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最初的两个工作,公司都不大,我也是做得春风得意,屡受表彰。大公司的经历就完全不同了,我好像是一滴小小的水珠,落进了一汪大海,无声无息,再也不象前面两个公司里那般受人重视、被人呵护了。 我加入的是公司的一个新项目,组里一共五个人。组长是个巴基斯坦人,叫穆罕穆德,聪明能干。他以前是部门主任,跟另一个叫南希的女部门主任一直有矛盾。后来南希升了一级,成为我们部门的副总裁,穆罕默德降了一级,成为资深经理。两个人本是同级,如今一下差了两级,大公司的职场政治便是如此残酷。 穆罕默德在我们组的时候,正是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带了他的两个亲信,又新招了两个人,组成了我们这个小组。我就是其中新招的一个。大公司级别很正规,第一级是Associate工程师,第二级就是工程师,第三级是资深工程师, 第四级是主任工程师,第五级就是经理了,第六级是资深经理。我进去的时候是第四级。 项目开始的时候,都是些扯皮的事情。我们主要做些构造师的工作,设计构架和选择技术,而这种技术选择往往演变成职场政治。打个比方,假设我们要选择一种电脑,在大公司要经过许多正规的程序。公司发布对于电脑的具体要求,竞标的公司逐条回应每一项要求,我们的工作就是审查他们的回复。很多时候,有多个公司可以满足要求,比如DELL的电脑不错,HP也可以。这个领导说用DELL,那个领导说用HP。这件事就又变成了两个领导之间的政治斗争。 穆罕默德虽然已经跟副总裁南希差了两级,但依然傲气硬气,完全不听从南希的选择,这样做的结果是他被调离了这个职务。于是Ron空降而来,接管了我们组。 这个时候,政治也微妙地降临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组里。穆罕默德的两个亲信很忠诚,坚决维护穆罕默德的选择。但是Ron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们五个人的小组变成了两派,两个亲信对于Ron各种抵触,Ron开始争取我们两个新招的人。我对于政治完全不感兴趣,不过我一向比较听话,老板让干啥就干啥。虽然我的长处的是具体做系统,像这样的审查分析,并非我擅长之事,不过我还是会认真去做。其实我也没做什么,Ron就向上级领导写了个表扬信表扬我,并且Copy我们组的全体组员。这个表扬于我来说也是很突然,因为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穆罕默德的两个亲信认为这是个政治信号,他们找我谈话,我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继续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 我们组里的小政治不久就以Ron的胜利告终。Ron招了很多新人进组,新人当然都愿意以Ron马首是瞻,穆罕默德的两个亲信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也就自己离开了。Ron新招的人里面有很多都是经理级别的人,他是个目标远大的人,一心要把这个组打造成公司的核心构造师组。 Ron除了具有很强的管理能力,专业知识也很扎实,这是他比很多经理占优势的地方。他既没有听从我们的副总裁南希的选择,也没有使用穆罕默德的选择,他有他自己的选择,并且他有足够的专业水平和自信满满的口才来支持他的选择。其实,选择DELL还是HP还是IBM,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可以把项目完成的,关键是要能力说服各个层面的领导。 在选定了所有技术产品之后,我们的项目就进入如火如荼地进入开发阶段。大公司财大气粗,让每个商家派他们的工程师来做具体的工作。而我们组的工作就只是管理和协调,所以我在大公司里起不到什么作用。虽然有些失落感,不过离家近,福利好,工作清闲,也就这么舒服地呆着了。 Ron是一个高大上的黑人老板。他身材高大,西装笔挺,一身名牌。开奔驰,住豪宅,家里据说有六个卫生间。说起话来很起范儿,高瞻远瞩,是个很有能力的老板。他公正,大气,智慧,职业。我在这份工作里一直没有像以前那么闪闪发光,但他对我也算是很上路。有时我呆得闷了,想到外面去看看,上个培训班什么的,他总是欣然答应。记得我去过芝加哥和佛罗里达,虽然都是一个人去的,但也玩得很开心。在芝加哥的时候,从旅馆到机场坐的是Limo,那个Limo司机跟我说了一路他前些天去Michael Jordan家里见到谁谁谁,可惜我对体育明星知之甚少,除了Michael Jordan,其他大多不识。在佛罗里达遇到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子,漂亮而且气质好,却是刚刚离婚。她带着我在当地游玩,我说我一般一个人出差不会租车,因为一个人不会开陌生的地方。她说了一句话使我印象深刻,她说,离婚前都这样,这个不会开,那个不敢开,离婚了就什么都会了。 在公司呆了一年的时候,我实在觉得无聊,再加上以前因为跳槽都是一年涨一万多的工资,在同一个公司的话,一般只有5%左右,加不了太多,于是我又开始随意在外面看看,结果有了我最幸运的一次面试。 面试的是一家Fortune百强的公司,离家也很近。他们很快给了我聘书,工资增加很多。我去就找Ron辞职,他只问了一句话: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留下来?我也很简单地回答他:Match the salary。他很干脆地点头答应。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如果工资Match的话,留下来更划算,现在这个公司有10%左右的年终奖。 大公司制度复杂,平时不能随意给你加工资,一定要有理由。于是Ron就给我一个Promotion,这下我从四级升为五级,也就是经理级。这是一次大升职,一次引人瞩目的升职,一时我也是高兴得有点小得瑟。其实太惹眼了未必好事,这是后话。 当时我真是非常运气,正在发愁怎么去回绝那家公司的Offer,那面的经理给我打电话说,因为项目有变化,给我的那个职位撤销了,但是公司Standby the Offer,就是我要去公司的另一个Site去工作。那个Site离我家就有些远了,于是我说那我就不去了,还是留在现在的公司吧。那个经理听了如释重负地说,原来你还有这个选择,那样最好了。 所以这件事非常圆满地解决了,我升了级加了工资。而且非常幸运的是,十年后当我又到工作市场时,又遇到那个经理。那个经理一见到我的简历,依然记得我,于是又给了我一个很好的Offer,很好的工作。不过这是十年后的事,当时谁也想不到。 这个项目做了两年半后全部完成正式投入使用。大公司往往就是这样,一个项目做完了,这个项目的人就会被分到其他项目去。Ron帮我找到一个不错的项目,有我想做的技术。他帮我推荐给新项目的经理和部门主任,我去面试了,大家都很满意,有点皆大欢喜的意思。只是我没有能够料到的是,这会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段滑铁卢的经历,所以,有的时候面试时候的感觉并不都是正确的。 因我在这个大公司已经呆了两年多,在前面那个项目还得到提拔,当我转到这个新项目时,继续以为自己是老资格,这是错误的根源。后来我深刻了解到,即使在同一公司,当你从一个项目转到另一个项目的时候,你一定要把自己当新人看待。因为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新人。 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有很多原因。面试的时候是春天,我已经怀孕四个月,只是因为我人瘦所以不显。新经理Rick没有问,我也就没有说。等到正式去上班的时候已是夏天,怀孕五个月就很明显了。组里有个女人Mary就很不高兴,她说本来就很忙,好不容易招了个人,还怀孕了,呆不了多久又要休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她又在这个地方呆了很多年,能说会道,人脉甚广,她是我这次不愉快经历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一去就把这个Mary得罪了。当时分我一个格子间,一张椅子,一台电脑,我化了三天的时间,把我要用的软件安装设置好。后来有人告诉我说这台电脑是给Mary的。当时我就找经理Rick说,可不可以给Mary换一台新电脑,因为这台电脑我已经安装设置了我需要的软件,她反正要的是新电脑,换一台应该没有区别吧? Rick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就按我说得办了。没想到的是,这样我就把她狠狠地给得罪了,从此她不仅处处排挤我,还在背后各种说我的坏话。 我这时已经被提升为五级,这个组里的人大多级别较低。Mary只有三级,她跟我年龄相仿,在公司的年份比我长,在这个地方做得比我熟,自然心里不平衡了,这是她不喜欢我的另一个原因。我在这里是新人,技术和环境都有了解的过程,也不担负任何重要的职责,又怀着孕,还有人常在背后说些对我不利的话,所以天时地利人和我是一样也不沾,做得不开心也是必然的事了。 Rick是个内向的人,他听了Mary说的一些搬弄是非的言论,也没有来跟我求证,却对我心存芥蒂有了成见。Rick又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有些事也使我十分郁闷。当时我因为怀孕,常常要去医生那儿定期检查,我便以病假处理,他跟我说,怀孕不是生病,不能算病假。他自己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完全不能体谅孕妇的困难。 我不喜欢回忆不愉快的经历,所以这段经历就不细说了。虽然能够觉察到一些人的疏离,但也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而且组里还是有两个朋友,都是大陆来的,不受Mary的影响。我们平时一起聊聊天散散步,日子也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而且我的日常工作主要是跟客户接触,跟客户关系都很好,所以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很快就过了5个月,我要生孩子了。 在美国生孩子真是没法娇贵,第一个孩子是刚到美国还在读书的时候,穷学生什么都没有,无比艰难。第二个孩子虽然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我也是工作到最后一天。去医院是个周末,那个周末本来还计划要去工作的,结果我比预产期提前了十天生产。当时是躺在医院里,一面生孩子一面还要跟同事在电话里交代工作。 生完孩子在家非常愉快地呆了两个月,Baby给了我许多快乐。可是产假快结束的时候,想到要回那个地方上班就很难受。于是回去上班后不久就开始找工作。好在工作好找,马上就拿到几个Offer,有公司内的,也有公司外的。离开前,跟Rick做了几次深谈,最后一次谈话他才把误会说了出来,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我知道Mary有说我坏话,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没有底线,完全就是断章取义,挑拨离间。我跟Rick做了解释,虽然我也是要走了,不过还是很高兴误会得以澄清。他对我说:你以后要更Vocal一些。 我其实是一个安静的人,遇到欣赏自己的老板,不必Vocal他也会懂得我。遇到不欣赏自己的老板,尤其是听信谗言的老板,估计无论是否Vocal都很难。不过,到一个新地方,在别人还不了解你之前,不妨放低姿态,这是一个教训。 前篇: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Q3NT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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