,他北大數學系本科,還有個名牌日本碩士,做了很多努力,居然連個小公司會計都找不到。求職期間,和我拿着簡歷找當地新聞機構一樣,有很多很多的被羞辱感。
在他憤然回國前,我倆總是討論中國應該如何反制西方。包括不承認一切專利,大張旗鼓搞中華人民海盜國;用大國市場逼迫西方公司就範之類的超現戰。本來,出國的人基本上是否定共產黨那一套的,但是自己心裡不平衡,居然會指望共產黨幫他們翻身出氣,讓共產黨像打壓國內屁民一樣來打壓洋人?
情緒一出問題,邏輯思維都沒了。似乎中國人只有任毛臘肉那樣犯渾犯邪,才能讓西方刮目相看。
幫香港朋友辦貨,去了趟紐約,期間參觀了世貿大廈,還觀看了大廈前的演出。回來後我跟王小東說;你去辦資助,我去執行,炸世貿大樓二邊四角支撐點,讓二座樓一齊往中間倒,再撞到一起,干它個轟轟烈烈的大事。

照片是原世貿中心。
這個想法比本·拉登還早了好多年。九三年還真有人去做了,用300公斤烈性炸藥,放在世貿中心車庫地基支撐柱旁邊,引爆後造成六人死亡,但並沒有達到目的,因為是個人行為,也沒有引起美國高度重視。
911之後,美國才肯花功夫做詳細調查,開飛機幢樓的四名飛行員,加一同執行劫持飛機任務的14名武裝恐怖分子,個個身體健壯,受到過良好的西方教育,滿口操着流利的英語,他們為什麼會對美國人如此仇恨?以至於用自己的生命作為恐怖襲擊的祭奠?
經過分析研究發現: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他們自信優秀、自視甚高,在西方受挫,自尊被忽略,愛情被矮化…
像大街上開車的“路怒”,“因為你侮辱了我,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王小東回國後,寫了很多東西為中國戰狼提供理論依據,他的演講很有鼓動性:
“中國龐大的人口需要更多的資源,這可能無法僅僅通過和平的手段獲得。”
“中國要加強軍事建設,中國應該更加好戰。”
“中國的目標應該是控制更多的土地、塑造全球政治。我們應該領導這個世界。”
“我們人多,敢於鬥爭,不怕犧牲,中國前進的步伐不可阻擋!”

作為《中國不高興》的主要執筆,“中國不高興,世界就別想高興。” 他很長時間被定義為左派領軍人物,中國民族主義“教父”,更準確的稱呼應該是:“戰狼理論家”。
哈!在溫哥華被“西方”不經意的虐待了一下,然後憤怒出詩人!
當時還有一個人民日報司局級漫畫家方成的兒子,學歷沒有,英文不靈,在溫哥華中餐館刷盤子,肥皂水泡得手指頭髮裂,整天被老廣東吆喝,從早到晚、一年到頭,都無法感受一點點西方文明的溫存,於是毅然返回北京了。自己在北京也沒有什麼生存技能,除了大罵西方,就是想把持他爸的作品所有權,最後鬧成法律糾紛。
90年代回北京和王小東見了一面,他讓我能給人民日報寫文章,支持他的觀點。認為他在中國作為理論家的競爭對手是何新。
去年10月《紐約時報》對他進行了專訪。王小東承認他鼓吹中共應該控制、領導世界。而今自己在三十五年前幫助點燃的中國民族主義運動,如今已經走得太遠,許多中國人已走向另一個極端,從自卑走向了想象中的無敵。
他理性了,粉絲反而變少,據說後來微博也曾被封。何新走上層路線,有領導欣賞,做了國務院參事,副部長級的研究員。王小東幾十年就是青少年研究中心的一個不受待見的研究員(處級或副處級)。
奔七十的人了,為黨、為民粹吶喊一生,把可憐的韭菜們往陰溝裡帶,現在除了身後跟着一大群自己都瞧不起的傻逼,像義和團那樣被大清利用了一把,還有什麼?
以王的學習和表達能力,如果當時不走,數年後在美加做個高薪的職位肯定沒有問題,思想也會慢慢變化,專業也會有些建樹。當時在溫哥華這個一百多萬人的小城市的生活體驗,是非常狹隘的。他指望共產黨讓中國人稱霸世界、揚眉吐氣,現在一定是失望的。幾乎可以肯定,現在讓他發牢騷,一定是在罵共產黨。
九十年代初有一個《保鏢》的大片,黑人歌星溫妮.休斯頓情人分手的那首《永遠愛你》,歌詞的結尾有這麼一段。 I hope life treats you kind And I hope that you have all That you ever dreamed of And I wish you joy and happiness But above all of this, I wish you love。
慚愧的說我當時已經30多歲了,竟然搞不懂為什麼說love 這個很空洞的東西,比 life treats you kind,比dream、joy、happiness都重要?above all of this, I wish you love。
圍繞這個歌詞,這個幼兒園就有的價值觀,我居然想了好長一段時間。
有一天到幼兒園接孩子,聽到幼兒園老師對孩子們說:Never say hate。
我們的文化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好像人一輩子就是先受苦受難,後報仇血恨,然後手握着仇人的血,再接着找下一個仇人,似乎人生快感的來源只有血! 現代科學發現,第一個和我們基因完全相同的人,大約20萬年前誕生在非洲叢林。從那時開始,人群種族相互仇殺歷經了20萬年之久!最後,人類總算挎進了文明世界。
從叢林到文明,這之間的分水嶺究竟在哪?簡單說就是一個“愛”字,愛成為了主流價值觀,就是文明社會。
美國加拿大,滿大街上都是“外國人”,都是“嫌他們自己國家不夠好,跑了出來的人”。幾十年後老了,他們比原居民、比當地白人,更愛美加,在自家插國旗的都是這些各國來的老移民。美加的統計局告訴我們,新移民生活更努力,通過10到15年的學習工作,便超過本地人的平均收入。可見這個過程雖然長,總體上還是充滿希望,新移民要有耐心,離牢騷分子、仇恨分子遠一點,適應得就快一點。
人世滄桑,人生荒唐,我走了一段仇恨的彎路,好險沒有被基地組織招進去。禁不住總在想,911的那19個“勇士”,他們真的熱愛伊拉克、敘利亞、阿富汗嗎?不過是誤入仇恨歧途吧?
愛是禮物, 恨是深淵。
如果他們沒有參加恐怖組織,又懂英文又受過教育,在美國做一個娶妻生子的普通公民,時至今日,多半也是家裡掛着美國國旗的美國中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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