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修堤不好修,挖堤还不好干吗?还真的不好干——挖不动! 赵口大堤高约八尺、宽约十尺,堤面为通陕洛的公路。黄河到了河南已成地上悬河,这道大堤就是抵挡河水的保命屏障,历朝历代几乎年年修缮,堤面加土、坝面补土,砸夯垒石、种树护堤,唯恐一点点不结实、唯恐出一点点岔子。堤面上是大路,这千百年来马踩车压,整个黄土大堤变得硬邦邦好似砖头一般,一镐头下去也就一个小土坑,板结的黄土里还掺杂着鹅卵石,刨起来真叫费劲。 万福麟第53军一个团,从4日早晨就开始挖堤,一个团两千人,累得要死要活干到中午,没挖动多少,也就是在大堤上打了一个缺口,至于黄河水,现在水少,离着缺口还有四尺高,还远着呢,而且越往下挖、堤越宽,土石方就更大了。 河防司令商震急得直上火,“放个水有这么难吗?”让第20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长魏汝霖赶紧到赵口看看。魏汝霖抬腿就走,也就刚走出门,商震还是着急,命令工兵营长蒋桂锴带着炸药、地雷跟着去。 魏汝霖到了赵口一看,第53军的这个团累得是东倒西歪的,可是工程还远着呢,魏汝霖是连骂带哄,悬赏一千大洋,赶紧干。这帮弟兄打起精神继续挖,魏汝霖想想不如加派人手,再来一个团一起干,于是通知第39军调来一个团一起挖。 第39军军长刘和鼎当即派参谋处长黄铎五带领第56师的一个团赶赴赵口,到了天色已晚,第53军的口子也挖的差不多了,工兵正在埋放炸药。到了八点起爆,炸开大堤内面石基,开始放水。水流宽度仅有一丈。第53军缺口打得太窄,两边土壁陡立,水流冲刷下轰然倒塌,又把口子堵住了! 此时第39军公秉藩第34师在柳园口与日军接火,第20集团军宋肯堂第141师在开封也与日军接火。战况传来,一个个急得不得了。第39军军长黄铎五找到魏汝霖说,“干脆让53军疏通这个口子,俺们往后50米再挖一个口子,两个团的人都在这里也施展不开。”魏汝霖一听也是,赶紧叫黄委会的人帮着看看情况。 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后半夜了,干脆天亮了再干,一鼓作气一团人一天还挖不开这道堤?5日早晨六点,干! 还真不好干。今天时不时刮起了大风,河面宽阔无遮无挡,大风一吹结果又把挖出来的砂石吹到低洼地去,把刚挖开的缺口填平了不少。就这样跟风搏斗,挖出来吹回去,折腾得人困马乏、气的是要死要活。旁边一个看事儿的老农出了个主意,边挖边浇水,这样风再大也吹不动了,果然有效! 有效是有效,可是进展还是太慢,挖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放出水来! 上上下下都着急了,蒋委员长亲自给商震打电话问情况,商震撂下电话就指示魏汝霖再派部队去挖!魏汝霖赶紧联系新编第8师蒋在珍派一个团赶到赵口参加挖堤。蒋在珍不敢怠慢,一面命令部队出动,一面带着参谋先赴赵口看看怎么回事,这都上去好几千人了、怎么连这么个事情都办不了? 早晨7点蒋在珍到了赵口一看,人多、热闹,人山人海,掘口附近都堆成人山了,这哪是人不够啊、这是人太多了!远远观察发现了问题,开得掘口上面太小,越往下就越小,到了底儿也就没多宽了,这哪能放出水来?再看黄河,赵口这个地方堤外地势较低,比较适合放水,可是堤内河水偏向北岸,南岸水浅,放水不易。 此时传来消息,开封岌岌可危,蒋在珍急了,一把抓住参谋处长魏汝霖,“这地方人够多了,俺们再来也使不上劲儿,还不如在俺的防地再挖一个口子算了。”魏汝霖也似火烧火燎的,这都挖了三天,才放出两缸水,“对对对对对对,你赶紧回去准备,俺这就请示司令。” 蒋在珍抬腿就走,魏汝霖下了大堤抓起电话赶紧请示商震,商震一听,“对对对对对对,叫蒋在珍赶紧挖!”商震这时刚刚都得到消息,开封失守了。 蒋在珍带着参谋熊先煜往驻地赶,在车上蒋在珍就问熊先煜何处开口比较好,熊先煜胸有成竹,“以地形而论,马渡口、花园口两地均可,不过马渡口与赵口相距不远,敌易接近,为获时间之余裕,以花园口为宜。” “对对对对对对,”蒋在珍一巴掌拍在小熊参谋的大腿,“那就花园口、花园口,你来负责。”其实马渡口、花园口两地总共也没多远,不过现在啥都是救命稻草了。 回到京水防地已经夜里十点了,赶紧吃饭,三口两口扒拉完,魏汝霖带着黄河水利委员会的张段长脚跟脚就到了,蒋在珍赶紧站起来客气,“处长来啦?吃了没有?赶紧吃点儿——” 魏汝霖一摆手喘着气儿说,“不吃了、不吃了,商司令下命令了,你们也挖一个口子,赶紧上堤看地点去。” “好好,熊参谋,你负责。”蒋在珍手一指熊先煜。 熊先煜跳了起来一抹嘴敬礼,走,上堤。 微风拂拂,河水潺潺,月光暗淡,水位莫测。带来的四支手电筒一支比一支暗,没过多一会儿四个灯泡全部烧坏,此时已经半夜两点钟了,还不如天亮再看。于是六个人钻进车里,坐待天明。天色一亮,视野开阔,选定关帝庙西为掘口地点,河流在此拐弯,易于放水。 赶紧调人,不要再犯兵家大忌了、不能再搞添油战术了,一下子就上来两个团,再加上工兵连和几十个农夫,一起干。这次大家接受赵口掘堤失败的教训,上口要大些,要不然到地下小了还是会被冲塌,到那时候挖都挖不出来了。这次口宽定了30米,这样作业面也大,人员也可以安排多,梯次向下挖,效率高得很。 说干就干,掘堤工地上一片忙碌。快到中午魏汝霖也跑来了,觉得这个地点很好,很是夸奖了一番小熊参谋,“赵口那边看来是失败了,你们这边很有希望,现在以花园口为主!” 大家一听不敢怠慢,此时新编8师的其他部队正在郑州城里运送物资、安放炸药,这个口子要是来得及那郑州还能保得住,要不然郑州就要焦土抗战了。开封失守、中牟已经接战,蒋委员长一天三四次给程潜、商震打电话催问掘口进程,魏汝霖为掘口忙了三天三夜还是放不出水来,这回子干脆就住在花园口盯着,预计明天可以完成。 到了晚上点上汽灯连夜干,此时军情越发紧急,第1战区不得不做最坏打算,爆破郑州。大堤上加紧干,郑州城里就开始爆破车站、编组站等设施了。爆炸声一声大一声小,震得人心发颤——这不是炸日军而是炸自己!大堤上人人紧张、人人奋力。 到了6月8日黎明,看看工程也就一半,此时中牟接战,日军再进就来不及了。商震命令蒋在珍调部队保护掘口。新编8师共有四个团,二、三团在挖土,四团在郑州搬迁物资,于是将一团调到花园口东边布防,保护掘口。 魏汝霖又上大堤,看看进展真是心急如焚,想起了兵书“勇夫”古训立刻宣布,“本夜12点前放水赏洋两千,明日晨6点以前放水赏洋一千!”此时哪里是钱的问题?实在是这个堤过于结实!蒋在珍在一边看得也是起急,干脆把让政治部把战地服务队调上来演节目,鼓舞士气。 大干一夜到了早晨6点,还是差些工程,魏汝霖的赏钱是放空了,此时中牟消息已断,估计是失守了。商震打来电话,“ 8点以前放水赏洋两千!” 挖!再挖一气就到了堤脚石基了,在赵口是工兵埋炸药爆破,此时哪里还来得及?魏汝霖早准好了两门战防炮,轰!战防炮早已就位,施工人员一撤下两门炮就立刻开火,一串串德造炮弹在咱们中国大堤上炸开花,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放置了几百上千年的大石条一块块纷纷碎裂、不知道多少朝多少代费了多少千千万万力气修建的大堤立刻崩溃、不知道祸害了历朝历代多少万千黎民的黄水再次降临! 黄河水冲出掘口,一开始水势较大,不过附近的村民都已领到迁移费,千般无奈也只有搬家,所以掘口附近的百姓并没有伤亡,不过家业没了。河水一出掘口就是平原,郑州开封一带都是历史上黄河决口淤积的平原,比一般的平原还要平原,此时正值枯水季节,自然形成漫流。 河水一路漫一路向南汇入贾鲁河,贾鲁河道窄小容不下黄河水,这又开始漫堤,据商震给蒋委员长的电报,14日黄水到达扶沟,此地离着花园口240里,黄水流了5天,也就是一天48里,一小时2里。人的步行速度一般是每小时10里地,这漫流黄水的速度相当于人步行速度的五分之一,所以不会出现“洪水滔天、浊浪滚滚”这些恐怖现象。 《三联生活周刊》,2005.6.5登载,“6月9日,花园口决堤放水,口门以下4个村庄--邵桥、史家堤、汪家堤和南崔庄、全部冲毁、荡然无存,一直到黄灾结束,这4个村庄再没有恢复。所幸的是,决堤放水时,这4个村的居民因事先知道决堤及时迁避而无一人伤亡。” 第20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处长魏汝霖回忆:“黄河决口成功……灾区人民扶老携幼,均平安逃至平汉路豫西地带,政府分发大量救济金,非但无任何人员伤亡,即猪狗牛鸡,都随人走避,并无损失。”记者曹聚仁报道,“各村男女老幼,都是涉水而过,自由来往,并无淹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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