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客家人,有风霜飘泊的传统。小时听村里老人说:男儿志在四方!长大后读《诗经.公刘》,为公刘率祖先干戈戚扬大迁徙感动;读历史,又为周文王周武
王挺进中原,建立青铜时代伟大的中华文明所吸引。那时高音喇叭天天“青山处处埋忠骨”,“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让我骨子里生成一种
感觉:不管走到哪里,我就是我,不在意国不国籍问题,直到两年前一个夹塞不成跟我闹翻脸的伊朗人逼我思考这个问题。
一个广交会的早晨,我在大堂换汇。一位想夹塞被我阻止的伊朗人恼羞成怒把我的美国护照当靶子,当众嚷嚷说我明明是中国人,怎么会是美国人,这岂不背叛
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恬不知耻云云;直到我换完汇往外走仍喋喋不休。我停下来问他,“如果我不是美国人,谁是美国人?”朋友大卫也援引美国经典插一
句,“任何人都可以是美国人。”可他除了像吞了精神胜利丸似地亢奋重复“你是中国人,不是美国人!”终不可理喻。
人生难免遇到小人。像他这样为掩饰小不德就要祭出民族国家大旗遮羞的人我从小到大祖国上下常见,本不稀罕。只是他提的问题横竖不去,逼我想:我为什么是一个美国人?应该不应该做一个美国人?敢不敢做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如何做华裔美国人?
一,我为什么是美国人?
我能成为美国人首先要感激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而我从中国籍变成美国籍则是一个臣民到公民的历程。
18岁时曾听一个故事,说一个归国华侨受迫害不得不再度离开中国,过罗湖桥回望五星红旗热泪滚滚,心里喊:“亲爱的祖国我不得不再次离开您!”那时我
已辍学务农四年,一天挣不到8分钱,有一回还饿得胃痛在田埂上打滚。听说外面的世界能吃饱,就不明白那华侨想矫什么情,想当怎样一个爱国的叛国者?高音喇
叭天天教诲国外的花花世界很险恶,可我想,如果能让我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出去走一遭,我就是上当受骗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如果我那时出国成为美国
人,如今还想贴个“爱国”标签,我可以说句场面响亮的话:“那是叫四人帮逼的!”信不信由你!
但我不是那时出的国。我是中国已经拨乱反正,已经改革开放,已经有人当万元户,自己也蒙改革之惠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当了大学老师之后才出的国。初衷跟很多人一样:学成是要海归的。
可我终究没有回去并成为美国公民,除了自己笨,学业未了和随大流的世俗原因,还有以下几个原因:
(1)自我放逐
我78年上大学时跟同时代人一样仍受文革影响,热衷政治,以为政治是改造中国的根本,直到读研究生应该从此只做学问了仍思路不改。
一天在宿舍里跟几个研究生同学热谈社改,读现代文学的王小姐在一旁听了很久,然后说,“中国百年中政权换了一个又一个,统治方式,特别是思想统治方式
根本没有变化。你们一谈社改就谈政治运动,政权更替有什么意义?”这话印在我的脑子里,成为几年后我在南加大礼堂对南加州中港台大专院校联合大会演讲思路
的出发点。在演讲里,我强调百年中国革命急功近利,揠苗助长,每一场政治革命的结果都换汤不换药,反而把社会中积蓄起来的人民力量催毁干净。
在接下来的另一场演讲里,我分析世界历史中民主社会的形成和商业社会发展的关系,意识到任何没有自身利益的代表,不管其本意如何真善美,要实际代表全
民利益不可能。替天行道不可能让人民获得权力。民主是利益互相妥协的产物,唯有商业社会的立约,履约和护约成为社会日常生活的基本部分时,一个社会才能在
普遍的不同利益集团的冲突与妥协中形成民主和法制的基础。推翻专制政权容易,没有基础想建立民主社会万难。从此从心底里认同中共1981年《关于建国以来
党的历史若干问题的决议》,搁置意识形态争议,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策略。以自己的才疏学浅,蔫愤寡谋,回国只会添乱,所以我决定不回中国,放弃进一步的学
业,到一家玩具进出口公司当经理,每年从中国进口大批玩具,在那里办了绿卡。后来自己成立公司,从中国进口纺织器材,带技术员回中国帮工厂改造技术,并在
尔后十几年为众多前进中国的公司翻译了很多文件。在谋生的同时把它们当做参与中国商业社会建设的劳动。想法是很阿Q的臣民思想。
(2)两个孩子
我的两个孩子在90年代中后期出生。他们还很小我就常一人带他们“回”中国。对孩子来说,他们是去中国,回美国,一头是家;对我则是回中国和回美国,
两头不是客。出门一本中国护照两本美国护照,对孩子是美国公民这件事没特别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带老大去看一个叫罗夫的客户并一起吃午饭。
罗夫曾在美军服役,冷战年代常随机运输导弹到欧洲部署。一次飞机失事,后背受伤,退役后到他现在的公司当总经理,干了几十年,本周退休,所以今天见他
感觉他比平常激动。我们吃完饭出来,餐馆门前挂着一面美国国旗,刚好刮风,星条旗猎猎作响。罗夫跟我的儿子说,“来,对国旗宣个誓。”六岁的儿子利索地宣
起誓来。完了罗夫问他,“你明白你刚才说的话吗?”儿子点点头。罗夫接着问,“那这面旗子代表什么?”儿子说,“它代表我们的国家。”罗夫一把把儿子抱了
起来,说,“你明白让我很为你骄傲。”儿子的一句“our
country”突然让我意识到一个自己一直没在意的事实:不管我以什么理由以什么方式来到美国并在美国如何思想和生活,我们的孩子在这里出生,我们的家
在这里扎了根,无论我们怎么要求孩子保留和继承中国的语言文化,他们将在这个国家成长,生活;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将世代与这个国家荣辱与共。
(3)为出入自由
接下来,我的业务可能需要我常去墨西哥和欧洲,为避免签证,进出自由,我便申请加入美国籍。借公民考试,我认真补起美国历史课来。在众多精彩的美国历史开拓故事中,有一件早期发生的事让我吃惊。
1682年4月9日,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沿河探险之后,法国探险家雷乃.罗伯特和他的随员来到密西西比河与墨西哥湾的交汇处。在那里,他往地上插了一个
十字架,并给十字架披上外衣,然后以上帝和法国国王的名义宣布所有与密西西比河流有关的山川湖泊支流海域港口乃至居民统统归法国所有,凭他这个简单荒唐的
举动,法国获得了北美大陆的一半土地,并得到当时扩张中的所有西方国家的承认。由此让我联想到同期在中国发生的有关出国移民的事。
在同时期的明清两朝,皇帝和官员禁止中国人到海外经商和定居。1603年马尼拉的中国人遭大屠杀,明朝官员却谴责所有到海外定居的华侨是愧对祖坟的逆
子,不值得陛下关心。1712年清朝皇帝下令禁止中国人外迁;1717年敕令准许已出国的中国人返国定居而不予惩处;1729更敕令规定中国人返回日期,
逾期不得返回。
两相比较让我惶恐滩头说惶恐。我加快了申请步伐,让自己成为美国公民。
二,应该不应该做一个美国人?
我已经是美国公民,再谈应该不应该似乎很荒唐。其实不然。波士顿马拉松赛跑爆炸案嫌犯焦哈尔是刚入籍不久的美国公民,不少恐怖分子嫌犯也是归化的美国
公民。华尔街日报曾追问过这些人,说他们既然宣誓对美国效忠然后成为美国公民,为什么却仇视美国并犯下攻击美国的罪行。他们的回答是,他们宣了誓,但不等
于就要效忠美国,心里觉得其实不应该成为美国人。在我认识的华人同胞中,有些人在美国骂美国,在中国骂中国,走哪儿骂哪儿,好像是做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
人都是不应该的。我还发现有不少从大陆出来归化成美国公民的人在祖国日益强大面前生出某种后悔或内疚感来,所以我觉得这时谈谈应该不应该其实是很应该的。
我小儿子高中9年级时14岁,上演讲课选了外交政策答辩项目,经常研究各国政策。一天,他回家跟我谈到中国的一胎化政策,继而谈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谈
着谈着,他突然对我说,“邓小平,他给了我生命!”一向倔强的他眼里竟然含着泪水。他显然是一方面感激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一方面在申诉他的生命权力。我曾
撰文提到过中国政府的计划生育是中国在人类控制人口方面作出的巨大牺牲。可牺牲毕竟是牺牲,而且是政府替天行道,百姓买单。我跟儿子坦承自己对这件事很矛
盾。他拿出一本书,书名是
Policy Paradox《政策的矛盾》,说,“你也别纠结,这世界本来充满矛盾。”那天儿子申诉他的生命权力为我的“应该”做了一个解释。
常人说“应该”通常有两种含义:第一是合道义,第二是合算。
就道义而言,作为炎黄子孙应该不应该成为美国人?如果站在臣民的立场,你就万不应该,就像明朝官员说的,到海外定居放弃祖国国籍而加入外国籍是愧对祖
坟,数典忘祖的事;但如果站在公民的立场,应该不应该取决于你,做什么选择是你的权利,因为任何人都有与生俱来不可剥夺的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如果论合算,单纯讲物质利益、享受自然和社会的人文环境,保持中国公民持绿卡跟美国公民没有差别,但如果你不是寄居,而是想成为社会的一员,拥有权利
争取自身或自身族裔或集团的政治权益,在美国社会有自己的声音,尽一个社会成员应尽的责任,你就应该成为美国人。只有成为美国人,你才能投票,才能任公
职,才有资格当陪审员为美国社会的公正和公平尽一份力量。
长住美国却保持中国护照持绿卡就如处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林波状态,犹如二等公民,即使你心怀祖国,或想关心华人自身族裔的权益,你不是公民就没有政
治权利可以让你在这方面有所作为。我的小儿子今年16岁。他今年暑期开始做一项研究,调查华人第一代移民的身份认同(到底认同自己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为此他在
UCLA
请教一位教授。教授跟他说,如果你想做移民研究并想把报告发表,你最好做更吸引人的题目。于是他从国际关系的角度想当然地想调查华裔美国人在美国的游说团
体及该团体的未来发展,以为华人跟以色列人一样可以影响美国对中国的政策,因为他觉得中国经济的发展被外界夸大,造成美国人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误解,同时还
觉得美国在中国周边国家部署了很多导弹,华人应该有游说团体影响国会加深对中国的了解,避免两国关系紧张,擦枪走火,但初步调查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只好放
弃。他得出结论:不仅第一代华裔美国人不可能有,就是第二代第三代都不可能有影响国会的游说团体,因为大多数第一代华裔美国人只关心自己的孩子,只希望孩
子当医生,工程师,离政治越远越好。不管他的说法是否幼稚或是否正确,有一点不难论证:你想在美国发挥自己的政治影响争取自己以及自己族裔的权益,你首先
应该成为一个美国人。
三,敢不敢做一个真正的美国人?
入美国籍做一个美国人不存在敢不敢的问题。你可以做积极的美国人,也可以做消极的美国人;你可以做一个一边吃政府救济一边骂政府的美国人,甚至做一个
吃里扒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美国人;但如果你想做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在美国当家做主,你必须有理想,有勇气,有责任心,敢于自主。
什么叫真正的美国人我们无法在意识形态找到统一答案。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说,“做一个美国人是一个复杂的宿命。”美国是实用主义国家,可富兰克林.
罗斯福说,“因为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所以我知道我是美国人。”杜鲁门说,“作为美国人你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你有一个信念,即人人生来自由、平等,并有
权得到平等的机会。”
Scholastic
网站有一栏专门刊登“做美国人意味着什么?”有一组是10岁到12岁儿童的答案。在他们的答案里,最普遍的字眼就是“自由。”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威州10岁小孩尼尔的答案,他说“做美国人对我来说意味着自由和公平,同时我还觉得是一个很大的责任。”(
To be an American for me means freedom and justice. I also think being an
American is a big responsibility.)
我问我家老大,什么是美国人?他说,“做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你可以在法律的保护下,在没有压迫、没有歧视的情况下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我觉得做一个真正的美国人,首先要敢于承担最基本的公民义务:纳税、投票和当陪审员。在这三项基本义务中,我跟大多数华裔美国人一样,在纳税方面表现
较好,在投票和当陪审员,特别是当陪审员方面表现较差。说轻一点儿,这就等于在社会中白出钱,没声音;说重一点儿就是自己作为大陆来的移民,习惯于没有权
利,当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权利送到跟前时,却觉得是个负担。我成为公民之后的第一次大选没参加投票。我的大儿子问我为什么没去,我说里边没有我喜欢的候选
人,而且对地方候选人和各项提案都不了解。第二次投票我参加了,因为我的老大跟我说,你以前没去投票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如果你不投票,你就没有权利批评政
府。如果你不了解候选人,不了解提案,你就应该提前去了解。他郑重地说,“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啊,爸爸!”在陪审员方面,我头几年也是能推就推,后
来还是接受了小儿子的批评才开始积极参加。他也跟他哥哥一样,批评我说,“如果你不参加陪审团,你就不要抱怨社会不公平。”
其次,要敢于改变在精神上依赖祖国的习惯,培养自我做主的精神。第一代移民保持祖国传统和关心祖国文化是自然的,但如果我们想做真正的美国人,把美国
当家,我们就应该减少精神上对祖国的依赖。早期的华人在美国势单力薄,当年的社会比现在要残酷和不公平得多,而且他们文化不高,语言不通,社会地位普遍低
下,所有一直有一种矛盾的生活观念。他们一方面因祖国落后来到美国谋生,另一方面却在精神上十分依赖家乡和祖国。从早期的移民故事到我日常听新老华侨谈
话,经常有“祖国强大国外华人才有地位”这句话。作为新一代的华裔美国人,我们必须有勇气放弃“祖国强大海外华人才有地位”的子民思想,而应该在自己的思
想上找到跟自己实际生活中独立打拼行为相符的自主观念。美国黑人并没有黑人的祖国帮助他们提高地位,是他们自己不懈的斗争和奉献,他们的甘愿坐牢,和平行
军和集会为他们从最低的奴隶阶层开始直到赢得平等和当家做主的权利。他们在美国人口比例中仅占13%,但他们已经实现黑人孩子当总统的梦想。美国黑人在政
界、文艺和体育界举足轻重,硕果累累。他们的成就影响和改变了世界对黑人的认识和态度,是他们为他们的祖国而不是他们的祖国为他们提高了黑人在全世界的地
位。
第三,敢于承认自己不完美,宽容不同的观念和事物。中国的传统为人如孔子说的,要日三省其身;后来打倒孔子不兴了,又有诸如严格要求自己等等的教条,
要求高到是凡人都做不到,最后只好上上下下说一套做一套,粮食产量最高的县饿死的人最多这样的怪事常见。在美国,你可以从乌托邦的严格要求中解放出来,因
为美国上上下下都强调是人都会犯错。人人都会犯错,人无完人的观念是美国多民族能融合相处,作为国家能够原谅历史宿敌,化敌为友向前看,能在整个二十世纪
领导和维护世界和平的基础。中国作为文明古国,好的教条很多,但常常是好得出奇却恶到极致,其中之一就是对待曾经当过俘虏的自己人极端残忍的蔑视态度和非
人性的道德处置,罔顾他们作出的重大牺牲和屈辱,把他们视为有碍自己完美脸面的奇耻大辱。而在美国,俘虏是英雄,是受人尊敬的斗士。林肯在美国南北战争结
束时对南方投降官兵作为父母兄弟的尊敬,1973年尼克松把越南释放的美军俘虏请到白宫敬颂英雄,都是人类文明史上处理人际关系的伟大范例。我们只有承认
自己不完美,原谅自己的弱点,才能懂得真正尊重别人,才能宽容地让所有的人做真实的自己。
第四, 敢于证明自己,创造美国华人自己的文化。
中国两千年中央集权的历史有摧毁和压制文化的传统,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明清文字狱再到文化大革命,一脉相承。中国的哲学在战国之后两千年几乎流派一片空白。中国文学千年来总是在躲躲闪闪中喘息生存。
拜改革开放之赐,我们来到美国。如今美国的华人数量越来越多,整个亚裔已占美国人口5%强。历史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看我们敢不敢超越祖先的民
族观念,少隔洋顾盼,多关注自身?敢不敢检验我们在失去“陛下的关心”,“堕落于西方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社会”之后是什么德行?是否能不脏不乱不差?是否
不再是一盘散沙?是否真喜欢民主,有民主的意识并在生活中履行公民责任做国家主人,还是只不过是杯弓蛇影叶公好龙?我们应该在性格上敢于跟中国20世纪前
后的改革党人和革命党人那样,以顽强的意志追求自己的理想,在思想上则要敢于跟美国制度奠基人一样始终站在自己和人民的利益一边。我们将以自己就是真正的
美国人的态度与任何其它族裔美国人平等相处,同时学会以民主的方式团结和组织自己的族裔同胞,在我们美国的土地上创造出不同于大陆、台湾和香港的美国华人
社会和文化,为我们美国的繁荣,为美国华人及其子孙的福祉,为打造新型的华人文化努力劳作。
四,如何做一个华裔美国人?
我因阶级成份的关系,初中毕业后辍学务农,从14岁到22岁,把最青春的年华留给了家乡的土地。因为年轻,我的双手一年四季长泡,长了破,破了长,勤
奋劳作,忙得手上的老茧都长不起来。我们生产队有64亩水田,二十多亩旱地,每个角落都有我的汗水,所以对家乡和祖国的感情可以说是非一般人可比,但我很
庆幸自己来到美国并成为美国公民,因为对我来说,只有来到美国才真正有机会了解中国,了解世界。
撒切尔夫人有句名言,“欧洲是历史的产物,美国是理想的产物。”如果把世界跟美国比较,我们可以说世界上除了美国都是历史的产物。历史的惯性是惊人
的,这就是为什么百日维新时皇帝发了2百多个改革诏书却一事无成。今天的中国已经改革开放,历史已经前进,但传统的力量强大,进程一定曲折。我们应该有充
分的耐心,不再揠苗助长。我们在美国的华人如果真关心祖国就需要先建设好我们自己,打造美国华人社区内的民主,民主精神和民主妥协形式以及民主的组织与管
理形式,有智慧有耐心地帮助和影响中国社会的发展。只以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叫唤,诅咒,放狠话或鼓动国民、民族和国家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都是在开倒车,帮倒
忙。
现代民族国家是近一两百年从西方开始流行的概念,它是历史的产物。如同历史上的所有产物一样,它有发生就会有消亡。客家人、中国人、美国人首先是人。
作为人,我希望民族国家作为历史现象尽早消亡,而美国在民族相融方面的伟大成就让我们看到了实现这种梦想的希望。民族国家产生和实践的初衷是为了对民族国
家的人民提供保护和给予尊重,但民族国家不应该是堡垒和领地,更不应该是监狱。我们反对一切以民族国家的名义加深民族之间的隔阂,反对以人民的名义压迫人
民。民族国家应该是人民劳作的田地,人民休养生息的花园,不同族裔和文化的迎客村。我们最应该记住的首先是人,而不是X国人。
作为华裔,我们有物尽其用,量入为出的优良传统。目前以美国领先的世界经济是以消费刺激生产的模式。这种模式在全球化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艰难。其最大的
弊端就是浪费资源,过渡消费和破坏环境。这种模式在欧美都有人反对。苹果公司的创始人乔布斯当初就曾亲身尝试原始共产主义的生活。只是目前无论是社会主
义,极权主义还是其他主义都未能找到一种既有生产效率,又有消费效力的经济模式,只好让位于这种可怕的消费刺激生产模式。这也许正是我们华裔美国人可以利
用自己的传统在这块自由的土地上创造新模式作出贡献的领域。
我的小儿子暑期在 UCLA
上一门《世界政治》课。他告诉我,世界政治跟国际政治的不同是世界政治包括了许多非政府的国际组织,如红十字会和国际和平组织,他们在做许多政府做不了的
事。因为这门课,他决定了他日后的目标,要研究国际关系和世界政治。他和我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利用现代通信在西方政治的三权分立结构中增加一个虚拟分
权机构,人民直接监督权利的机构。这个机构将动员民众的力量,时刻关注和监督政府的决策和落实,时刻关注揭露财团投机操纵行为。在这个堆满大规模杀伤武器
的世界里,我们不能把命运交给少数按着核武器按钮的人的手上,人民必须成为拆除引信的主要力量;在这个贫富容易越来越悬殊的社会里,我们不能单纯依赖政府
跟在恶性事件后面拙劣地修补条款,人民必须自己平衡财富。为此,他为这个机构起了个名字,叫做“民府,”并注册了网站。我期待两年后他上大学时我们一起开
始实践这个梦想。
《侏罗纪公园》的作者迈可.克莱顿说,人类的习惯是等到事情无可挽回时才着急。他希望将来人类的墓志铭不会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作为人其实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们想和平地活到天荒地老。只是我们说得太多,做得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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