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是个该死的东西。 它不仅没有帮助人类从繁重的脑力负担中解放出来, 反而增添了大量繁复,杂琐的工作, 使得本来应该轻松,自然,随意 的简单生活,变成繁复的程式化机械步骤。 它先施与人类小恩小惠, 当人们尝到一点甜头之后, 它牢牢掌控了人类的生活, 使我们完全离不开它。当人们利用了它哪怕是一次, 就会象吃了鸦片一样上瘾。 可怕的是它不会象毒品一样被严格控制着接触渠道。电脑是无孔不入,不断地侵蚀着, 蔓延着, 渗入着, 充斥着人类所有的活动空间,它逐步成了人脑的一部分, 如果把它切割下来, 人类就成了大脑不健全的废人,生活象断了链子的自行车, 无法运行。终有一天,它会取而代之人脑,使人脑成为电脑的一个无足轻重的的一个芯片。 电脑象一个有生命的机体, 它会出错,会染病,它捣起乱来,会象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大的也许是卫星脱离它的轨道,成为空间垃圾,没准哪一天就撞到地球, 或会导致某个军事演习变成实战而摧毁城池,小的你家账单上莫名其妙多一个零,使你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经过一系列的人脑与电脑的对话,直到得到一句“噢,最近我们的电脑有点问题”方知其咎。 当人们意识到千禧年将要来临,早在十年前就在做各项准备,军事的,交通的,通讯的,政府的各种项目,化掉多少亿, 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人们在一开始设计电脑时,没想到它会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也从来没有考虑到它会存在那样长久,所以在时间的设定上,只给“年”两个数字。所以到千禧年临近,才想起这一天到来还得问一问电脑答应不答应。所以即使是我们那样一个小公司,也化了两年时间修改所有的项目。千禧年前的一星期, 尽管所有部门都认为做好了准备, 但家家还是预备了很多食物, 水,以防电脑不能适应“年”加两个数字而导致交通运输系统瘫痪, 通讯中断,商店关门,停水,停电。其实,这一天应该和任何一天一样, 不过是时间往前进一天而已,可见我们因为电脑活得多不轻松。 电脑越来越小,功能却越来越强,离我们身体越来越近。早期,它是个庞然大物,在某个国家实验室里呆着,世上只有几个科学家会用到它; 随着PC的普及, 电脑落户于每个家庭, 每间办公室;然后手提式电脑出现, 它便堂而皇之得在人们的公文包里与人如影随行, IPhone的横空出世,使电脑掉到了人们的口袋里,它集电话,手表,录音机,照像机,日程表,游戏机,地图,笔记本,天气预报等功能于一身,使之充满无穷魅力。最近,我们公司要接一个项目,是做个软件放进Iphone里,客户会给每个员工一个Iphone, 使他们就像整天背负个办公桌,随时随地都可以工作,查寻数据,接受指令。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离不开电脑,不仅是身体上,而且是生理上的。 有一天, 儿子的电脑出了问题,他象困兽一样,在屋子里折腾, 身体上的每个关节象脱节一样不到位,直到电脑重新开始工作,他身体上的各部分象打了润滑剂,恢复正常运作。现在最有效的威胁他的办法是“NO COMPUTER”。 其实,我是不应该这样评价电脑的,身为软件工程师,电脑是我的饭碗,我对电脑是痴迷的, 从大学起开始关注计算机,虽然早期对电脑的神往是基于对数学智慧的崇尚,觉得它有一种曲高和寡的孤独与神奇,只有少数具有超常智慧的人才会需要或实现人脑的延伸。 八十年代中期, 看到一本后来被誉为计算机之父的天才数学家冯·诺依曼的书“计算机与人脑”,立时便被书中所描述的人工智能的巨大魅力所吸引,它简单地基于对零与一的排序便产生无限可能性和巨大多样性使我深深着迷,它数理逻辑的基础有着纯粹的智慧和精妙,冯·诺依曼, 这个崇尚“简单”却有着无比活跃的思想的天才, 在这本书里的综合了数学,逻辑,博弈论,生物学 和哲学领域的精彩论述,呈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的前瞻性,这本书于我带来的不可言状的激情 让我至今仍惊异不已。那一年, 我抛下自己的生物遗传专业,跑到计算机系修了布尔代数,数理逻辑, 图论等课程, 梦想有一天能成为软件工程师。 十多年以后,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我任旧不减对它的迷恋, 直到今天,我早上起来, 第一个去处便是书房的电脑, 这里有工作的需要,也是心理的需要。我担心它正在成为生理上的本能。 就象抑郁之人常常将手伸向食品,赌徒不知不觉走向赌场,我常想,我是一个精神上穷困的人, 象一个在越来越密的蜘蛛网里挣扎的小虫子,我沉溺在电脑的世界里, 却时时想着用强烈的理智把我拖出机房,拖进阳光里,拖进森林里,拖进草地里。自然与机器的征战就这样在人脑与电脑的交织中进行着,隐秘而又无处不在。
(草于二零零八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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