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山脈,被長江沖了個狹窄的峽,叫巫峽,八公里長。站在“陽台山”地名的水上、岸邊,北山有巨形谷坡;萬仞高山有一似少女頭形石,朝東;巨谷坡朝南。都是上上朝向。兩千多年前的楚襄王,大約沒有眼見此石。聞民間縴夫、船夫津津樂道。襄王好色,做夢。夢裡,與巫山美女交歡;可望而不可得之心潮也。 屈原的高足弟子宋玉,聽聞襄王夢中情愛,寫下了《高唐賦》、《神女賦》等等。宋公子,楚人,年少英俊,身軀偉岸,品行高潔,文采超群。他用楚辭的格調寫賦,可以頌,可以唱,可以舞,可以祭祀,可以紀念。宋玉的辭賦,該未經楚襄王審閱,紀念之文章。有了楚王的名義,宋公子的創作,巫山上美人頭石,成了神女,名“朝雲”。長江之長,巫山神女,雲雨之夢。中國文學的羅曼蒂克。 轉眼到北宋,蜀人、大文豪蘇軾,偏偏用典形容風景中的佳人,“裙拖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雲”。他懂得宋玉的辭賦,懂得巫山神女,懂得瀟湘六水,懂得芳汀芷蘭。他心目中的美人,巫山神女之面容雲鬢,朦朧害羞的矜持;青黛如水的身骨,翩翩履步,青嵐紗巾,蘭草清清。蘇軾為愛妾取名“朝雲”;朝雲隨蘇學士海角天涯,到最後。 屈原大夫曾是高官。楚國都城歷來在長江北岸,楚王當坐北朝南,西接滾滾江水來,東放長江濤濤去。屈夫子被流放,不是漢江以北,就是湘、資、沅、澧水。他的天問牢騷,山川風物,君神玉女,人傑地靈,無不用楚風音律,創作了新的辭章,成果纍纍,是為楚辭。後來,楚國地方巫師的說唱辭經,多取於屈原楚辭、宋玉辭賦,各取所需,補充注水。 吃了棕子,掛了鹽蛋,佩香囊,看賽龍舟,都是民俗的風氣,社會的煽情,政治注水了。我讀了宋公子的辭賦,就想一睹巫山神女的真容,神奇的石頭,神化在哪兒? 櫻花簇擁的教室,清瘦碩高的韓先生講《楚辭集注》,他抑揚頓銼的湘音,時而娓婉,時而激昂;窗外湖光濱蘋,晃然韓教授若屈夫子再世,行吟楚吟,雙腳踏莎,楚辭意境“芳汀芷蘭,美目盼兮”,尾音一定要讀出楚風的shuo. 受到宋公子感染,就要先受屈夫子感染。屈夫子筆下,不少是沅江、澧水的風物端端,芳草綠綠,地名依然,會歌依然。我採風湘西,踏莎沅澧江畔,一邊尋找芳汀芷蘭,一邊吟辭,尾音shuo.漁夫村婦,有的微笑,有的戲謔,你會shuo咧? 我們對對,shuo. 落荒而逃,筆者小氣,肚子裡無辭賦。 乘船上朔巫峽,按照精準地圖,舉起望遠鏡,德國1942萊卡8倍X30mm直徑雙筒式,聚焦神女峰,我只有幾秒的機會;看,一塊普通石頭;肉眼看,似個小小美人頭影兒。頹坐於甲板上。 文化與原型,科學與神話,文明與現實,糾結啊。 光學儀器,望遠鏡,發明多少年了。 肉眼看巫山神女峰,一般經指點,也窺幾秒鐘功夫。所以難畫畫,也難攝影。純屬個人主觀感覺的美人影。遇霧、雲、雨、陰,風雲變幻,神女便躲起來,不讓你看哈。 中國美術大師吳冠中,為了畫神女形象,爬上巫山山脈,找到神女峰-就是一塊醜陋的石頭,沒有美感了-距離、光線、視覺之差,使然。美術狀元噢,神女朝雲使小性子,不待見你,shuo. 當今,三峽大壩抬升水位XXX公尺,再船過巫峽,仰望巫山神女,已經不在了。與吳冠中爬山,筆者用望遠鏡,看它,效果一樣了,普通的山石唷。 楚王不是有過“神女應無恙,當今世界殊。”仙人句嗎?他沒有看到過巫山神女峰。為他引航三峽的“江峽”號客輪二引水周雲章,親口對我證實。周雲章,重慶人,川江船長退休。 “前楚王貪交媾,後楚王誇海口,shuo”嗚嗚。朝雲姐姐看着母親河長江被截斷了,中華民族的龍脈,切斷了。她害怕,躲了起來,沒影兒了。 “無恙”神女,你在哪裡? 在宋玉的辭賦里,在主觀的感覺里,審美的觀照里,生活的溫情里。 我欽佩屈夫子辭章,仰慕宋公子、蘇學士豁達。 是, 巫山神女,於高山之巔,寒冷料峭,孤獨無助,飢餓咕咕。 我們,臨江渚岸,踏莎楚辭,點燃柴火,烤着乾魚,竹筒溫酒,蒸熟肉糕,番桃蜜果,文香驅蚊,蘭草青青,草棚暖暖,請你下來。芸芸眾生,與你牽手。 擁抱你,緊擁你, 春江秋水兮, SHUO. 人間溫情兮, SHUO. 美目笑兮, SHUO. 芳汀芷蘭, SHUO. 朝雲兮 姐姐, SHUO. 鄧小艇2017年03月28日旅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