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情人,千古情詩 ---李之儀贈楊姝 小樵 2/14/2021
1 問世間,情為何物?情詩又為何物?
要論情詩,這首樂府稱得上中國第一經典: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詩歌不光是時間早在漢朝,而且說的非常果決動人:“要山頭平了,江水乾涸,冬雷夏雪,天地合一,和你的情誼才敢說完結。” 情詩,古今中外略同,說法都差不多。 有名的比如這個: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不管要我做什麼,即使破碎了心,我還會就在原地等着你”。 另外一首: there ain't no mountain high enough Ain't no valley low enough, Ain't no river wide enough To keep me from getting to you, baby “不管山多高,谷多深,河多寬,擋不住我去找你”。 第二首有了幾分主動,不再是光會在原地傻等,但仍然脫不出既定套路。所謂“情詩”,似乎都是一個大方向,而且都是單向,無非就是賭咒發誓我對你的情有多麼強烈,實際連對方是否在意都是不管不顧的。 這種趨勢到如今有越發興盛的意思。比如“可可托海牧羊人”,明明女的走了,而且是去嫁了人。這時候別說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提得起放得下,就是一般社會常識品德,也不該仍然不肯放手,繼續強加於人。可這歌卻是響徹神州大地,不知道讓多少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仿學唱。 簡單說,為了自己的幾分兒女痴情,恨不得要破壞別人的幸福與生活。而且,這麼幹,似乎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合適。 所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純粹激素燒出來的激情其實非常原始,層次很低。
2 千古情人,千古情詩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這首卜算子的作者是宋朝的李之儀,題目是“贈楊姝”。 這才是情人,這才是情詩。 怎麼講? 李之儀受蘇東坡連累,一輩子仕途不順。李之儀的才學連蘇門四學士都排不上,可要說情史,乃至情詩,雖然就這一首出名,卻是慢說蘇門學士,就是比起蘇東坡本人也是要高居之上的。 李之儀的原配名叫胡淑修。說胡淑修才女奇女乃至俠女都不為過。沈括寫“夢溪筆談”,其中多項數學問題都是向胡淑修請教。 蘇東坡遭貶,追隨者被示眾,並輪不到女子。別人躲都來不及,胡淑修卻自己弄塊牌子掛脖子上,自稱蘇軾門徒,去參加批鬥大會,整個天下當時敢替東坡抱不平的只怕只此一人,只此一女。 等李之儀受牽連,被蔡京判為死罪,胡淑修親自出馬,趁夜色潛入相府盜出文書原文,然後闖上朝廷爭辯,救下丈夫。 此等事跡屬於可歌可泣,別說女子,就是正人君子大老爺們有幾個敢效仿? 後來,李之儀被貶安徽太平州,一連幾年,兒子女兒一個接一個去世,最後太太也走了,他自己還染了滿身瘡疥。這時候李之儀已近六十,擱一般人這樣的處境身世差不多應該算是到了盡頭,人生差不多到了絕望。 可這時又有楊姝來到身邊。楊姝是個歌妓,不到二十。她為李之儀彈奏一曲“履霜操”,李之儀則回贈了這首卜算子。 情再起,生命之火重燃。 此後,李之儀和楊姝共同生活了有二十年,而且有子有女。 士大夫娶歌姬屬於犯罪,李之儀斷了仕途,楊姝被杖刑,打不斷兩個人的相濡以沫。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到了李之儀這裡,這個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3 問世間情者何人,不負相思如此?
中國古代不時興小說心理描寫,尤其對於皇帝士大夫。李之儀,胡淑修,楊姝的故事算得上是梁山伯祝英台級別,卻沒有什麼情節細節記載。但是,先後能讓這樣的兩位奇女子為之獻身,李之儀肯定不是只因為交了桃花運,他的為人肯定有其不尋常之處。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這是蘇東坡的情詩,催人淚下,因此流傳更廣。廣為流傳是因為如今(大概也包括古代)的中國文化除了賺人流眼淚其它好像再沒有什麼好辦法能感動人。但是,蘇東坡詩的內容是記夢,是在回想自己無法追回的往事。 東坡記錄的只是遺憾,於事再無補。正因為如此,李之儀的情詩層次在其之上。 情,無論什麼情誼,友情,愛情,都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因此,能帶來正面結果的才最值得珍貴。 這也是李之儀卜算子的好處,不僅代表了實際生活里的真情,而且讀起來情深如大江奔流,卻沒有任何一點麗詞險句。 真的情真意切其實不需要修飾,不需要強調。 這是情之真諦,也是情詩之真諦。 天天的思念,無從表達,無以寄託。但是,至少我們都居臨同一條江,只要一飲江水就可以從中品出我的思念。 此水幾時休?是真問,江水東流雖然不受我控,但裡面所含着的我的情誼至少不會休。 此恨何時已?是反問,因為我知道我對君的思念何時也不會已。 但願,讀起來無論音律還是強調程度都要更加強烈。然而,用的卻是只願。差在哪裡?我說的就是我的真心,用不着帶上任何的如果所以烘托強調。 “定不負相思意”。按詞牌這裡多了一個字,格式不對。可是千古以來卻沒有人挑刺兒,而是把“定”按襯字處理。 為什麼? 內容比形式重要,真情比情詩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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