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有牌笑闹聚丰园 当阿比琳娜回到自己别墅,意识到“碰上了抢匪”的时刻,正是在三小时时差之外的加州东湾《聚丰园》餐馆里,郑大龙和金雪梅的订婚喜宴上,因为周有牌的笑话而打翻了桌子的那一刻。 周有牌,何许人也?说穿了就是个姓周的右派而已!他在姐姐的帮助下,为他和妻子金古,金雪梅的姑妈,申请到了亲属移民,两人于九十年代从江西省南昌县移民到美国加州。 周有牌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物,江西省南昌县人氏。生性不拘小节,古怪言论颇多,有时甚至信口雌黄,乱说一气。他的这个毛病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了。当然,那时的周有牌远没有现在的这种幽默和成熟。周有牌在南昌市读高中时,话就特别地多。一张嘴巴成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有些令人生厌,因此,在高中同学中,他得了个“麻雀子”的外号。说话太多,当然说错话的情形也大大增加,当时就被人抓住了很多很多小辫子。祸从口出嘛!这也就是为什么在1958年17岁时,春风得意的周有牌,刚刚才跨进同济大学的门,就被学校打成了“反动右派学生”。 进学校不到一年,他就因为“右派言论”实在太多,而被退学。并且,被“流放”到老家南昌县农村去劳动锻炼,以利于“思想改造”。这种‘退学流放’之事,在当时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这起码意味着周有牌没有了好前途。你想想:又是南昌县,又是农村!对同济大学的上海学生来说,就和进地狱差不了多少啦!但是,嘿嘿,当初可就有那么一个叫金古的同济大学上海女学生,鬼迷心窍,死心塌地爱上了周有牌。金古是周有牌在同济大学的同班同学,一个可称漂亮的上海姑娘。为了这个鬼迷心窍的爱情,她放弃了上海,放弃了大学生的美好前程,硬是跟着周有牌,到了江西省南昌县作农民!更为难得的是,这对夫妻在南昌县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哦。开始十年,是真的下田种地作农民。后来二十年,金古被领导送去进修了半年,到县中学教英语,周有牌呢,用周有牌自己的话说:一直都在县文化馆里鬼混。 我们刚才所说的“订婚喜宴上出了一点小插曲”,说的就是周有牌用南昌话说笑话,笑翻了所有的中国人,最后小孩打翻了桌子的故事。不过后来,更为精彩的是:穿得西装笔挺的周有牌,突然在餐馆里跳起了几十年前文革时代风行的“忠字舞”,一边跳还一边唱: “……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依!你是我哦们……” 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形象而夸张的动作,把整个房间的人,包括第三张桌子上坐的一桌子美国人,都笑得个不亦乐乎。有的人笑得前俯后仰,抱着肚子;有的人极力想忍住,因为憋红了脸,差点要喘不过气来;几个小孩子呢,则借机发泄一下,狂叫猛跳,喷饭满案…… 不过,几十个人中,其中也有一个不笑的,或者是说笑不太出来的,那是金雪梅的妈妈孙招弟。以她典型上海女人的眼光和心态,她认为这个“外地人”穷亲戚今天太使她丢人现眼了!此外,她最担心的是周有牌恐怕要扰乱女儿金雪梅的速成婚事,打破她的金龟女婿梦。 其实,这完全是因为她不了解状况而生出的多余之虑。她不清楚:金雪梅和郑大龙的交往,本来就是源于郑家老奶奶和周有牌的交往。 那次,郑大龙在家庭会议上表态要结婚,要使郑家的香火绵绵不绝地延续下去,已经叫老奶奶欢喜不已。之后,在另一次家庭会议上,郑大龙又破天荒地表明了自己另一个反潮流的婚姻观。他认为:让父母长辈为自己选择结婚对象是找对象的最优方案。 郑大龙从科学的角度对“父母包办婚姻”的优越性进行了论证: “结婚和恋爱不同,恋爱需要激情,婚姻却需要和谐……谁最清楚这两个人的个性凑到一块儿能否和谐呢?那当然就是长辈和父母。他们是过来人,他们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只有他们,才能为儿女挑选出最优越化的组合配对……至于我个人的要求嘛,只有三条:一是大方温柔,二是善解人意,第三条,是不能干扰我的工作!” 因为父亲郑致远和母亲史贤奇整天忙于工作,所以,为孙子物色对象的任务就自然地落到了老奶奶的肩上。 老奶奶虽然年近九十,但耳不聋眼不花,善交际会说话。她独立地住在一个离儿子媳妇不远的一个一房一厅的公寓里。她虽高龄,却生活自立,还仍然能开车!此外,她在湾区居住多年,有不少的人缘关系。 周有牌和金古移民美国后,金古的运气比较好,很快地就在政府部门找到了一个为移民教英语的工作,所得虽然不多,但也够用。后来,两人还存了几万元钱,又在湾区的中心阳光谷一个专供老年人居住的社区里买了一个活动房屋。 周有牌呢,又用周有牌自己的话说:仍然一直在鬼混!鬼混些什么呢?周有牌对建房子感兴趣,在南昌县鬼混时做过木匠、泥匠、电工等等,鬼混得十八般武艺俱全。因此,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屋时,他便在小屋里修来修去,换来换去,把客厅的地毯揭掉,铺上地板;把两个厕所都重新装修;将厕所及厨房的墙壁和地面都换成了瓷砖。折腾了两、三年之后,自己的房子中,再也找不出什么地方可弄了,周有牌有时就到外面打打工,帮别人修房子。 周有牌和金古几十年伉俪情深,却只生了一个儿子叫周红军,当他们移民美国的时候,周红军已经结婚生子,不想到美国去。然而,两人即将要移民美国的消息却震惊了金古的弟媳妇孙招弟,使她不由得对这个外地的穷亲戚刮目相看。不是吗?移民美国,是那个年代的中国人的心中梦想。在崇洋迷外方面,上海人从来就是其他中国人的先锋和表率!试想想,如果金古到了美国,如果金古后来成为了美国公民,那时候,就可以为弟弟金富,以及她孙招弟,还有女儿雪梅和儿子雪松,办亲属移民了。当然,用这种办法,时间是拖得很长很长的,需要十几年哦。因此,孙招弟当时立即产生了一个主意,提出要把刚高中毕业的女儿金雪梅过继给周有牌和金古,这样的话,就有可能大大地加快他们一家四口人到美国去的进程。但是,天不随人意,后来,因为关系拉得还不够多,不够牢靠,过继之事没有办成功。不过,总算在两年前,把正在中学教书,刚和出不了国的男朋友分了手的金雪梅以探亲的身份弄过去了。 因为金古在政府部门为移民教英语的关系,金雪梅到美国后,上了两年不花钱的英语学校,后来,也找到一个中学教书的临时位置。吃穿生活还能应付,可是,绿卡的问题却一直无法解决。探亲的签证已经延长了好几次,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周有牌是有一次帮老太太的公寓修厕所铺瓷砖时认识了郑老太太的。正好郑老太太的祖籍是江西省南昌人,虽然已经离开多年了,但乡音难改,耳朵灵敏的周有牌一听就听出来啦!于是,在和郑老太太拉家常的过程中,周有牌从原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转成了南昌话: “……嗯嫩西南昌宁哇,我提昂得出哦!(你是南昌人哪,我听得出!)” 周有牌的南昌话,充满夸张的抑扬顿挫、迴声转气,听起来特土,却又有趣,一下就把老太太给逗笑了。 “……哦,你是南昌宁呵?我……提昂西提昂得懂,叹西不会哇南昌话哦!(哦,你是南昌人哪?我听是听得懂,但是不会说南昌话了!)哈哈……” 老太太的家乡话已经说不顺口啦,说完哈哈大笑! “哈哈……嗯嫩不用哇,我哇给嗯嫩提昂哦(你不用说,我说给你听!)……”周有牌也笑起来。 周有牌一边铺瓷砖,一边挤眉弄眼地夸夸其谈,普通话和南昌话相互串插,说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他向老太太解释说,南昌话是最形象的语言。周有牌指着地下三种颜色的瓷砖,笑着对老太太说: “你看,用南昌话表述这些颜色,多么形象!绿色,南昌话不说‘绿’,而是说‘剧绿’;黄色是‘蜡黄’;白色是‘雪帕’;红色是‘玄红’;青色呢,是‘乌腔’;还有黑色最形象了,说成‘蔑乌底达黑’……” 老太太已经乐不可支了,周有牌又不停地找出话题来打趣: “还有好多例子,可以说明南昌话的形象和生动!你看,地下‘湿’,他要说‘呐湿’;饭很香,南昌人说:‘烹香’;大便‘臭’,他要说‘火求’……” 老太太一边笑一边说: “我说周有牌呀,你选错了职业哦,……你应该去说单口相声嘛!呵,不对,你知道上海现在有个海派清口周立波,你也可以去作个‘南昌派清口’周有牌呀!” “……对对对,可我当初哪知道呀,我呀,都是父母的错……”周有牌笑着调侃自己和自己的父母: “……我的父母啊,在‘生出我’这件事上就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把我生错了年代,生太早了!二是给我起错了名字,为什么不起个‘周立波’呢?就是起个‘周星驰’ ,‘周润发’,也好啊,偏偏起了个周有牌,害我当了几十年的右派!” 然后,又侃侃而谈他当右派的‘辉煌历史’…… 就这样,周有牌和郑老太太成了好朋友,不时地来往来往。周有牌有时也和金古一起,还带着侄女金雪梅一块儿来,来给在家无事、颇感寂寞的老太太解解闷。 金雪梅在国内时没有考取正式大学,读了一个师范大专。金雪梅不是一个标准美女,却也楚楚动人。并且,上海女孩嘴甜,一来就奶奶长、奶奶短地,叫得郑老太太不能不动心。 郑老太太想,孙子郑大龙要的是一个由奶奶决定的、理性选择的婚姻,要找一个大方温柔,善解人意,不会干扰他的工作的妻子。既然如此的话,金雪梅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个想法一经提交,就得到了两家人的赞同,金雪梅更是有点受宠若惊,像是灰姑娘就要嫁进王宫似的惊喜。 这些细节孙招弟都不知道,只以为女儿有能耐,钓上了条件这么好的一个金龟女婿!这样,对周有牌的土气十足,她总觉得给她丢面子。殊不知,周有牌的土气,才是促成这个婚姻的第一原因哦!对啦,在孙招弟的眼中,周有牌现在虽然在美国住了好几年,却仍然是个“外地人”穷亲戚。昨天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原来周有牌和金古的房子,虽然处于湾区还好的地段,却只是一个几万美元的活动房屋而已,是卖不出好价钱的。这点,使得她脑袋中的周有牌形象又大大地矮了一截! ………… 聚丰园里,周有牌精彩的‘忠字舞’表演和大家的笑声被突然一阵狗叫声打断了,声音是从第三个桌子上传来的。之后,众人才知道这实际上是一个手机的电话铃声。于是,又引起了大家轰然一片大笑。赶过去抓起电话的安德烈是郑大龙的顶头上司,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长白人,戴着一幅精致的金边眼镜,看起来像是欧洲人,因为他的彬彬有礼的举止中带着点斯拉夫人的气质。 谁也不知道安德烈接了个什么电话,回来之后,脸色一片凝重,似乎使得大家都受到了一点点感染。总之,房间里刚才的热闹气氛一扫而光。这时,正好也到了订婚仪式该结束的时候,人们便纷纷告辞回家了。 上一篇:纽约命案-08-流浪人偷劫别墅屋 下一篇:纽约命案-10- 李杰夫喜得宝贝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