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关心我的人,同事、朋友、家人,都反对我年底回国。 反对得最激烈的是父亲。 他自幼父母双亡,两岁时由叔叔带到菲利宾抚养,六岁回国,算是一个有“污点”在身的“归侨”,加上抗战后期十六七岁的他响应政府的号召,填表申请了“三青团”组织,虽未被批准,但因有此表在案,五零年“镇反”时差点儿没被当作“反革命”给枪毙掉。幸亏有良心者作证说他解放前“为党做过一定的贡献”,才得以功过相抵保了命。反右时期,他在上海读书,那段历史又一次被翻了出来,整得他五脏六腑都“不知到哪儿了”(父亲原话),终因“经查无任何反党言论”而过了关。(后来父亲跟我说,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岂敢再“乱说乱动”?) 六零年初,他与中学里的教导主任合编了一册《数理化自学丛书》,尚未正式出版,就碰上了“文革”。 这一次,“归侨”、“三青团”、“白专道路”三顶大帽一起砸到他的头上,虽免牢狱之灾,却被罚带领一帮子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到乡下劳动改造三年。留在大上海的教导主任就没有那么“运气”了;他因受不了精神上的极端侮辱和肉体上的非人折磨,“自绝于人民”了。因为被贬到乡下,父亲又“捡了一条命”。 父亲的观点很简单:GCD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虽有邓大人坐镇,但难保再来一次“镇反扩大化”。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中国进步了,“六·四 镇反” 没有搞得太离谱,但当时国内迅猛的、大张旗鼓的搜捕和镇压却使在国外的留学生们凉透了心。 我,也不能幸免。 “就这样定了”的爱情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七嫂通情达理。她主张“暂不回国,静观其变”,甚至劝我“另觅她偶”,但深情款款地表示“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等你”。 如此佳偶,哪里“另觅”去?! 我回不去,她能不能出来呢? 在当时的状况下,将七嫂办出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它花了我们一年零7个月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