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和朱家政,在十岁不到时就当起了家庭煮妇。 朱家在那年秋天,免不了也受到了冲击。朱家的棉纺厂的工人造反队也来抄了他们的家,带走了家中财产。连家政的奶娘的私蓄,也一并查封。 封了她们的房子,只留下一间房间给她娘俩住,但家政对这倒觉得蛮好,省得她奶娘常花时间打扫没人住的空房间。 但到了第二年初,所有来自香港和国外的汇款都被切断,奶娘与她,生活顿时无着落。 奶娘到街道的政府机构去求情。她对负责人说:“无论革命群众做什么,我们都拥护。但是,也请领导人考虑,给我们一碗饭吃。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明白,家产已抄空。如果香港的汇款到不了我们手中,我们怎么生活呢?我们家小姑娘还小,不可能自食其力的吧。” 负责人看着这清洁干练,说话条理清楚的女佣,也有点同情,说:“这是国家的政策,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你不如离开这个资产阶级的小姐,自己回乡奔前程吧,家里还有亲人吗?” 奶娘语塞。她夫家被划为富农。丈夫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饿得得了鼓涨病,死了。唯一的女儿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她每月要汇款回家乡抚养公婆,还要补贴些给女儿的婆家,让他们善待她的女儿的。回家乡,富农家媳,怎么过? 她还是恳求那位负责人:“我家小姑娘,是吃我奶,我一手带大的,我总要亲手还给她的父母亲,不能这样离开她,请领导给我们一条出路。” 那小官儿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们的街道办的工厂,最近忙得不得了,如你要去工作,我倒可以做主,工资嘛,让你俩生活紧一点,但够了。” 就这样,奶娘剪了发髻,换上了时下妇女的两用衫,到工厂去做工去了。 她的工资是每月二十二块钱。她每月要给家乡寄十二块钱。十块钱,她娘俩怎么也 不够花的。特别是原来她们俩有每月从香港汇来的值二百块人民币钱的汇款。 奶娘选择了做早班,六点上班,二点半下班。下班后为另一家人家打钟点工,买菜,煮晚饭。 家政就开始做家务活。 陆宜家从父亲辞世后,家中大部分房间被封,祖父母搬到姑母家中去住了。人们也强迫陆宜母女搬迁。但陆宜母亲坚决不搬。她责问:“说我们有罪,那么是死罪吗?死罪,就枪毙。不是死罪总要住的吧,我们娘仨住一间房子总该的吧?我不搬。” 姑母劝她:“弟妹不能和他们犟,要吃亏的,还是和我们同住吧?” 她听了嗤之以鼻:“软弱才吃亏,你以为你家能够住久?” 姑母家,一直被政府保护着,因为姑父是留苏研究生,是参加军事工程设计的重要研究人员。 她们最后赢了。陆宜母亲工作非常出色,平时政治表现亦好,医院的领导出面为她 们母女三人争取到依然留住在原来的房子里面的权利,只是如今只是一间房间了,她母亲挑了最大最好的一间,那间屋带着卫生间,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阳台。 陆宜的母亲现在很忙很忙,除了工作,每晚要开形形色色的会议。工资被大幅削减,家中再也雇不起人,湖州阿姨回了湖州老家。姐姐基本上随着祖父母住姑母家,家中只有母女二人,家务就归陆宜做。 这是陆宜和朱家政,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那时的副食品供应很紧张,需要很早去排队才能买到想买的菜。早晨,五点多钟,她俩就相约着去菜场排队买菜。 月亮和星星在这时分常高挂在渐渐发白的天际。晨风吹红了她们童稚的脸蛋,她俩开开心心地快速走着,拎个大大的,与她们身体不合比例的菜篮子,讨论买什么菜。要既便宜又好吃,她们俩每天买菜的预算一般只有几毛钱。 买肉,她们一般都只买二毛钱的肉,有二两了,可以切肉丝。家政已经练出在一大碗菜中精确挑出肉丝来吃的技巧了。买鱼,很大的大黄鱼三毛五分一斤,好吃又价廉。不过要三四点钟就去排队,如买到了,她俩就有非常强烈的成就感。还有很多的贝类水产品,像海瓜子,蝽子,螺丝,蛤蜊,都价廉而美味,是她们买菜的首选。 她们学会了煎臭豆腐,洗乌贼鱼,还有很多很多。 空闲的时间还是很多很多。她们俩就手牵手转出弄堂,到马路上,在浓密的梧桐树荫下,挤在人群中看大字报,小道新闻。她们上学上完二年级就全面停课了,她们后来的学识其实是从看大字报时继续学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一下子就能把那些街上贴的密密麻麻的大字报,流传的传单全部看懂了。学习的速度比在学校有老师按教材教要快多了。 有一次,陆宜母亲很晚才回家,她们原来的领导早已经被打倒不准干了。新领导, 由工人造反队的人出任,称为头头。原来是医院的勤杂人员。 陆宜和家政正在灯下各看一本《毛选》呢。看到母亲回家,陆宜马上端出饭菜来,一盘田螺炖肉,是田螺肉和猪肉混着剁碎又塞回田螺壳里蒸熟的一个菜,一碗油焖茭白,还有冬瓜番茄汤。 陆宜招呼家政一声:“你也再来吃一顿吧,” 家政马上坐上来。她俩现在胃口奇好,随时可以多吃一顿饭。 “妈妈,好吃吗?” “唔。” 猛吃一阵后,母亲才说:“你们俩,正是念书的年龄。整天做家务,看《毛选》,一点也不学习,今后怎么得了?我看你还是住到你姑母家去。你姑母是教师,能够继续你们的学业。家政,你也该跟着陆宜一起去学习。” 陆宜看看母亲,笑道:“姑母根本没有心情教我们的,我每次去都见她愁眉苦脸地为祖父写交代,检查呢。” “那也比没人管好。姑母现在不上课,看管你们还可以的,你去好吗?” “不好。我爱跟着妈,也不愿和家政分开。” 其实,小孩最怕被人管,陆宜怎肯放弃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但她母亲却会错意了。长叹一口气,道: “我知道你不放心妈妈,但你妈是个倔强的人,连自伤一根头发的事情也不肯做的。有的话听到,只当它放屁。譬如说,有人揭发说我是特务,你俩看呢?” 陆宜恳求道:“妈,你不要说了。” 她怕外人听到,她们的房子里现在住着很多家境和素质都很差的人。 “怕什么,家政,你看陆伯母像特务吗?” “当然不。” “为什么不呢?” “我看过抓特务的电影。《羊城暗哨》啊,《国庆十点钟》啊。特务的工作都是和保安和机密有关的。伯母是产科医生,再笨的特务也不会选择这种职业吧?” 陆宜母亲听得哈哈大笑,说:“真是,家政当我们的头头就好了。” 陆宜忙着问道:“妈妈,你们头头认为你是特务?” 她很担心,母亲是她唯一的可以依靠的人了。 “谁知道?但是现在,每个医生都有罪名,特务,反革命,白专人才。只要我顺着他们,不会挑我打倒吧?看病总是要人的。” “妈,他们真的不会打倒你吧?” “哎,要打倒,排队也要排好久才轮上我呢。上星期,我们卫生局开会,局里的头一本正经地宣布,这里坐着的人有一个是暗藏在人民内部的定时炸弹,如果现在自觉上台来坦白交待,那么可以得到从宽处理。” “后来呢?” “一下子有一百多人走上台去了。” “有那么多人自以为是炸弹啊?” “是啊。” “伯母,你上了吗?” “我是想上的,但比人家慢了一点。要走上台去时一看,台上已经站不下了,就没上。” “后来呢?” “工宣队把那些自以为的定时炸弹全赶下台去了。” 三人静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母亲柔声道:“所以,孩子们,不要担心,万事从宽处想,你们今后的路长着呢。要努力学习,除了你们现在看的书外,还有其他知识呢。” 但她俩,这时看的《毛选》封面的书,其实是《红楼梦》。 家政奶娘晚上打短工的东家,是一位上海警备区师级军官,妻子在市委内部的档案室工作。家中有三个男孩。他们住在陆宜家的弄堂里,但军人子弟,与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太往来。 奶娘每天很早上班,二点半下班后,菜场已经没有好品种的菜了。所以家政一早常为她买好菜,洗净。她下班回家拿了再去帮人做晚饭。 那天奶娘少拿了一条鱼去,那是家政洗好了吹在风口里的。家政便同陆宜一起为奶娘送去。 进了那家花园,穿过几道晾着的被单衣衫,见到院子里面几个正在玩泥的男孩站了起来,瞧着她们。一个男孩奶声奶气地叫: “陆宜,你走错了,你家在隔壁。” 那是她们班上的同学,因为特别地腼碘,绰号就叫小姑娘。家政大刺刺地说:“这 里有姓刘的吗?” 那男孩说:“朱家政,你忘记了?我就是姓刘的啊。” “哦,你家有位阿姨每天来煮晚餐?” “对了,你找她?我带你去。” 男孩跳跳蹦蹦引她俩进去,后面跟着个大男孩儿。 男孩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他是六年级生。” 大男孩老成地对她俩笑一下。 到了他家屋里,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眉清目秀的妇女。 “我妈。”大男孩介绍道;又对母亲说:“她俩是小弟的同学。” 陆宜和朱家政彬彬有礼地叫;:“刘妈妈好。” 她俩知道军人家庭的称呼。 “哦,”她站起身来,一手拉着一个女孩,细细看着。 奶娘赶来,笑着对主妇说:“师母,你看这俩小姑娘,我把鱼忘在家里了,一会儿就会去拿的,她就是怕累着我,赶着送来了。” “阿姨,这就是你的奶女儿?” “是,边上那个女孩是她好朋友。” 那主妇仔细看了她俩好久,叹口气道:“世上有那么好看的小姑娘,我要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家政看了她们的男同学一眼,笑了。心想:他不就和小姑娘一样? 她那一笑,文静的外表下止不住的活跃。那大男孩不由得凑近她,搭讪说:“朱家政,你们平时玩什么?” “玩什么?你们真是小孩子呢。我们要做家事,每天还出去看大字报。” “看大字报,那多无聊。你们还不如看书呢?” “书?以前有多少书啊,《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可是现在,都没了” “这些都是小孩书啊,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吗?我介绍你看书。好吗?” “现在哪有书?” “我妈有啊。” 刘妈妈笑了。她在档案室工作,隔壁就是上海市委的内部图书馆,现在不开放,她们就自行进去拿书来看了。她很喜欢这俩女孩,也看出大儿子很愿意和这俩女孩儿交朋友,特别是家政,她对此很赞成。小孩子的友谊,很可能发展成为今后的爱情呢。这俩女孩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比娶他们军人家庭的女孩儿好多了。她想了一下,说:“我这儿有几本书,你们看着试试,喜欢的话我再去拿来给你们看。” 她俩文革时第一批看到的书,一共四本,《牛虻》《苦菜花》《罗宾汉》《茶花女》。 刘伯母叫大儿子:“你给俩位女同学包一下,不要让人看出书名。” 那男孩立刻把那些书用报纸包好,递给她们。 她们告辞,那刘妈妈对她们说:“常来玩啊,以后要看书就来我家。”她指了一下大儿子:“这是刘小军哥哥,你们找他也可以。” 她们从那天起开始看书,一个新世界悄悄对她们打开了大门。那年,她俩十岁。 她们胡乱看,生吞活剥地,一知半解地看。 她们听说有本大大有名的书《红楼梦》,就要刘小军帮她们弄到手了。但那书实在 太有名,怕给人觉察,因为正好是四卷,刘小军就把它们伪装成《毛选》四卷。 那是繁写体的直版印刷,她们看得更生涩了,林黛玉,她们读作林黑玉,薛宝钗, 她们读作薛宝钉。但是那缠绵悱恻的感情还是在这似懂非懂中流入她们的心底。看到黛玉葬花时,她俩伤春,看到黛玉焚稿时,俩人哭肿了眼。 她们看书时碰到问题,一般是由刘小军做小老师解答的。但是,刘小军爱看《海底 行程两万里》《青年近卫军》《海狼》那样的书。《红楼梦》他看不懂,也没有兴 趣看。他不胜其烦地说:“你俩爱看的书真怪,不如找我妈妈谈谈吧,她也爱看这样的书。” 就这样,她们在刘妈妈的指点下,看了很多很多中外古典文学经典著作。 唐诗,宋词。三国,水浒,多少年历史的长流,文字精彩地纪录下每一时代。 她们的时代也在流动,那年,学校复了课,她们算是五年级的学生了。 刘小军进了中学。算是中学二年级。 陆宜的姐姐是那年的中学毕业生,全体到农村去当农民,姐姐,去了黑龙江省。那以后,她母亲菲薄的薪金,不单得养活一家人,还得存一点让大女儿可以有路费回家探亲。 家政家里香港的汇款又能够汇到她们手中了。奶娘辞去了刘家那份工,但继续留在街道工厂工作。 陆宜母亲则顶着“特务”的嫌疑,做着医生。 她俩,在阅读中继续成长。 她们开始看世界名著。莫泊桑,屠格涅夫,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勃朗多姐妹的作品,还有很多很多。拼命地,无止境地阅读。 当她们看完雨果的《悲惨世界》,却有一段时间再也看不进别的书,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翻阅它。爱与恨,高尚与卑鄙,这部巨著是这样深刻地解析人生,而人性的光芒在磨难中得以辉煌。 在这时期,陆宜有了一个专长,就是写检查交待。姐姐走了后,陆宜常到姑母家看 望祖父母,常常看到姑母为写祖父的检查伤脑筋。她问:“姑妈,为什么有那么多检查要写?” “啊呀,写好交上去都退回来,说是不深刻,不触及灵魂深处。怎么办?” 陆宜把姑母为祖父写的检查看了一遍,笑道:“姑妈写得好,但这些词每人都熟,一看就知道是从报上抄来的,人家不会让通过的。” “那怎办?” “我来试试。” 等陆宜改好,姑妈看了大吃一惊,说:“宜儿怎么写得那样好!” 她现在通读古今中外名著,寻常报上抄来的语句加上祖父私人事件,经她整理发挥 成就的文章,就体现了屠格涅夫的文思,莫泊桑的醒悟,曹雪芹的语言,当然,以 毛泽东思想挂帅。 那篇文章交上去后不久,陆宜去姑母家。姑母笑道:“宜儿,你写的检查,爷爷学校的工宣队看了说,陆教授是灵魂深处闹了革命。你哪学来的这本事?” “我没事就看书啊,难道表姐表哥不看书?” “他们,还有你姐,我都不许看书,看书会出事的,我叫他们学音乐。” 姑母家有个留声机,还有姑父从苏联带回的大量的唱片。在那儿,陆宜开始学习欣 赏音乐。但怎么也不能如阅读般使她着迷。 她们进了中学。刘小军去参了军。他临行前和她俩告别,眼看着家政,他显得心事 重重。陆宜看到他这样子,嘲笑地问道:“刘小军,欲语还休,这词怎样解释?” 她不等回答,狡诘一笑,就走开了。 后来,陆宜问家政:“你们好了没有?” “好什么,这人嘛,既自负,又功利,我不喜欢他。” “那么?。。。” “他说会给我写信。” 家政心里其实很迷茫,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追求,她当然很兴奋。但是,刘小军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一点都没有新意。而且,看了那么多的有关爱情的文学经典作品,她很难把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和这平淡无奇的大男孩等同起来。 他们俩的若有若无的爱情在通讯中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在她俩中学毕业前,她们按照学校安排,到上海郊外的农村去劳动三个月。 那时的社会风气在转变,如家政那样亲属在海外的被人们在暗中羡慕。老师也不列外,于是,家政当了学生的头,做了学农小组长,她说通老师,挑了陆宜做她的副手,俩人管着十多个同学。 当学校开始帮她们搬运行李时,陆宜犯愁地对家政说:“我家没有行军床,最简易的床是铁床,我和我姐睡的,你说要不要买个折叠床?买呢,你是知道我的家境的,哪能费这冤钱。” “你笨了,那铁床我俩睡正好,为什么要买新的?规定一人带一张床,你又没带两张床,符合规定极了。” 陆宜想了一下,说:“也好,虽然那床重了些,但我俩睡,你就不用带了,也说得 过去。” “哎,陆宜,我还要带张床,我们可以放东西。多占地方总是好的。” 陆宜赫笑:“你怎么精成这样子了呢?” 家政也笑:“你不要管,听我安排。我们下去,什么事都不要争先进,让人家抢挑重担,我们只挑轻担。我第一次做头头,总要让跟随我的人有实惠才好。” “但是,结束时总结怎么写?难道可以说,我们挑了最轻松的活?” “我们风格高啊,老是让人先挑选,我们捡人不要的干。” 陆宜仔细考虑了半天,笑道:“这倒可以,但你怎么会精成这样,简直成了市井小 人了。” 家政一把掐过来,“乱讲!” 俩人格格笑着打作一堆。 确实如此,家政家的房子里面,迁进很多户人家。所有公共用地,如走廊,厨房,浴室,花园,晒台都被瓜分。家政娘俩被逼得连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后来奶娘辞了刘家的活,有了些空闲,拿出在乡下做农妇时代的狠劲,在家政的帮助下大闹几次,夺得了些地盘。家政也由此练得非常精明,能干,有如陆宜所说:“市井小人的样子了。” 农村的学习生活,是她们俩最后的一段的中学生活了。 她们在最忙碌的时节下乡,参加双抢与秋收。收割,插秧,挑担,脱粒,扬场,都有他们的身影。而挑水,编席的农家活,她们也参加。 对于这段生活,她们印象最深刻的是,饿。由于农忙,农村基本不杀猪,几个月他 们都吃不到肉。最好的食品是鸡蛋。粮食又是规定的,每人每餐三两。陆宜和家政,正是生长发育时期,每天饿火中烧。 她们班上的炊事房工作是轮流做的,每当她俩干炊事员时,她们一餐可吃半斤饭。 但是,大自然的美丽,依然在她们的饥火中烧时绽放。 中秋时的傍晚,她们爬上干草垛。西边瑰丽的晚霞悄然褪色,空气中混着稻草香,圆月已上柳稍头。 她们躺在星空下,编织少女之梦。那梦之主题,是爱情。 “你那刘小军怎样了?” “丘八。谁有兴趣?” 半饷,家政叹口气说:“我多么向往《呼啸山庄》那样浓烈的爱情啊!一生如有一次,死也情愿。你呢?” “我比较认同《简。爱》中的爱情。深沉,理智,还有责任和道德。” 十七岁时,她们进了工厂做了女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