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90年,由朋友介绍到一家犹太人的电子厂工作。有些经历,写出来与网友;特别是黑山老猫网友分享。 先说我的老板朋友。 老板名叫道夫,是俄罗斯移民的犹太人。 道夫的爱好是修车。他的车是全公司最最破的车;他那破车加速度还特别好,每次他在众人前飞速开出破车,大家都一片惊叹;他呢,扬扬得意,会大叫一声:“孩子们,再见了。” 这是一家二百人多人的大公司,几乎每天都有员工开着有问题的车来上班,上班时把车匙放到道夫的桌上,下班时,车已修好。 道夫是老板,当然有很多时得会见宾客。而他,很多时间是穿着T-shirt 在修车呢;一当宾客来访,公司的喇叭就会大叫:道夫,会客,要穿西装。 这时,道夫象一颗子弹般从地下室弹出,飞一般地到办公室,很快,就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大家便吹起口哨,叫:“道夫,好帅阿,祝好运。” 大多时是有好运的:公司接了新定单。这时,公司响起铃声,告诉大家:我们有新的单子了。 我之所以将道夫列为朋友,是有特别原因的。 我的时薪是九块;当时最低薪是六块,所以也不算太低。 但那时,我的经济压力很大很大。 我的家庭已在多伦多定居,租了二室一厅;而外子还在美国念那学位,而且,房子租在纽约。光两处的房租,就使我喘不过气来了。 公司有几个加勒比国家的女孩子,晚上在酒吧做女侍。我托她们帮我介绍晚上酒吧的兼职工作。 我才托人,道夫就到我工作的地方,来问:“为什么要去酒吧做兼职呢?” “那当然是为钱罗。” 道夫听了就叫我到他的办公室;问明原因,道:“我无法加工资给你,因为这对其它员工不公平。但我有办法让你多赚钱。你加班吧,加班工资有一倍半,周末双薪,这和你去酒吧干活就差不多了。” 就这样,我每周(当时,是每周发薪的)所得交了税后是七百多块,二十年前,这是不少的了。 道夫对我特别的帮助,使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但这帮助是有特别原因的。 中国大概在1983年,对全世界的各种标准做了整理,将国标向世界标准靠拢,简言之,国标就是国际标准。引进了国际标准九千号,即文件处理标准。 国家电工局在北京对全国电器大企业的标准,计量技术人员进行培训,我也参加了。回上海后,也做了这方面的工作。 而加拿大,1990年才开始全面实行国际标准九千号的实施。道夫需要有这方面经验的人,我的履历使他录用了我。 这儿,要说说我第二个朋友,我的顶头上司:阿弥尔。 阿弥尔也是俄罗斯的犹太人。他特别胖,爱吃。任何时候,有人招呼他吃,他总是来者不拒。 我们几个华人带吃的,招呼他吃,他也吃。我知道犹太人好些东西是不能吃的,问他:“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他说:“我能吃所有的。” 我带了荔枝,给他吃。 他问:“怎么吃呢?” 我说:“剥了皮吃。” 过了一会儿,有女孩子大叫我:“嗨,你给阿弥尔吃了什么?吃得他流泪了。” 我奔过去看他,问:“荔枝怎样啊?” “很好吃” “那你为什么流泪呢?” “那中间的坚果味道我不合适。” “那是核,要吐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说:剥了皮吃。” 老天,这,需要教么? 阿弥尔管整个QC/QA 部门。我在他手下工作。当公司全面进行文件按标准改变时,阿弥尔就叫我去他的办公室,将文件交给我,要我帮他看怎样改。 我拒绝:“阿弥尔,你要知道,我拿的工资是流水线上的检验,这是你的工作。” “工资是道夫的钱,我没法挖,但我有办法回报你。” “怎样回报呢?” “我让你做女皇。” 说毕,他突然站起身,将我按在大班椅上坐好,对我鞠躬,叫我:“女皇陛下” 我哭笑不得,只好同他一起做文件的改动。 那时上班要打卡,按卡上时间结工资。这方面阿弥尔很帮我,我有时需早走,他就将我的工卡藏起来;下班时,他帮我打卡。 他是经理,不用打卡,那种做法使排队打卡的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解释:“这是我的女孩子的卡,她有事,早走了。反正,道夫不在意这点钱,我就帮她打卡了,让她多拿点。” 我的工作是在流水线的最末,总装部门。产品好了,我签字,然后装箱。在总装部分的经理,是我要介绍的第三位朋友。 这是位女士,叫尤丽亚娜。她是以色列国籍,会讲希伯来语,英语讲得非常正宗。 我们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俄罗斯来的犹太裔,是注重实际的。对房子,车子,聚会有兴趣。 她呢,对比较高层次氛围有兴趣。 我呢,对这些都无经济实力享受;但我多年对西方文学艺术历史有兴趣;故而,这方面的品味合她所好。 她定了一本杂志《Vanity fair》,杂志一到,就拿来与我同看。 我们评名人,评style(我不知怎样用汉语说),评化妆,最多,是看服装式样。 我拿在手里翻的时候,她就问:“你觉得哪件好?” 那种衣服,都是很贵而且一般买不到;得到纽约去买的。 我们看,她买,我当然买不起。 有时,我提醒她,你上次那衣才买不久,别买新的了。 嗨,别提那件了,老式,很丑。 她买了新款衣,就会带来,在午休时换上,给大家看。春夏时,我们在草坪休息。她换上洋装,就跳起舞来。好多人也上去一起跳。我们这些不跳的人,为他们哼音乐,打拍子。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行文至此,还感觉得到那时:欢声,笑语,轻风,花草,舞姿 突然有一天,她上来给我一个拥抱:亲爱的,我要走了。我们要告别了。 走,到哪儿去? 我要回以色列。我们该尽公民义务了。 原来,她的儿子到了以色列的服兵役年龄。 她整个的家庭,卖了房子和汽车,辞了工作,在汽车库卖了华服,回祖国尽公民义务去了。 老实说,这位女士,我总觉得她有点傻大姐的味道。在忠诚尽公民义务方面,她令人敬佩。也许,以色列人都这样,这才能使它在如林的敌国中生存,且越战越强。 尤丽亚娜走后,代替她的是一位南美较黑的女士。她不是犹太人,但我顺便谈一下她。 她叫多蕾丝。第一天来,午餐后她让整个部门开个短会。我正好有质控的问题,也参加。 多蕾丝是新人,还没威望,午餐后,人人懒洋洋的,大家闲谈,不理她。 多蕾丝突然做出惊人之举。她说:“好啦,大家注意,我要给大家一个惊奇。” 她突然脱去上衣,里面是一件大红胸衣;果然大家惊奇,一片惊笑声。 “你们还要我脱吗?” 男士们吹起口哨:“要。” 我觉得太过火了,转开头。 意外地,听见一片遗憾的虚声。我一看,多蕾丝已穿上衣服。 她笑道:“小伙子们,不能过分。” 她的威信就一招儿建立起来。 1993年,我因分娩,离开那家公司。 分娩时,我大量出血,医院方面要进行输血;但被我母亲断然拒绝。 这样,我出院回家时,简直气息奄奄。 突然,有人敲门。花店送来大捧的花。那花多得插了好几瓶,公寓里满室花香。 花中间,有张大卡片;上面有公司二百多人的签名,写着:为新生命与新母亲。 那天,公司派人送来礼物,新旧都有:推车,坐椅,衣服,尿片。 原来,阿弥尔在全公司为我筹款,多蕾丝让有孩子的人拿出旧的不用了的婴儿用品。 阿弥尔多次打电话问医院,确定了我出院的时间,让花店将花送来。 那鲜花,给了我极大的籍慰。 犹太人是否特别聪明?不觉得。我所熟知的犹太人,不比我们华人聪明。 他们中出过爱因斯坦,但,爱因斯坦是全人类的,并不只属犹太族裔。 犹太人公司的管理很好吗?不觉得。这家公司的管理,其实就是家长制。他们认为公司就是大家庭,家长就是老板;老板说的就一定执行。 我在这公司三年,也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曾为压力而失眠,曾因人际关系不洽而偷偷流泪。今天我写此搏文时,那种不愉快的事,却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在我人生非常困难时,我的犹太裔朋友们,给了我很多帮助与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