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反应之防治之艰难过程
·小 樵·
几个人在西宁汇合,然后一起乘青藏铁路进藏。大家见了面,五湖四海老友新朋相 聚的激动再加上对即将进行的探险行程的期待,人人情绪都非常高昂。可我除了去旅 游,还相当于这拨人的随队医生。一来我确实知道如果真有人发生高原反应厉害会严重 降低旅游的乐趣甚至会影响全队的行程,二来同行里的钟总是我的病人变朋友,知道我去他才肯来,而其他的人差不多有一半都是他临时拉来的。除了他的面子,他的广告口号之 一就是有“美国来的高山病专家”同行。这“专家”的称谓倒也不是朋友客气虚封 就算的,早年我去南美安第斯做过高原研究,其结果乃是为青藏铁路建设所做的最早的医学准备,如今更敢说对付呼吸有关的大疾小病不差于任何权威人等。所以,不管怎么说, 我得担起医生的责任,保持冷静。
岂料,这帮人思想上虽然应该没有人怀疑我的“专家”地位,行动上却是整个一个医不自治,对我行使医生职责之正义而严肃的努力百般刁难,而且是难上加难。
我自己之前先在西双版纳农村义诊几周,没得休整就直接来到西宁归队。手里一大 包高原反应预防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吃,吃什么,因为当年我曾上过5000米以上的 高原,没什么反应,而且,真要按照章程办事,刚从西双版纳呆过月余我还得应该服用防疟疾的药,于是 索性拉倒。
等我提出给这些可能的“病人”朋友们吃预防药,一听说我自己没吃却要他们吃,差点儿没把我给当药吃了。一经提议,竟然是一致的反对。其中古小姐最为坚定, 说是激素吃了会长毛,决不考虑。瞧我也没坚持,古小姐越发来了劲儿,拿出一大 瓶红景天来分发。古小姐振振有词,对我进行再教育,引证头天西宁本地已被中国政府给公认了的“世界领先的高原医学专家”给我的忠告。领先专家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说是中医药与藏医药乃是祖国博大精深宝库里的瑰宝,即使身在美国也不可忘本。头天,古小姐曾陪我去拜访这位名流, 我出于尊敬前辈毕恭毕敬的尽量讲礼貌,她倒真留了心。“世界领先的高原医学专 家”当然比“美国来的高原病专家”官大,我只好忍气吞声屈居下峰,还被她强着 跟着也吃了两片红景天。
从青藏铁路的火车上,高原反应就开始了。最先是小肖,她是钟总的助理,最年轻, 因为要对老总负责,准备得也最充分,吃了不少红景天。虽然人人头痛,小肖却最为剧烈,甚至开始 呕吐,但其实症状并不算严重,她更担心的是有损白领之优雅形象。
到了拉萨,有本地的医生来每个房间里给检查身体。导游介绍,我们这拨人给算成了VIP, 因此专门安排请来了“本地的高原医学专家”。我刚从街上溜达回来爬楼梯上楼当作运动,这位女专家却不容 我休息以使兴奋的心血管系统稍加冷却。女专家检查完,皱着眉头很带点莫测高深的说我高血压,而且氧饱和度也不够。
我瞧着人家是专家,不好当医学生似的对待, 小心翼翼的提示着问,心率是多少?本地专家居然没数,而且根本就没在乎。夹在手指头上测血氧的仪器全名叫做“脉搏氧饱和计”,其测量血氧含量所依靠的原理信号就是脉 搏,如果读不到脉搏,所给的饱和度读数便不可靠。而且,运动后血压心率都会按照运动量成比例的增高,我就是刚刚运动回来何况还是刚上高原。
这时大李走了进来。大李四十不到,是位特警队长,胳膊上的肌肉块有我大腿粗。 他也让专家给测成了高血压加缺氧,因此过来问我。一听女专家说我也是俩“病”都 有,大李挺紧张的表情顿时松懈,告诉女专家说这位是个高原医学专家。女专家显 然不愿意自己权威受到挑战,骄傲地宣布,北京来的专家往往只有书本知识。大李 打断她,说这是美国临床医学教授,而且专搞呼吸缺氧。女专家才不再继续端着那莫测高深的中国医生面容。
接下来事情越发严重,小肖急匆匆过来通报,钟总的血压更高,超过二百二。钟总 平时就有高血压,因此不能忽视。我拿过血压计亲自给他测了一下,确实很高。一 询问,钟总前天一早从日本谈好一笔大生意回到上海,下午就直飞西宁,第二天早 上便上了青藏火车,而且,他这两天服的降压药虽然时间剂量没变,却是小肖在西 宁为他准备的。钟总并没有什么症状,我问拉萨女专家有什么建议。女专家又表现 出极其莫测高深的表情,说是她是来体检,不是看病。小肖在一边急了,“医生不看 病要你来干什么?!”
眼瞧着要僵局,我打发那不看病的女医学本地专家离开,安慰钟总高血压不是高原反应, 更可能是因为紧张劳累,而且更重要的是,换的新药可能剂量不足(国产药的常见问 题)。我带着有美国产的心痛定,本是为预防高原肺水肿准备的,却更是个很强的降 压药,此时服用一箭双雕。钟总一直认为我救过他的命,几年来每年都会按期到美 国来找我复查体检,他不再玩笑,把降压药,利尿药和地塞米松都乖乖的给吃了。 钟总后来一路再没发生健康问题反而在几个困难场合大显老总之风此处不提。
可虽然有老总以身作则,使我的“医学权威地位”得到充分维护,还是没有其他人肯吃 西药,尤其是激素地塞米松。好在氧气瓶是个淡蓝色的喷气罐配个乳白色面罩,很 是精致轻便好看,于是,几位淑女一路上人人左手一个氧气瓶,右手一瓶红景天, 风度翩翩的就奔了珠穆朗玛峰。
直到珠峰夜晚,激动加缺氧,好几位要死要活的折腾,才不再理睬红景天而肯服用地塞米松,而且是 给什么吃什么,叫吃多少就吃多少。
后来就再没了问题,人人安好,旅游尽兴。直到分别,古小姐没有长毛也再没提起“世界领先高原医学专家”有关中医与藏医的瑰宝忠告。那几瓶红景天的下落不明,好像至少有一瓶是给搁在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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