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華爾茲反恐行動 - 阿爾啤斯拾零4
小樵
從蘇黎世開往維也納的夜車終點站是布達佩斯,由匈牙利公司管理,取了個美妙的名字叫“布達佩斯華爾茲”。按我們的行程計算,乘這趟車省去一夜旅館,可以騰出更多時間用來遊覽維也納。
臥鋪夜車必須預訂而且如果不儘早很可能沒票,因此在慕尼黑一下飛機第一件事便是找到DB(德國鐵路)服務處提前十幾天訂下這趟臥鋪。那天的夜車就這一趟,沒什麼可考慮的,稍微費些周折的是確定床位。華爾茲的臥鋪廂不分頭二等,四鋪一個格間。內當家一聽,提出乾脆連第四鋪一塊兒買下,以免臥榻之側有他人安睡。我們用的是三人歐鐵通票,三張鋪以內只需補交訂鋪費。如果要訂第四鋪,票價則須按加買一張一等艙再加床位,大約300歐元。我覺得一晚上的旅行怎麼也能湊合,不值得另外無端大破費,於是對內當家的重要建議未予理睬。
不料後來華爾茲列車上的麻煩,皆由此而起。
登上布達佩斯華爾茲,立刻感受到東西歐之間的明顯差別。車內裝置年久失修,車上的乘客大概多是匈牙利倒爺,許多格子間裡都堆得很滿,擁擠雜亂。更煩人的是,倒爺們喜歡在原本就很窄的走廊里成群結夥待着,而且不懂得讓路。從這些昔日的社會主義同志們面前擠着通過,不僅得以重溫勞動人民的革命體味,還得接受一波接一波政審一般愣愣地注目。我們跋山涉水一般地穿過半個車廂,總算來到自己的格子間,門卻關着,裡邊已經有個人。格間裡邊燈光本就偏暗,那位旅伴可能為了占穩下鋪,躲在上鋪的陰影里不出聲,只能大概看出是位三四十歲的禿頂男人。
很明顯,眼下情景遠不象進了旅館房間,必須考慮該怎麼安頓。我家小不點睡覺極不安生,不光踹被子,明明枕着枕頭睡下,卻完全不能預測睡醒了他的頭會沖向哪兒,只能讓他在下鋪。可下鋪只剩下一個,難以照顧。我正想着該怎麼設法跟那位旅伴通融商量,沒見過臥鋪車的小不點已激動得不得了地爬上上鋪。更要命的是,孩他娘從一進車廂里就開始積聚起來的怨氣已經再也按奈不住,開始爆發,其勢像是要把因為我沒捨得訂四張臥鋪所導致的人世上的一切不平都在那裡一攬子加以徹底清算。
看出大事不妙,我只好且戰且退回到走廊里,倒不是為了找地方打架,實指望外頭地方大點,或許能讓即使婦道人家的心眼兒也能跟着稍微放大一些。可惜,很快就看出沒有什麼效果,倒是我自己的主心骨卻已明顯受到嚴重損害,車頭與車身對接,車身咣噹震了一下,我差點跟着摔個跟頭。這時,小不點也在格間裡喊了起來。
衝進去一看,小不點沒事,在上鋪碰了頭,自己又爬了下來。而那位旅伴人卻不見了。他占的那張下鋪下面,還有他的東西沒有拿走。這時,列車員來查票。因為這是趟跨國列車,所以要把車票和護照收走,由列車員統一保管。前後一耽誤的功夫,車已經開了。
那位旅伴仍然蹤跡不見。
稍微定定心神惦量一下眼下的情況,我的心裡不免開始打鼓。那位旅伴留下的行李是一個相當大的土黃色半舊帆布背包,長約一米多,四四方方撐得滿滿當當。車已開動,他人突然不見,卻把這麼個大背包留了下來。說實話,此次旅行改主意不從倫敦轉機,決定因素是因為倫敦火車剛剛在幾天前一月內第二次被炸,而炸藥包都是放在背包里,爆炸都是發生在開車不久。眼下的情景,難道和倫敦鐵路的恐怖襲擊發生前有什麼兩樣?
偷偷瞧瞧,孩兒他娘臉上仍然保持着全副的婦人正義,估計仍處於不可理喻狀態,而小不點則已開始了他Gameboy battle,其它什麼都不再在乎。我也不想讓我心中也許完全無謂的擔心讓婦孺擔驚受怕,於是自己出來走廊廁所各處尋視。可哪裡還有那位旅伴的人影!
我心中真地有點緊張起來,定下心想想,想不出此時那位旅客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我趕緊去找那位匈牙利列車員小姑娘,表示我的擔憂。她倒不很把這當回事。經過一番套磁慫恿,小姑娘還是拿出那位失蹤旅客的證件查看。護照照片上是個大鬍子窩瞪眼男人,名字象是阿卜杜拉什麼什麼。沒等我細看,小姑娘趕緊給合了起來,告訴我護照在就沒事。
可我看了一眼那人的護照不但沒有安心,那上面的形像卻進一步驗證了我的擔憂。此時此刻,非常深刻地體驗出如果手裡不掌握些經濟槓桿幫助歐洲人提高反恐覺悟其實是多麼地艱難。具體到眼下情況,我真地有點走投無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邊回頭急急忙忙地往格子間走,惟恐聽見爆炸聲,一邊想着至少設法先讓格子間裡我那娘倆離開定時炸彈遠些再說,那怕在走廊里先站着呢。
孩他娘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見了我劈頭一句,跑哪去啦。我終於到了內外交困、忍無可忍、再沒有退路的地步,腦子才算猛地一下子開了竅:當今世界,只怕任誰都知道掀起反恐行動乃是解決任何政治鬥爭的最佳手段,我何必傻不拉及非要自己扛!
恍然大悟之後,我立刻把眼下處境之危險一骨腦倒了出來。沒等我說完,我就已經不再是鬥爭對象。內當家騰地起身命令,兒子,走!去餐車!
我一聽差點一拍腦門,直挑大指:坐餐車裡吃點東西耗些時間不強過在走廊里罰站百倍?內當家的卻大概已經什麼也聽不見,拽着小不點大步流星一往無前。雖然我跟在後邊看不見孩他娘的表情,從步態上也不難看出其果斷,不但對我發自內心深處的的讚許一點不予理睬,對她被拽得踉踉蹌蹌的兒子的大聲抗議竟然也全然不顧。
到了餐車一看,那位旅伴仁兄捧着厚厚一大迭報紙,叼着根煙對着杯酒,正在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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