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说过,张君秋属于青衣行当中继王瑶卿、梅兰芳、程砚秋之后的一代宗师级的人物。既然有如此份量,出于对文化名人的敬仰和好奇,难免有善于八掛者闲得无聊,把一些艺术的、人生的趣事加些个佐料、色素和膨化处理,做成各式各样的杂文、评谈,把张君秋先生描绘得栩栩如生。也难怪,普罗大众早已习惯于"消费"名人。既然如此,地主编几个段子也就算不得无礼了,最起码俺比陈导演凯歌先生的道行还略深一寸。像那部《梅兰芳》电影,地主观看前也曾虔诚得近乎于沐浴焚香,期望能从中嗅出些"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气味儿来,谁知道从头看到尾,几个卖点儿无非是不给日本人唱戏、到美国露脸等爱国情节,特别是把顶好的英雄救美一段仗义佳话的梅孟婚姻演成了一场情杀戏外加一个俗不可耐的《游龙戏凤》,真好比珍珠翡翠白玉汤里看见了两只绿头苍蝇的小翅膀。那是地主唯一一次观看"戏凤",从此,哈哈,俺戒了。 先说张君秋先生的成功之路。人常说,任何一位成功男士的身后都站着一个女人;又有人说,任何一位成功女士的身后站着一大群的男人。这话不错,您也先别偷着乐,它说的是个人的奋斗从来离不开某一方面或某一些方面的支持。张君秋也当然不例外,他首先遇到一位好母亲,您可以联想一下近些年来使用率颇高的一个词汇"虎妈",大概就这个意思。话说张君秋从母姓,父家姓滕,这其中缘由不必细表,重要的是在母亲的严格训导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的早年的艺术道路有强劲的驱动力,就象一个多级运载火箭,用于脱离大气层的第一级火箭的功率最大。不过,可没听说过张君秋对于演青衣行当有任何抵触情绪,不像那位《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 (张国荣) 那样依依不舍地"我本是男儿身"。从起初到成名的一大段艺术人生当中,学艺、投师、搭班演戏、经营生计,张君秋都得益于这位“虎妈"的督导。记得当年"批林批孔”时,批判过所谓"孟母三迁"的故事,说是东周末年的一个"地主婆"为了给单亲的独子寻找一个最适合的教育环境而不惜搬了三次家,终于培养出了孟轲这位一代大儒。这事说来年代久矣,远不如张母的故事更具体细致入微而感人。不过话说回来,单亲家庭的教育极为辛苦,可不是你我一杯清茶、两碟瓜子儿说来这般轻松。天不负人,母子从艺不仅维持生计,且娶妻生子,日子也奔了小康了。 说到张君秋的艺术成才道路,可谓吃的是"百家饭"。就主要流派的传承而言,他早年间拜师一位王瑶卿的弟子李某,后来主要得益于尚小云的教授。而尚小云在那一批京剧艺人中是最热心于育人的,更何况张君秋的天生一条好嗓子也深得尚小云的喜爱。后来,地主听到的张派传人、弟子们演唱的骨子老戏唱腔,里边的确有不少尚氏的韵味儿,例如《四郎探母》的《坐宫》一折里,铁镜公主的一段西皮慢板唱腔中,"莫不是我母后将你怠慢"之后有一个类似于嘎调儿的高腔,那是来自于尚小云,张君秋也将它用于其它唱段中。此外,据说张君秋也从程派学过戏,只是地主未仔细考究,写来无味,不过,张君秋与梅兰芳之间却有一段师生传奇故事。 这故事还得从国粹京剧说起。话说满清异族入主中原,崇尚汉学,自顺治朝开始,到了玄烨一代终于天下一统,接着后边的几代君主的汉学造诣都甚高,京剧更是历经百余年的发展,集徽、汉、昆曲以及北方曲艺之大成,特别是在西太后及一班人马的精心呵护之中,成为上层社会的宠儿。打住! 地主并不是说京剧不接地气哈,单表其阳春之白雪,是为了引出一位名人。曾任淮军首领、北洋大臣和两广总督的李鸿章中堂大人有一位公子李XX,不仅有社会名望、长袖善舞,而且也是和当今李大爷一样精通音律,与许多梨园中人交情甚厚,包括梅兰芳先生。这李公子看张君秋面貌姣好,人材出众,唱腔和嗓音与梅兰芳有几分相像,是唱青衣的好材料,遂心中喜爱,有意栽培,便修书一封、赠银若干,交于张君秋,推荐他拜梅兰芳为师。那时节,张君秋虽有天份,却尚无多少知名度,和诸多名家自不在同一层次。如今有贵人相助,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张君秋怀揣着李公子的介绍信和盘缠银子,离京城一路向南,到上海去投奔梅大师。诸位,这大青衣卸了妆走起路来,可不是在戏台子上的苏三,边唱边唠叨,三十分钟就离开洪洞县、来到太原城,况且也没有现时的高铁、高速、航空器,他真得慢慢走。咱地主忘了考证张君秋当时用的什么交通工具,反正是一路上人吃马喂的,没见着梅兰芳,却把盘缠用尽了。京剧骨子老戏里有一出生、丑折子戏《卖马》,唱的是《说唐》中的故事,山东历城县好汉秦琼赴长安京城公干,到山西潞州天堂县时盘缠用尽,落了难,无奈何店主东的逼迫,是先卖掉了黃骠马、后典当了熟铜双锏,那是谭富英和李少春两位大帅的拿手好戏。这张君秋当时的处境还不如秦叔宝,也是出于无奈,为生计只好到歌厅茶楼中卖唱。吉人自有天相,这茶楼掌柜的看来也是个听戏的行家,帮张君秋打出个招牌“梅兰芳亲传弟子",倒是也聚了些人气。 好嘛! 小张爷把师傅给提前“消费"了,哈哈哈! 话说两头儿。这一天梅兰芳闲来无事,和朋友在街上行走,见一座茶楼前赫然挂着“梅兰芳亲传弟子"的大招牌,心中好奇,就走进去落了座,看见台子上一位青年正唱得起劲,倒也不错,听得也是有滋有味,虽不曾记得何时有这么个徒弟,也挺喜爱他的才气。这青年就是张君秋。张君秋哪曾想会有梅兰芳真佛显现,一见台底下端坐着一位真的梅老板,顿时失了方寸,涨红脸儿、硬了舌根儿,木桩似的一句也唱不下去了。这尴尬劲儿就甭提了。由于事发突然,满堂的茶客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人家梅老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走上台去自报家门,拱手言道,诸位海涵! 这后生的戏断了篇,全是因我而起,若蒙不弃,我就接着他把下面的戏唱完。地主读到此处,也不由得感慨万千哪: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普天下的艺人当中有梅兰芳大师如此宽宏的能有几位? 等戏终人散,(喔! 那时节还不兴签名、合影啥啥的,否则这戏终人也不会散),张君秋一番解释,从怀里摸出那位李公子的手书呈上。梅兰芳于是欣然应允,正式收了张君秋为徒,据说,还支付了拜师礼的费用,这待遇,可丝毫不亚于牛津麻省的全額奖学金。 八掛还没有完,下回接着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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