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接到家政的电邮,她和钟国栋离了婚。 在李氏一家定居多伦多的第二年,家政夫妇也移居温哥华。陆宜听说家政父母也不时去温哥华居住,他们为女儿买了豪宅,并投资开了一家专卖香港时装的服饰店。 钟国栋在美得了东亚文学的博士学位,居加后,听说在卑诗大学混得不大得意,后来到中国大陆去做生意了。离婚?太意外了。 陆宜打电话给家政,要她在她的服饰店能够离开的情况下,到多伦多来做客。 “来多伦多?”家政的声音比以前低哑且缓慢;“我是很想来的,但贤伉俪可不许对我表同情。” “同情你?别做梦,我们这种生活在资本家剥削下的人倒蛮需要你来表同情的。” 那次通话后,家政在一周后即打电话告知陆宜来多伦多的时间和班机。 她是在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到来的,那时节,多伦多的枫叶开始红了。若谷从机场接了她到家。陆宜从她手中接了外衣,怔怔地看着她,俩人一时都呆着。 陆宜暗想;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而时髦,衣着讲究,修饰精致。但是,她全部的打扮完全不符她的年龄,总体看来没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安详。以前的自信到哪去了?好像还是一个初出道的女子,在寻求什么。亲爱的好友;你需要什么? 家政看陆宜;她略胖而苍老,显得迟钝和平凡,穿的衣服就是加国妇女最平常的家居运动衣。以前的灵气一丝无存,那就是娇柔而暗藏机锋的陆宜?在大众场合出现,就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的样子,赢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曾经,陆宜走过人群,男男女女都要回头注目的。 亲爱的好友,你的精力和红颜,失落在何方? 十多年和远隔大陆的时与空,在重逢的一刻在她们之间体现出巨沟,她们生疏了。 若谷推推妻子:“开心呆了?这样欢迎老朋友。” 他顺手把外衣也交给妻子。 陆宜抱着两件长衣,笨拙地对家政一笑:“太意外了,你简直就和二十多岁时一样。我呢,又老又胖的不忍看了。” 她转身往在门旁的壁柜里挂外衣。 若谷按照平时回家的习惯,到陆宜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并吻了吻她的耳下颈部。陆宜痒得笑一下,悄悄让开些,挣开他的怀抱。 看到这小动作让家政顿悟:陆宜肯定已经长期不注意自己的外貌了,丈夫的爱护是她的自信,她不需外表来添蛇足。 时隔二十多年,这男人对妻子始终爱护珍惜。在他的眼中,陆宜还是二十年前的女孩。陆宜真是好运气啊。 想到自己还在热衷于打扮,时尚,不觉暗自神伤;到了这把年纪,该归于平凡了吧?为什么,还要与少女比美? 只是,茫茫人海,谁将与她共度平凡人生? 陆宜拉着家政的手,两人在客厅坐下。这时,若谷带着一双儿女下来了: “家政,看看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俩这些年最大的杰作,也使你的好友耗尽心力。快来称赞几句,随便怎样的肉麻话,我们都照单全收。” 朱家政看这俩孩子; 大女孩已有少女气势了,比同龄的孩子提早一年念大学一年级。举止之间颇有独立的味道,对她点点头,招呼一下,就走开了。 男孩儿却非常有趣,胖,结实,像一头小熊一样,得到母亲的鼓励,毫不陌生地走到她身边,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叫:“阿姨。” “阿,凯文,你好?几年级了?” “五年级,十岁了。” “念书好不好?” “一般,没有姐姐好。”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了。 “谁说你没有姐姐好?” “爸爸妈妈都这样说的。” “那你要努力,以后和姐姐一样好,好吗?” “不好,那太没趣了,我不喜欢念书,我只喜欢玩。阿姨,你陪我玩电脑游戏好吗?” “胡说,阿姨哪有兴趣玩这?” 陆宜训斥他,一边说:“家政,我们先吃了饭再谈话。” 看到旁边小男孩有点扫兴,家政拉着他一起走进餐厅。 “宜,你这儿子太可爱了,比你女儿有趣太太多了,给我做干儿子吧?” “阿姨,你讲真话阿?” “当然。” 家政忍住笑,看着那一本正经的男孩子。 “那你太好了,来我家的人都说姐姐好,没有人讲我比她好的,阿姨,我爱你。”他抱住家政,猛亲一口。 “啊呀,你这小脏猪。” 夫妇俩一起骂他。 “好玩,好可爱。” 家政也亲他一口。 “他可是常常拖鼻涕的!”陆宜警告她。 “宜,给我做干儿吧?” “我的儿子,你拿去做儿子我也情愿的,何况干儿?只是你家太有钱,儿子给你,会引起误会的。” 那晚,陆宜和家政同塌,黑暗中俩人抵足而谈。 陆宜叹口气说:“这样的年龄,独居呢,太寂寞。再开始新的爱情游戏呢,你不觉得太迟些了吗?” “嘻,只要我能够享受,有什么太迟不太迟的呢。” “但,人生如此无常,有人能够与你共同承担些沉重,好过没有。” “这样的男人,离了才是如释重负呢,还要他和我共承担?” 她淡淡道来始末: 钟国栋一年前接受家政父亲的委托,到上海开办公司,经销英特尔(Intel)的产品。美国的高学历,外藉的身份,英俊的外貌,吸引了很多花花草草,他从中择优取了几位,把她们安插在他身边工作。 “那不是玩火吗,让那些女孩子竞争他的爱情?” “什么爱情,那些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女人,很清楚是一种交换”, “一下子拥有那么多情妇,他的体能怎么统御得过来?” “人家的绝招还在后面呢,他其实是有个初恋情人的,你记得他的养母吗?他养母以前的东家的女儿,钟国栋上大学前一直和他的养母同住在那家人家里的。所以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有了情。后来俩人都各自成了家。那女人不知什么原因,那时独居着。钟国栋和她旧情复燃,让她做办公室主任兼准皇后,替他管理公与私。” “那样的乌七八糟,他的业务怎么开展?” “效率才高呢,那些女孩都是业务员,拼命地干呢,竞争嘛。” “你是怎样知道的?” “他那准皇后,大概从他养母那儿得到的地址吧,写信告诉我,汇报详情。她大概想先把我这做妻子的解决了再解决那些女孩子们吧,用心也算得上良苦了。我待一切证实后,把那些信全部传真到他的办公室,他开始的游戏,我把它结束,我不愿参与这样的丑闻。 传真到后,一切都明朗化,他的办公室立刻上演全武行,最后出动保安。我父亲把他调到纽约,故事结束。他现在失了业,在纽约混着呢。” “他怎肯和你离婚?你家在沪,港的房产,深圳的实业,他不是总想染指吗?” “只要狠下决心,有什么办不到呢?我一见他面就简单地对他说,我希望,并决心离婚,如遇他的阻扰,定发展婚外情来报复,黑的,白的,黄的,对象是大大的有。他立刻就和我办手续离了。” “那时,他去上海,你们反正没有孩子拖累,你家又不缺钱,你该请人为你看着那店,你跟他一起回去的,就不会有这种事儿了。” “那时,他也叫我跟着他一起回。宜,你知道,我其实不喜欢他,这人小家气太重,心眼太小。和他一起生活,我还得时时照顾他那脆弱的自尊心,特别和我妈那种阶级观念强烈的人共处的时候。我真也腻了,分开一段时间,我也松口气。所以当时准备等一年半年的,我才回去的。没想到,求仁得仁,这下终身分了。也觉轻松。” 俩人沉默一下,家政说:“为人有得必有失,钟国栋这种花边游戏现在多得很,在中国很流行。一般来说,夫妻分居两地时,有些花边新闻是可以原谅的。但他忘记了,他是靠我家的金钱支持的。他没有玩这种游戏的自由。” 钟国栋的故事在这儿结束了,不过,不久以后,陆宜有机会了解到他对这段婚姻的 体会。 那是同年感恩节,陆宜带着儿女到纽约去购物,顺便约他在一家广东餐馆饮茶,谈 到这段婚姻。陆宜说:“你也真是糊涂,婚外情搞到岳父出资的公司来了,家政怎会不知道?” “我要是不想让她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我已经不耐烦欺瞒她了,这婚姻结束我正求之不得呢。 朱家自以为有钱,气势凌人,把我当瘪三那样防备着。所有我们享用的财产,都是以老爷子公司的名义。这对我来说和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同? 我虽然出身贫寒,却靠自己的才智得到了博士学位,他家是没有子女拥有这学位的。 老太太常说:博士算什么,我家雇的职员中不知道有多少博士。但你的儿女去考考试一试看,能得那学位吗?中国是小生意人多还是洋博士多? 还有朱家政,家政是个很大气的女人,豪爽,大度,风姿也佳。但她没有半分作为妻子该有的温柔细致,对我常呼来喝去的。她的父母,我待他们如侍奉皇帝皇后,我的母亲,她当作下人。我常想这女人是不是脑子坏了,把丈夫当奴隶? 我知道有得必有失这一道理。家政家庭条件好,我本人条件好,我俩结婚,珠联璧合,定会对双方有好处的,哪知我需付出的代价是我全部的自尊?这超出我愿付出的。再有钱,人不过睡一张床,吃三餐饭,为什么要为钱伤尽人格呢?离婚以后,我回想起做朱家政丈夫的经历,很奇怪自己怎能忍受那些年。当我重遇我幼时的所喜欢的人,看到了她不再年轻的容颜,才知道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 “瞧你对这段婚姻那么多怨言。每对夫妻都有不合处,但像你俩那样都往对方不是处猛钻牛角,还是第一次看到。看来你俩实在是没一丝相爱了。” “大多数夫妻都不是为相爱而结婚,但像我们这样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却是少有的。我经过这次婚姻总算明白了,花钱一定要花自己赚的钱,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再回到那晚,家政和陆宜在谈心。 家政谈完了自己婚变的经过,话题转到陆宜身上。“你呢?说说你的事。” “说什么呢?生活累而且闷,想一下都不愿意,还说!” “你俩现在看来很亲热了,以前你老抱怨夫妻不相爱,现在可相爱了?” 陆宜红了脸,低头好久才回答:“夫妻那么久,过活就是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爱,听你讲得多羞人?我们是亲情。” “亲情用不着害羞吧?瞧你,还红了脸,一定是夜夜缠绵。” “我想告诉你的正是此事呢,我想我大概不大能满足他吧。我精力好像很弱,常常到床就睡着。他呢,兴趣好的很,天天在网上浏览三级小电影,要我学新花样,使我感到烦不胜烦。” “他对你可表示不满足?” “那倒没,他只笑我未老先衰,看到我累,就也草草了事了。但我作为妻子,这方面不能满足他,有些内疚。” “这种事儿,有爱是很美妙的。” “爱不爱的,我好久想都不想了,你知道以前我是百般不喜欢他的。但是,到了这 儿,我接触的人都讲英文,连和自己的孩子们讲深刻一点的东西也得用英文,这丈夫就是我唯一能够畅快交谈的人了,珍贵起来。特别是上了一天班,得用正式英文写完报告,来家里和他用上海话交谈是种享受。 还有,我们和你不一样,前几年经济压力也是很大的,房子汽车贷款未还完时,我常常加班工作,累极了。回到家,有个男人的怀抱是多么重要?知道有人永远支持你,和你在一起,心情就放松了。夫妇之间,我们就是这种感情,你还在考虑爱不爱的,说明你还是生活的比我优裕得多呢。我们是相互依存吧。这辈子余生大概也就这样过了。” 陆宜说道这儿,转着眼珠,调皮地“嗤”地一声笑:“饱暖思淫欲,你口口声声那事有爱就美,你现在肯定有爱了?而且那事,还美得你!” “是,我现在享受我能够产生激情的爱,精彩着呢,为什么要放弃呢?你现在是被生活磨钝了。如果你那小叔,李若川,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陆宜听见,颤抖一下,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月光洒了进来。 “我,”她费力地回答:“早已忘记那人,那时,那事。我那么久都不回国,就是不想遇见他。他,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人了,远得很。” 月光下,家政看到她眼中的沉痛。心中暗暗后悔:“原来二十多年前的旧情,她还没有忘怀。我为何要招惹她伤心?” 陆宜回头强笑着对家政说:“累了,咱们睡吧。” 陆宜在床上已发出轻轻的鼾声,由于时差,家政却还是无法入睡。陆宜的生活给她非常大的刺激,她心中一次次地想,怎么,我们会变得如此不同?以前我们曾经是一棵树上两朵花般。 她这样苍老,这样胖,这样俗,如此操劳,操心,思想呆滞,情感迟钝,。。。我们俩现在一起出现在人面前时,大概我比她强太多了吧? 她这样想的时候,心中却无半点得意。若谷看陆宜那专注的神色,挂衣时背后的拥抱,临睡时的亲吻,还有对她小心翼翼的呵护,都使她很羡慕。 其实,她再强,再疏阔,也深知:这样的夫妇间相濡以沫的感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多年患难与共方能产生的。那一双儿女,俱是他们婚姻与生命的果实。 现在,我们俩一起出现在人前时候,人们看我依然花一般美丽,但是,花枯萎了是什么?我的生命可有果实? 但是,人生有得有失吧,我拥有的自由,财富,精力,美貌,陆宜大概也羡慕吧? 眼前一直浮现若谷从背后抱住陆宜,并吻她耳下的情形,那样的温存。为什么,她 的情人们,以及丈夫从未对她做过? 如果她保持她所拥有的,加上陆宜所拥有的,那将是多么完美? 第二天,丈夫,儿女上学,上班去后,陆宜把为家政准备的早餐放进烤箱保温,自己一人坐定在厅里看亦舒小说《流金岁月》。 她和同事换了班,在家陪家政。 一会儿,家政梳洗完毕,端着早餐来客厅吃, “看什么呢,这样认真的?” 陆宜给她看封面。 “你怎么有兴趣看这?” “嗨,流行小说,她的作品算最深刻的了。这本小说中那俩女孩子的友情和我俩很像。你现在看什么消遣?” “现在看书少多了,大多看报纸,杂志。有时仍然翻翻《悲惨世界》,还有些名著。还在翻翻《唐诗》《宋词》。想一想苏轼的词就觉得沧桑: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一代又一代,我们都是将被大浪淘汰的人物。” “我们哪算得上人物啊?沙子而已。家政,你真还是象牙塔里的公主。文学巨著我是再也不看的了,你想,所谓巨著,必深刻触及社会创伤,我已经生活得不轻松了,何必再体验巨著中本来与我无关的痛苦?还有爱情作品,我实在无法产生共鸣。还记得小时候你我看《红楼梦》?曾那样沉溺于宝黛的爱情中,现在想起那种缠绵的情就觉得累。” “哦?我是老天真,到现在对爱情还很渴望,我还没有变,还在期待那《呼啸山 庄》中的那般极度的爱情。” “那样浓烈的爱情,想一想就让我害怕,下辈子再梦想吧。” “宜,为什么,这样显衰老了?看来总体情况还不错的,你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打扮打扮?对生活积极一些?” “我对这都没兴趣了,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地达上飞机,远渡重洋,想象有一个多么精彩的生活呢。哪知不过如此,辛苦地活着,不好不坏地混着,离当初的期望相差多么远。” “若谷是多么珍爱你啊,我羡慕的很。” “那是因为他目前唯有我。如到浮华世界走一遭,哼”! 家政这次来,是有目的的,她将谈话转到她的目的上。 “想多赚点钱吗?” “若谷是想发财呢,我分析给他听;在此,经济如此规范化的地方,水清是无鱼可摸的,还是不要梦想,老老实实的工作吧。” “宜,你的分析很对。你近年回大陆去过吗?那里,倒是混水摸鱼的好地方。” “我从未回去过。但若谷带着孩子们常回去探望父母,一年,有时两年一回吧。他说,上海变化很大,富人很多。你觉得呢?” “那,说来话长,我告诉你我这次来的主要原因。” 家政的父亲,投资在深圳和苏州建两家工厂,由家政两个哥哥管理,为英特尔 生产集成电路。美商提供技术,朱家按订单生产,赚了不少钱。前年她父亲的公司和英特尔 达成协议,在上海建立销售网点,供应国内。那就是钟国栋管的了。 现在钱已投入,各批文也得到,可以营运了,但钟国栋已离去,她父亲决定由家政管理。因家政从无经商经验,所以要聘请一个可信任的人作经理。 “我想起李若谷,他已经在加拿大干了好几年的经理了,可以为我工作吗?” “他干得是技术经理,从事个人电脑,和你的生意有差别吧?” “我们为英特尔生产的集成电路是用于个人电脑上的。而且我不缺销售人才,需要 的是一个懂技术,在业务方面能够和老美打交道的,若谷正合适,你可不要小气。” “你最好直接和他谈,合适就干,不合双方都不要勉强。伯父投下巨资,你俩要慎重。至于我,你的事情我当然尽力。” “但是,你们家庭生活怎么安排?开始时夫妻要分离一段时间了,以后倒可以考虑全家回上海去生活。” “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吧?而且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分离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他,倒有了机会接触花花世界。我倒蛮想看看他经得起试练吗?” 家政和若谷谈得非常合拍,若谷准备在十月感恩节时到温哥华和家政父亲面谈。 家政在多伦多住了两星期。 在家中唯有她俩人时,陆宜把十多年前生日时家政送的那盒《命运》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听,俩人只是静静地听,连家政也不复有一字半语豪言了。命运,冥冥之中的定数,岂是她俩能妄言的。 家政从多伦多直飞香港,陆宜开车去机场送她。停好车,家政已走得很远。蓝天白 云,她背着简单的双肩包快速走着,短发飞扬,潇洒地连头都不回一下。陆宜追上去,笑道:“心里老为你担心,怕你孤单,怕你沉闷。但现在看你那样的强,才知道,你经过多年的历练,已练成精了。我却已退化。比如两只相似的鸟,你已成大雁,时时可远飞,而我却成了家鹅,只能在庭院中兜转。” 家政听后一笑,心中不无伤感地想:傻瓜,女人谁愿意强?我只希望,能够拥有如你所拥有的那样的庭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