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曾有过一次恶作剧。 那时很希望能够饲养动物,天天磨着大人,要养小猫。 在一个初夏天,我的乳娘在剪虾,我在旁瞎帮忙,就又一次要求:“娘,你要是给我养小猫,那么小猫就可以吃这虾的须了。” 乳娘冷笑:“哼,猫吃虾须,然后连虾也吃了,你就去喝西北风吧。养猫不可以,没得商量。” 我很失望,就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乳娘买菜回来,笑嘻嘻地带回一瓶小蝌蚪,说:“你养蝌蚪吧,大了会变青蛙的。” 我大大兴奋起来,整半天在拨弄着蝌蚪。中午姐姐回来吃午饭,一见小蝌蚪,就另找了一个小瓶子,也要分一半去玩。我大叫着不同意。 乳娘听见争吵声,立即过来问明原由。对姐姐说:“你不可以养。你是小学生,应好好念书。妹妹小,养蝌蚪玩是让她有点事做,不缠人。” 姐姐很生气,盯着蝌蚪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这蝌蚪很象你啊,所以你娘就买给你玩了。” 小蝌蚪,大大的黑脑袋,细长的尾巴。我呢,又黑又瘦,一头又浓又硬又短的黑发,使头看起来很大,确实很象蝌蚪。我知道那是很恶毒的调侃我的比喻,但从此就更爱这瓶小蝌蚪了。 暑假到了,乳娘带着我和姐姐到祖父家去住。祖父家有一个比我小两个月的堂弟。年幼时,女孩智商高于男孩吧?堂弟是我的跟屁虫。这瓶蝌蚪就成了我俩的至爱。 谁想乐极生悲,我们很快就失去了至爱。 我家有一位老祖宗,我们的曾祖母,她是常年茹素的。她从乡下来了。 老太太来了,家里开大门让她进来。平时我们是走后门的,大门里就是我和堂弟玩蝌蚪的地方,大门一开,我俩移动了一点点头也不抬,继续在观察蝌蚪长出了几条腿。这时,祖父家做家务的阿大妈妈生气了,大声喝:“你们两怎么不站起来叫老太太?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俩赶忙起来,叫人。老太太微微颌首,眼神很快就到那蝌蚪上去了。 “这是什么?嗯?” “老太太,是这两孩子玩的蝌蚪。” “蝌蚪?好好在水里,为什么弄来这,给小孩子撮弄着玩?作孽。阿大,你去找个井,放生吧。” “是。” 我和堂弟都极怕老太太,不敢吵。但执行放生任务的这位阿大妈妈,我俩是不大怕的。老太太一上楼,我俩立即展开蝌蚪的保卫战。 “阿大妈妈,我们一定乖,听话,我们对蝌蚪是很好的。它们在瓶里很开心,你不要拿去放生。” 可是这位阿大妈妈,是老太太的铁杆粉丝。立刻表明立场。 “你俩胡闹也够了,现在淘气到作践生命了?什么叫‘它们在瓶里很开心?’我试试把你们两关到笼子里,看你们开不开心。” 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拿走蝌蚪,很快地拿回空瓶。现在回想,她肯定没去找井放生,大概就随手倒在阴沟里了。 我俩一起放声大哭。阿大妈妈怕哭声惊动太大,就将我俩禁闭在厨房后的一间储藏室。 我俩见哭没有换来大人的让步,也就不哭了。 堂弟说:“老太太真坏。我们也要让她不开心。” “哼,你有什么办法让她不开心?” “哎,她吃素,我们将她的锅,碗,筷都抹上猪油,好吗?” 这可是绝了,意想不到苯堂弟有这高明的主意。 由于老太太茹素,祖父家有一套从不沾荤的餐具。堂弟从储藏室溜出去,悄悄将老太太专用的锅铲等具,抹了一层猪油。回来时一边舔着指上的猪油,一边说:“猪油可香了,给你舔舔,要不要?” 我闻到香味,犹豫道:“你手干静吗?是不是挖过鼻屎?” “没,我夏天不流鼻涕,没鼻屎。” 我舔了一点点;猪油真香啊。 我说:“那么,老太太今天,要吃到这么好吃的猪油了?气死我了,我那蝌蚪。” 堂弟听了很沮丧:是啊,老太太吃到这么好吃的猪油,也不晓得是我给吃她的。 喂,厨房里还有什么? 不晓得,好像有绿豆汤的味道。 好,你等着,我有办法了。 厨房里真是在钝绿豆汤。我舀了两大勺盐,放进绿豆汤里。开开心心回到储藏室。 堂弟看到我满面笑容,问:“你做了什么了?” “不告诉你。万一你出卖我呢?” 没多久,我外出的乳娘回来了,看到我被关在储藏室,立即炸了,把我放出来,去找阿大妈妈的茬:“你这绍兴女人,怎么这样恶毒?你就想着讨好老太太,把我的孩子闷出痱子?” 阿大妈妈有点气虚:“她不乖,你又不在,我就只好先管管她了。” 我乳娘有点气平,本来大概也要罢休了,只是,阿大妈妈走时低声咕噜:“崇明女人真不讲理,嘿,我要去告诉老太太。” 乳娘听见,又生气了,到厨房去舀两碗绿豆汤出来,给我和堂弟喝。 厨房是阿大妈妈的领地,乳娘这样做是不合常理的。堂弟问:“小姐姐的娘,我可以喝的?” “当然,难道没有绍兴女人,一家都要饿死?” 绿豆汤很烫,堂弟吹着喝完了。我瞪着不动。堂弟说:“你不喝啊?我帮你喝掉怎样?” 乳娘听说,立刻道:她要喝的,只是太烫了。哎,你快喝阿,我加了好多糖精呢。 我喝完了,味道很怪。 那晚,我服泻,一家人折腾得厉害。 第二天一早,祖父上班前吩咐乳娘:不能给我吃生,冷,瓜,果,荤,腥。 那天,我只能吃稀粥,酱菜。下午无人看见时,堂弟对我扬了下他的棒冰:“小姐姐,这是新的棒冰,你舔一下我再吃。” 很好,我扑上去咬了大大一口,足有半截;堂弟心痛地哭起来。 还有一后话,老太太没吃猪油,阿大妈妈在做素食前,将所有锅铲都洗一遍。 平生第一次恶作剧,结果作弄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