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家里并没有厨房,奶奶在阳台上做饭。 那时我们住在一栋带院子的楼房里。 这里本是私人花园洋房,抗战期间成为日军司令部,后来成为机关宿舍,每一个房间住一户人家。 一楼有一个公用厨房,是院子里最脏的地方,一切都是黑乎乎、黏糊糊、脏兮兮的,偶尔还有老鼠在地上乱窜,是我避而远之的地方。 我们家住二楼,二楼的人家都在走廊里做饭,只有奶奶在阳台。 奶奶说,我们家本来在楼下有个自家的厨房,文革时被收走了。 那时大家烧煤球,生炉子是件技术活,要用纸引火,点燃细木条,再架上粗柴禾,最后放煤球。 每次生炉子都是烟熏火燎的,阳台一面墙壁黑黄一片,深浅不一的焦黄向上蔓延,延至半个天花板。 后来有了煤饼,可以封了炉子过夜,不必再天天生炉子。 封炉子也是技术活,要关炉门但又不能关得严丝合缝,留一点缝隙使得炉膛里的煤饼以幽微的火缓慢燃烧,一直燃到第二天早晨。 我开始在厨房帮忙的时候是在初中。 那时奶奶已经走了,楼下被收走的厨房也归还了,我们家用上了煤气。 煤气可以随开随关,开大开小,使得做饭成为一件容易的事。 我有时做几个家常菜,于我来说,这件事并没有难度。 炒菜就是热油翻炒,撒盐起锅。 有的菜中途要加盖一会,加盖前有的菜略加水,有的菜自己会出水。炒蔬菜基本就是如此。我对于做饭这件事,不喜不恶,不介意偶尔下厨。 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有同学来我家,我给她们下面条。 锅中放鸡汤,再加火腿,开洋,笋干,煮开后磕几个鸡蛋,再加入面条和青菜,同学啧啧赞叹,连说好鲜好吃! 我以为自己厨艺不错,直到来到美国。 美国的厨房明亮洁净,一个炉台上有大小不一五个炉子,边上一只大烤箱,有微波炉,大冰箱和洗碗机,还有一排白色柜子。 虽然只是公寓的厨房,但已足以让我惊艳。 可是当我开始做菜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几乎毫无厨艺可言,做出来的菜食之无味,跟“鲜”字半点不沾。 我终于明白在国内之所以能做出可口食物,全是因为食材本身新鲜! 国内活蹦乱跳的走地鸡,跟美国超市硬邦邦白花花的冷冻鸡有天壤之别,国内每天早晨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跟美国一周购买一次的超市蔬菜也不可同日而语。 很多年后,当我在朋友家里吃到他们家菜园子新摘的蔬菜,才又尝到那种食材新鲜怎么做都鲜美的味道。 先生比我早到美国,有在美国做菜的经验。 他在炒鸡肉片的时候加醋来提鲜,炒西兰花的时候放耗油来添味,如此做出来的菜至少不再寡淡。 杭州菜本来清淡,我到了美国也渐渐学会浓油赤酱。 我们后来买了房子,厨房更大更漂亮。 最后一个房子是新房子,厨房按照我的理想来设计,有双水池一大一小,中岛台宽大独立,长长的吧台与早餐屋相邻,台面皆是熠熠生辉的大理石,三面墙上绛红色樱桃木橱柜,双门大冰箱,上下双烤箱,还有炉子、洗碗机、微波炉都是锃光瓦亮的不锈钢表面。 虽然厨房一路升级,我的厨艺却并未提高,直到我开始在家工作。 其时儿子上高中,每天天蒙蒙亮去上学,匆匆忙忙时常忽略早餐。 中午学校10点开饭。 下午2点半放学回家,肚子饿了,他自己吃方便面。 自从我在家工作,每天给他准备放学回家的爱心午餐。 我从面条、三明治开始,食谱日渐丰富,寿司,春卷,蛋包饭,鸡蛋灌饼,墨西哥卷等轮番上场。我在微信朋友圈晒儿子午餐的时候,一位多年的朋友感慨道:最终是儿子成就了你的厨艺。为母则强。 从那以后,我就彷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厨艺蒸蒸日上。 正是网路时代,学习分享不亦乐乎,可谓是涵盖大江南北,学贯中西美食。 山东大馒头、南京盐水鸭、上海生煎包、广东芋头糕、台湾三杯鸡皆是信手拈来,西班牙海鲜饭、意大利蒜香虾、韩国炒米粉、法国舒芙蕾、英式司康、美式戚风也都做得像模像样。 烹饪成为我的爱好之一。 民以食为天。 自从我爱上烹饪,全家人的幸福感都提升了。 尤其是疫情期间,病毒肆虐,蔓延全球,一家人都被疫情困在家里,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世界日报》2022年10月11日 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251/6660762?from=wj_catelistnews&zh-cn ============================ 放几样文中提到的我喜欢的美食: 山东大馒头 南京盐水鸭 上海生煎包 广东芋头糕和芋泥圆 西班牙海鲜饭 意大利蒜蓉虾面 韩式炒粉丝 英式司康 美式戚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