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自地主开篇闲谈"梨园汤武",己出了七八集了。俺寻思,差不多就得了,这一回说说花衫戏。按京剧旦角的行当,撇开老太太们(老旦)不说,正旦、花旦、武旦和刀马旦的表演各有侧重。那么花衫是什么东东? 诸位! 您若去什么谷狗白肚里去搜寻,还不如听地主的闲谈。不信? 试试。您会找到诸如"将青衣、花旦、刀马旦等熔于一炉"此类的不疼不痒、不着边际、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描述,那不是和没解释一样吗? 以地主的领悟,有两层意思。其一,"花衫"是相对于“青衣"而言的一种称呼。所谓青衣者,大概指以唱功见长的旦角角色。为何是"青"衣而不是其它颜色? "青"者,黑也。该服色代表一类家境贫寒的社会底层中青年妇女形象,典型人物是《武家坡》的王宝钏、《汾河湾》的柳迎春、秦香莲等,人物端庄、有思想,舞台上的玩艺儿主要是唱、念。以此类推,许多不穿"青"衣的人物也属于青衣,像玉堂春苏三、《大登殿》中的宝钏、许多程派和张派戏里的女主角等。只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青衣早己与时俱进了许多,以前(据说)不这样。在王瑶卿的时代的青衣应该和现今的票友们上台唱戏的风格类似,只是多了副行头、脸上裱了层颜料,都是戳根电线杆子站着唱,动作不是太多。从舞台艺术的发展来看,这种唱法逐步增加了些玩艺儿,有花旦的念白和做派、武旦的表演功夫、甚至于代表古代武将的扎了长靠的刀马旦的演技。总而言之,一切以剧情和人物出发,尽量地丰富表演内容,盯着观众的喝彩和口袋里的银子,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这就是所谓"将诸多行当熔于一炉"。由此,第二层意思是指,所谓"花衫"是由"青衣"演变而来的,就目前而言,没什么严格区别,主要看演什么戏。 说到这儿,会问: 既然没区别,为何有不同的慨念? 也许是侧重点的问题。通常所说的"花衫戏",是指既有精彩的以唱腔和念白来表现人物的折子,又有大幅度的或舞蹈、或打斗的场面戏折子。从青衣到花衫,是一种变革,由王瑶卿开创,由梅兰芳等一代名伶由大量的舞台实践使之成为一个成熟的行当。这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己,俺前边白话了那么多有关梅荀程尚等大师们的戏,都少不了真功夫,就是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没有一样是便宜白给的。这还只是谈到到了艺术本身的东西,从票友到专业演员,等于是从奴隶到将军了。还有戏外的东西: 钱! 青衣演的多是穷人家的戏,一件黑袍子带三尺长的两条水袖,外带几件不值钱的头饰,齐了,顶多十几块袁大头,演员们自备几套这样的家当都不费什么劲。但花衫就不一样了。还拿《红鬃烈马》这出戏来说,底子薄的穷演员和小戏班子,只能唱唱《武家坡》一折,一件青袍子就得。但她若要唱《大登殿》,都当了皇后正官娘娘了,就不能再穿着"青衣"出场了,那得是凤冠霞帔、锦衣玉佩,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否则,那平贵男如何会"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驾坐在金銮"? 通俗些说,这叫"与时俱进"、"政治正确"。这样的行头,那就得花些个银子了,拿到民国时期,要四位数的现大洋,"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哪"! 前不久,看一个节目是李玉刚的采访记,就说到他出道之初的辛苦,包括自己设计、缝制演出服装。北京院的优秀青年小生演员包飞,也曾经业余客串,到歌厅茶馆去唱歌,为的是嫌钱买行头。上海台的"绝版赏析"里有一段介绍梅兰芳在三十年代的《霸王别姬》,不少老戏迷认为那是(千古)绝唱,比《音配像》的梅、刘(连荣)版更好。其实与梅先生合演此剧的还有一位金少山,据说演出后那好比魚跃龙门,成了角儿了,黄金荣(上海滩青红帮人物)立马送给金爷一件霸王的行头,那份量可大了去了。再说到当今的"春晚",其中一个大看点,就是看女主持人们的一件件靓丽包装,她们也真是"不差钱"哪! 要不,毕姥爷也不会那样地不平衡。扯远了,咱接着说戏。 从青衣到花衫,可以称作是王瑶卿等艺术大师们对京剧舞台艺术的一次大变革。那么,驱动力是什么? 看西方人在学术会议上讲段子,第一个Overhead就是Motivation。以地主看来,只谈"艺术"是有点儿俗了,太抽象。这个变革是为了观众,不仅是前排那几位戏篓子,更是为了后边那些不常听戏或不懂戏的普通观众。不是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吗? 没错! 可问题是,仅仅内行们人太少了是养不活戏班子的,外行们人多啊!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只要能赢来喝彩,能多卖几张票出去,花衫的出现是必须的。 再从艺术上谈些传统青衣与花衫的区别。有许多青衣戏叙述了人物的苦难,悲戚沧凉的唱腔里是一个个的剧场催泪弹。花衫就不一样了,它可以使剧情更丰富多彩、跌荡起伏,吸引更多人的兴奋点。下边这出戏也许能说明这一点。 《虹霓关》是一出骨子老戏,讲的是评书"说唐"里的一段故事。女主角东方氏,她同丈夫新文礼为隋将,镇守虹霓关。适逢瓦岗寨人马来攻,新大将军出关交战,被百步穿杨的王伯当一箭射死。东方夫人闻知夫丧,悲愤出关报夫仇,不想仇人见面却不是"分外眼红",而是四目相对,撞出了火花。东方氏为王伯当的一表人材所倾倒,把夫仇抛到了脑后。接着,阵前招亲,谁知倒是中了徐军师的美人计。王伯当是赌咒发誓,一旦相负,日后定万箭穿胸而亡。接着招亲、骗关、杀了东方氏。日后,王伯当投唐后仍保李密,并与李密一同谋反,果然是万箭穿胸而亡,这是后话。 地主看过网上由王派弟子刘秀荣和她先生张春孝演的一折,两人分别饰演东方氏和王伯当,另有一位文丑,司琴是万瑞兴 (前边提过,当今程派唱腔的主要设计者,例如张火丁的《白蛇传》唱腔的"程韵化"处理、为李海燕设计的《四郎探母》里萧太后的唱腔)。东方氏刚出场是完全的压寨夫人扮装,青春靓丽,举止婀娜,唱得也委婉,盼夫君得胜凯旋。不想阵前报来辛大将军遭王伯当暗箭,一阵晕旋。下场。再出场时由压寨少夫人己变成了压寨小寡妇,白衣素缟、顶盔冠甲,上得阵来叫板王伯当,咬牙切齿地誓报夫仇。东方氏与王伯当见面后,两员将在舞台上素缟银枪,一场车轮大战,那叫一个精彩。突然间,恰逢两人身躯交错而四目相对,时间突然凝固了,东方氏和王伯当的眼神定在了对方的脸上,一切的文武场面也听不到了。这种表达方式,王八看绿豆,以前只在某个电影中看见过几个特写镜头,想不到在京剧的舞台上早己出现。再往后看,刘秀荣边舞动银枪与伯当将对打,边唱了一段西皮导板转原板"在阵前转出了伯当小将",什么潘安、韦驮、呂温侯,赞不绝于口。哪里还有什么杀夫之仇,这雌激素的力量忒大了,一阵猫逗耗子的游戏,将王伯当生擒而去。 这一折戏中最出彩之处,就是东方氏和王伯当的双枪对打。舞台上的武打动作设计之后,演出效果就要看演员的真功夫了。在这方面,无疑需要极好的武旦功夫,地主在所看过的此类折子戏中只佩服刘秀荣的功夫。看了她的《虹霓关》,其它的版本皆失色。不过,在其它花衫折子戏中,却不乏有许多出类拔萃的艺术家,例如杨秋玲的《杨门女将》、史依弘的《白蛇传》。其中史依弘有极深厚的武旦功底,所以演起这些"动作戏"来是得心应腿,怎么踢都好看。在此,地主不妨再介绍一位武旦、刀马旦演员,天津青年京剧团的阎巍。她是和该团赵秀君、兰文云、李佩红、刘淑云等同资历的一位演员,最近看了她主演的《三打陶三春》、《十三妹》等武旦戏,不仅身手不凡、动作从不拖泥带水,并且唱腔也好。 花衫戏中出彩的戏码很多。另有一出梅派曾经常演的剧目《穆柯寨》,与《辕门斩子》合起来是一个全本的关于宋代杨家媳妇穆桂英的故事。其中《穆柯寨》里的穆桂英是花衫,有青衣的唱腔、花旦的念做、有刀马旦的功夫戏,还有对打中和《虹霓关》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脸戏"。与这出戏相接,刘秀荣还有一部电影版的《穆桂英大破洪州》的花衫戏,不过这出戏基本上是武戏文唱了,讲了一个杨家将阴盛阳不盛、弘扬正能量的故事,里边的唱腔不错。 这位说了: 又是青衣,又是花衫,还有什么花旦、武旦、刀马旦,竟是越听越糊涂了! 干嘛分这么细呢? 嘿嘿! 这样分得精细些,不是也显得咱家的国粹多么地博大精深吗? 其实,简单地说,就是舞台上为了体现各种人物和故事而需要的丰富多姿的艺术表现手法。前边介绍的"四大名旦"等艺术大师,除了各自的"看家本领",除了王瑶卿所描述的梅"样"、程"唱"、荀“浪"、尚"棒"之外,哪一位不是体现在多专多能? 现今,有些个形势所迫,许多演员的戏路太窄,除了琢磨某一流派的唱腔、有那么几出看家戏之外,再不会别的。这若是在民国,恐怕得穷到把什么"国家X级演员"的招牌送当铺里兑换饭票了。所以,地主也时常琢磨: 现今若是再评什么X大名旦会有谁上榜呢? 俺列一份名单吧: 李胜素、史依弘、张慧芳、江亦珊、熊明霞、王艳、刘淑云、李佩红、阎巍、周利、丁晓君、付佳、张馨月、唐禾香。噢! 实力派演员还是有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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