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文化活动丰富多样,但基本上都可被大致地归为艺术,哲学,科学,神学,文学,及数学这几大类,或者是由这几大类中的某些类综合而成。而这些基本的分类不但有着各领域内在的不同逻辑根源而且与人类思维的不同特征相对应。另一方面,人类文化是由一个个彼此之间相互衬托的概念构成的无限高维的网络。在这个网络中的各个概念的意义都是相对的,彼此相互依赖的。相应地,对于文化组成的分类也是相对的,是通过确认不同组分之间相比较下各自的代表性特征来帮助人们更有效和深刻地认识人类的文化的方式。由于历史上人们对于各组分之间的划分的认识是在这些组分形成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产生的,人们往往会由于这些组分之间的复杂的逻辑耦合及相互影响而产生对于它们之间的区别与关联的一些误解,这些误解往往会带来一些人们意想不到却严重影响文明发展的后果。 理想地说,似乎应该是需要用到哲学思辨的时候,就用哲学思辨,需要用到其它文化领域的方法的时候,就用其它文化领域的方法,而不必在意它们之间是如何划分的。但问题在于我们不是生活在理想世界里,而是生活在现实的社会中。现实社会生活中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就是资源的分配问题,以科学与哲学的关系为例,拥有资源分配权的人通常并不懂也不想真正弄懂什么时候需要用科学什么时候需要用哲学,他们在意的是一个具有权威性的关于科学与哲学的意义和价值的正规说法,然后按照这样的说法来行使他们的资源分配决定权。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是,由于作为专业的哲学一再被权威性人物宣判了死刑,[ii]而日渐式微,很多网站包括打着专业学术旗号的网站根本就没有哲学这一类。尽管设置这样一类其实不会需要牵涉到多少额外的资源,可能只是程序员在数据库里多加一个元数据而已,但是作为社会性地贬低哲学价值的后果之一便是人们连哪怕是最小意义上的资源也不愿分配给作为独立类别的哲学。 有关哲学与具体学科之间的区别与关联的认识不但可以帮助避免类似上述的在哲学与具体学科之间的盲目排斥,而且也有利于学校教育和人力培训。比如,即便是按照同样的操作指南,具有相近的经验历史的不同的人在做同一件事时也常会表现出非常不同的水平来,人们通常将之称为个人才华。但是,在下一节的讨论中我们将会发现所谓的个人才华的差异与我们通常称之为艺术的学科和由于各种历史原因而被称之为大哲学类的学科之间的区别是有关的。因而对于这两大类的文化领域之间的区别的认识可以帮助提高个体能力培养的效率。 界定文化活动中的不同类别并不排除彼此之间的互补与渗透。本文的讨论中对不同文化类别的区分是基于各类别的主要特征而不是试图在不同的文化类别之间划出明确的界线。就好比画一个人脸素描,高水平的画家几笔就能让人看出对象的逼真长相,而外行则再多的笔墨也无法把人脸画象了,这是因为高水平的画家善于抓住人脸的要点。同样,界定一门学科的关键在于要抓住该学科与其它学科对比而言的要点。 由于人类的一切社会活动的基本要素是语言,我们先从人类的思维与语言之间的对应关系来开始本文的讨论。 1.艺术类与大哲学类 说到艺术我们需要注意艺术的效果(或欣赏)与艺术的创作之间的区别。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艺术意味着美的欣赏,但是对于创作艺术作品的人来说,不论他们是否明确地意识到,与艺术相对应的特殊的思维活动直接影响着他们的工作的水平层次。思维是人类区别于地球上任何其它物种的心智活动。我们知道,语言不但是人类社会活动的基本媒介而且也是人类进行系统思维的基本工具,因此,对于语言的不同的运用方式可以被用来作为对于人类文化活动的最基本的分类。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中指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句话告诉我们[iii]人们对具体的个别物从无名到有名的认识过程是:对于没有名字的一切(即常无),我们通过对那一切所发生的效用(光,热,味等的效用或抽象的社会逻辑效用等)的感觉来意识到那一切的存在;当给那些存在起了名字之后,人们便能更好地从那些存在的轮廓及细节来认识它们,人们同时也能发现对它们的语言描述的局限(徼)。很显然,老子所论述的这个现象是符合我们的基本生活经验的,老子的话其实指出了人类思维的两大基本类别:语言性思维及非语言性思维。如果我们将被称之为艺术的文化活动与其它的文化活动,诸如哲学,科学,神学,文学,数学等各种需要系统地运用语言的活动进行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尽管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中也涉及了很多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技巧(最典型的是需要按谱演奏的音乐),任何一个创作都无法完全摆脱难以言喻的艺术感所起到的作用,而一个人不同于他人的艺术才华正是他人难以完全按照文字的说明来实现的境界。所以作为抽象概念的艺术不同于其它具体学科的正是它的非语言性的思维部分,因此我们可以用非语言性思维来作为艺术创作不同于其它学科的划分标准。另一方面,科学,文学,神学,数学等语言性思维学科在传统上或曾被冠以哲学的头衔或被认为与哲学关系比较密切,因而可以被称为大哲学类。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上述老子所指出的思维的两大基本类别其实对应着人类文化两大类:艺术与大哲学类。而生活中的具体活动基本上是这两大类的有机组合。在现实生活中“艺术”二字也被广泛地用在被称为艺术专业的活动以外的文化活动中,比如领导艺术,搏击艺术,写作艺术等等。在任何一项文化活动中艺术性成分其实都指的是能让人们感受到一种美但又无法言喻的行为,而相应的特征便常被称为是相应的才华。 虽然艺术创作过程中会涉及大量的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觉,艺术学校的存在本身就表明人们仍可将艺术的非语言性的感觉特征用语言总结出来,从而上升到艺术哲学或技巧的层次;其它文化活动中的艺术性操作也同样如此。若干年前我参加了一个艺术讲座,其中一个讲员讲述了她刚进入纽约一所著名大学的艺术系第一天的迎新会上的一个故事。在那个迎新会上她们系主任对新生说,“恭喜你们马上将要告别艺术。”当时她听了之后感到非常讶异,但在日后的学习中她才逐渐真正领会了那句话的涵义。她接着解释说,在成为专业艺术人员之前与之后对于艺术创作的认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对她来说艺术创作意味着才华,而之后对她来说艺术创作仅仅是掌握并施行老师所教导的创作技巧而已。 虽然我完全相信那位女士所讲述的是作为专业艺术人员的真实的心路历程,我也同样认为她所讲的内容有一定的夸张,这是因为即便是了解了艺术创造技巧的人员在创作过程中也一定会带有不同程度的非技术性的艺术思维与操作。 这里有必要重复指出,尽管人类各种文化活动中都存在着非语言性的艺术性的思维,但并非所有的非语言性思维活动都可被称为艺术性特征;只有那些能够表现出某种意义的美感的非语言性思维可以称为艺术性特征。另外,与老子对于人类思维的分类本身是自然分类一样,艺术与大哲学类的划分本身是自然分类。即便是没有任何如本文这样的人为地讨论如何划分艺术与哲学大类,人们仍然可以在文化中找到比较恰当的艺术类和哲学类的文化活动;但另一方面,自古以来对于艺术类与上述大哲学类之间的清楚的界定却不是一件易事,我们常听到专业艺术或哲学人员说出哲学就是艺术或艺术就是哲学这样的评论来,其原因正是因为人们没有能够确认出这两大类基本的文化活动的本质的不同是对于语言运用的不同。 2.哲学与科学 在前面提到的大哲学类中,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划分又有着特殊的重要性,一方面因为在传统上它们之间的自然界限并非人们常以为的那样明确,而是自古以来都比较模糊,另一方面因为人们对于它们之间的划分及与之相关的各自的功效的认识的模糊在今天已经成为诸多严重的社会危机的文化根源之一。 哲学孕育了很科学学科,现代科学源自古代的自然哲学,哲学可以指导科学的发展并对科学的发展进行总结;同时哲学也从科学成果中不断汲取自身发展所需要的养分。这是人们普遍熟悉的关于科学与哲学之关系的说法。这种说法是显然有道理的,但它的一大缺陷是没有明确指出哲学与科学这两种基本的文化形式各自在人类文明中的功效或地位的界定,这种含糊是导致人们对于科学与哲学的对比的误解的主要原因,而这种误解在哲学被大人物们宣判了死亡之后显得更为突出。 面对科学的兴起人们常会产生对于哲学作为一门专业而存在的必要性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使得在讨论科学与哲学之对比的时候,人们常常主要着眼于哲学作为一门专业学科与科学整体之间的对比关系。其实,虽然专业的哲学有其自身固有的存在条件和特点[iv],它对于文明的贡献却是由哲学的思维和方法及其理论在整个人类文明中的逻辑地位及作用所决定的。现代化的科技与经济体系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恰当地界定科学与哲学的一个很好的视角: 科学依赖于数据,不论是公式计算出来的数据,还是数值模拟得出的数据,还是生产记录的数据,还是实验室里得出的数据,还是自然观察或采集的数据,还是具有统计意义的数据(例如民意测验问答卷所搜集的结果),总之科学理论的建立,印证,与应用都依赖于数据;但哲学不依赖于数据而只依赖于纯逻辑思辨。 这里所说的逻辑思辨并不单单是狭义的逻辑推理,而是包括了逻辑推理在内的更广义的可以被称为哲学思辨(philosophize)的心智活动。这里有两点需要特别加以说明。首先,科学需要不需要逻辑思辨呢?当然需要。但是作为一门学科,如果它的内容除了思辨之外不涉及任何数据或与数据相关的数学公式,那么它就变为哲学而不是科学了。其次,虽然科学与技术的建立和发展依赖于数据,科学的结论与知识也常以定性的形式表达出来,这一点是科学与哲学重迭的情况,其典型的例子是各种不同难度层次的科普文献。另外,在社会领域中,这里所说的数据的涵义并不局限于可以计算的数值,还包括在IT产业中所运用的诸如字符串等其它形式的数据。 这样一种划分可以用来作为科学与哲学的专业领域的划分,相应地也可以用来非常有效地判断一篇文章或一个项目属于是哲学类的还是科学类的依据。其实,古希腊的哲人把哲学看成是智慧的来源(或对智慧的爱)而科学则是给人们提供具有可靠性的知识的体系。也就是说,哲学的基本点在于智慧,而科学有两个基本点,一是知识,二是对于可靠性的保障。这是我们界定哲学与科学的基本出发点。本文所提出的按对于纯逻辑思辨或数据的依赖来界定哲学与科学的说法显然是符合古希腊所奠定的关于哲学与科学的基本区别的。古人之所以没有提出本文所说的界定标准是因为“数据”的概念从未象今天这么重要和明显过,哲学应该与时共进,而本文所做的就是一个让哲学与时共进的工作。这里还需要特别指出一点:虽然自古希腊以来科学的天职一直被认为是提供可靠的知识,但是这并不等于说科学的知识都可靠。比如,我们常会读到一些医学或药学界专家的文章告诉人们若干年前的一些被认为正确的理论是错误的。所以,科学的可靠性本身是一个具有相对性的抽象,而不是指具体的每个结论都可靠。或许有人喜欢这样说:科学所遵循的一些原则,如可重复性及可证伪性使得科学整体是可靠的。这样的说法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具有相对性的抽象,因为具体到任何一个可重复及可证伪的实例,你都无法保证它一定可靠,否则就不会有前面提到的科学结论不断更新的现象了。 人们或许会因为科学工作(尤其是前端的理论物理工作)中充满了理性的思辨而哲学的理论本身也常引用科学的结论这一点来质疑本文所提出的界定标准乃至质疑分别科学与哲学的必要性。这里需要弄清的一点是专业层次上的分界与具体思维过程中的分类的区别。本文是针对哲学的思辨与科学的思维在文明中逻辑地位的不同而提出界定标准的。在任何一个具体的科学研究过程中都不可能完全排除哲学性的思辨,就好比人们的生活中不可能完全排除哲理的帮助一样;而对于科学的总结本身就是哲学的一个基本功能,因此被哲学文章所引用的科学的结论本身已经成为哲学的知识。所以,当我们来判断一个项目或工程属于哲学类的还是科学类的时候,不能象分离化学元素那样地严格地把科学项目中的哲学思辨及哲学项目中的科学知识排除掉,而是要根据该项目主要依据是通过科学的方法来得到的数据还是通过纯逻辑性的思辨得到的结论。这样的原则也同样适用于用本文提出的界定标准来划分哲学类的专业与科学类的专业。当然,有很多项目本身既包含了科学类的部分也包含了哲学类的部分,同样有些跨专业的学科本身也会包含哲学类与科学类。 就学科各自的自然价值来说,上述这样的划分似乎原本没有什么必要,似乎应该是需要用到科学方法的时候,就用科学方法,需要用到哲学思辨的时候,就用哲学思辨,而不必在意如何划分二者。但如我在前面引言中指出的,现实社会中的资源分配的需要所带来的挑战使得这样的划分成为必要。如果哲学作为一种存在的逻辑类别在人类文明的延续中仍然具有无可取代且极为重要的地位的话,那么就应该以一种正规的方式将其存在的价值说出来,那样才能使得现实社会中拥有资源分配决定权却又不可能亲自理解哲学价值的人不至于武断地取消给哲学应有的资源分配。 人们常听到的一个贬低哲学价值的理由是哲学不如科学那样有着明确的可重复或可证伪的标准,因而无法区别真智慧与诡辩术。其实,对于哲学好坏的鉴别的一个关键点在于对于逻辑的共鸣,因而需要鉴别者具有远高于一般的以结果来鉴别科学真伪的能力。这种高标准是造成人们普遍缺乏鉴别好坏哲学的能力的主要原因。但是,如果因为鉴别好坏哲学需要较高的水平而否认哲学存在的权利,不但是一种荒唐的懦夫的思维而且是有悖于人类追求真理的基本原则的。不幸的是,过去一个多世纪里,这种用所谓的实证主义标准来否认哲学存在价值的思维在世界的主流文化里有着很大的市场,人类文明整体也因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其实,哲学的好坏辨别对于人们的思辨能力的高标准的要求本身也反映了人类千百年的文明一直在真理与谬误的斗争中前进这一无可争辩的事实。另一方面,由于科学与哲学并不是两个相互排斥的学科而是两个互补的学科,不但科学需要用到哲学的思辨及哲学需要用到科学的结论,而且我们也完全可以用科学来验证哲学理论的正确性,这样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弥补人们普遍缺乏高水平的哲学思辨能力的不足。 缺乏对于科学与哲学之间分界的明确认识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有着现实的危害,其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人们常常花了亿万元的资金采用科学的方法,依据所谓的大数据的计算,进行一个个大规模的项目工程,结果导致经济的衰败而不是兴盛,其原因就是轻视了哲学在现实社会实践中的作用而过于依赖科学的手段。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从结果看来似乎过于简单的高级错误的原因恰恰是没有认识到哲学与科学的分界在于哲学依赖纯逻辑思辨而科学依赖于数据。在没有经过高水平思辨下得出的错误逻辑的指导下的实践,不论你的数据计算采集力度有多大,精度有多高,结果都会因为方向的错误而失败。而之所以会出现社会普遍缺乏高水平的哲学思辨的原因恰恰是社会缺乏具有这样水平的人才,而社会之所以缺乏具有这样水平的人才的原因主要有两点:1)专业哲学界的失职;2)社会整体对于哲学重要性的忽视所导致的社会选择及教育培养的偏失。 3.神学与哲学 虽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有神论与无神论信仰的区别,但是宗教信仰对世界文明有着深刻而重大的影响这一点是一个确定的现实,是无神论者也无法否认的存在。与宗教信仰相应的理论体系被称为神学。 按照罗素的说法[v],哲学是介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一个领域。我们前面在界定哲学与科学时提到哲学依赖于纯逻辑思辨,这里所说的逻辑思辨不是狭义的逻辑推理,而是所谓的哲学思辨(philosophize)的另一种提法。哲学思辨不同于狭义的逻辑推理的主要地方是哲学思辨中的形而上学(metaphysical)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是具有启发性和开创性的,并不是仅仅在原有的知识范围之内进行逻辑的演绎而已,哲学家们在进行启发性或开创性的形而上的思维时在很大程度上会依赖于被普遍称为灵感的顿悟。神学与其它学科的基本的不同点在于神学的基本依据既不是一般的逻辑思维,也不是数据的分析,而是来自超自然的启示。因此,哲学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对于灵感的依赖与神学所依据的启示非常相似或接近,甚至可以说就个人的实践来说,两者是统一的。另一方面,虽然神学的主要依据是启示,神学的论述却通常大量地运用逻辑的思辨。结合到我们前面关于哲学与科学关系的讨论,我们可以看到罗素关于哲学是介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领域的说法是合理的。 4.文学与哲学 文学是介于哲学和艺术之间的一个领域。 一方面由于文学依赖于语言因而显然属于前面提到的大哲学类。被称作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曾颁发给包括罗素在内的数位哲学家,以表彰他们在哲学上对人类的贡献。很多时候,人们在阅读文学作品时都会从中领悟或读到一些人生的哲理,而好的文学家也通常以写过富有哲理的作品而著名。由于文学与哲学的一个基本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是以语言为工具的,文学家对于语言文字的运用和提炼也为哲学家的创作提供了更好的工具。 虽然哲学作家也常以文学形式来表达自己的哲学思考,文学与哲学作为学科之间仍然有着两个明显的区别:1)非小说型的哲学论文要求按照严格的逻辑进行思辨,而文学着重于文字的运用而不在乎逻辑的严格,并且允许虚构;2)一般性的文学作品即便是被认为富于思想也仍然是以大众娱乐或表达比较单一的主题为主要目的,而以文学形式表达的哲学作品(例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加缪,萨特尔的作品)则明显地是在述说着作者的比较系统的哲学观点。 另一方面,由于文学作品通过运用语言进行的创造会带给人们抽象美的享受,文学与艺术之间又有着密切的关系。诗歌戏剧影视剧本都被认为是比较典型的艺术类作品。文学作家在运用语言这一工具进行创作时与技师按照操作手册进行作业不同,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基于个人才华的创作灵感。 5.哲学与数学 在前述属于大哲学类的各学科中,数学与科学的关系最为密切,这是因为数学是依赖于数据的科学的一个基本工具。但是,数学与科学之间的界限也是明显的:数学研究的是具有数字意义的关系或可以表达为数字意义的关系以及与之直接相关的运算规则之关系,而科学则是需要能提供对于现实的自然与社会现象的解释。 数学也常被与哲学联系在一起,不但因为如同任何一门其它学科一样,数学本身就是哲学研究的对象,更是因为与哲学一样数学高度依赖于逻辑思维。不过,数学与哲学的分界也是简单明了的:数学只关心具有数字意义的关系,而哲学关心存在着的一般的关系。 6.哲学与非科学和准科学 从前面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知道,作为人类获取知识的两个重要的学科,自古以来科学的基本意义在于它的可靠性而哲学的基本意义在于提供人们发掘和理解与存在相关的逻辑的智慧;但是,人类获取知识并非都是通过所谓的可靠的途径或非常具有智慧的思辨。人类有大量的知识的获取是在以讹传讹的过程中所得到的不可靠的知识中淘汰掉虚幻后沉淀下的真知灼见,也有很多是通过在特定环境条件下具有一定的可靠性但无法简单地推广为一般的科学方法的途径中获得的真理。即便是科学,它的可靠性也是相对,这一点从旧的科学结论不断被新的科学结论所取代的现状便可看出。而且在被认为是科学的实践过程中,一般也都会涉及一些并不符合任何有关科学的严格定义的活动。比如,很多时候科学家们从人际之间的非正式的交谈中获得重要的启发或信息使他们的科学研究获得重大进展,但那些交谈显然无法被归类为严格的科学。 所以,虽然对于科学和哲学这样理想化的学科的比较明确的界定可以帮助我们更有效地分配社会资源以利于运用科学和哲学的方法帮助人们获取真理及解决问题,我们不应该天真地把不符合理想的科学和哲学特色的学科或实践完全排除在人们获取知识及解决问题的选项之外。我们应该强调的只是科学的方法能够帮助人们提高所获取的知识的可靠性以及哲学的知识及训练能够帮助人们更有智慧地认识及理解客观存在的逻辑特征,而不是否认人类文明的多样性。我们需要告诉人们的是生活中在属于科学范畴的活动中违背科学的原则常会带来不好的甚至灾难性的后果,而不是否认人类获取知识及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的多样性,也不是将科学的疆界无限制地扩大化乃至试图用科学的方法来对待人类文明方方面面,更不是试图将哲学文学等都进行所谓的科学化的改造。 在有些特定的条件下,当人们无法完全采取严格的科学的措施,也缺乏高难度的哲理思维水平的时候,一些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及可靠性又简单易行的实践也不失为社会性的实践的合理选择。由于它们不符合严格的科学标准(即可重复观察性及可证伪性等)我们不能称之为科学,因而可以将之列为非科学类。对于非科学类,我们虽然不能排除它们在特定环境下的有效性,却也要明确它们具有较大的不可靠性这一点。不同的非科学类活动的可靠性会随着它们所采用的科学方法及严格的逻辑思维的比重的增加而增加,所以我们可以将其中相对来说具有较大的可靠性的活动称为准科学类的活动。 这里需要强调一点,虽然因为非科学类的活动可以含有科学的成分而不应被排除在人类获取知识及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之外,与真正有效的哲学相对的伪哲学却是人们应加以排斥的一种极不可取的思维方式或学术活动。这里所谓的伪哲学指的是运用无效的文字游戏或错误的逻辑进行的思维。因为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在人们的心智活动的指导或影响之下进行的,因此明确的或系统的表达出来的貌似有道理实际是无效的文字游戏或错误的逻辑是一种将人们的实践引向失败或灾难的负面的活动,因而是不可取的。 所以,即便当人们通过包括准科学在内的非科学活动来获取知识及解决问题时,也要努力使自己的思维具有智慧或符合正确的逻辑,也就是说即便是非科学的活动也需要正确的哲学思维。 7.结束语 人类的文化活动丰富多样,但基本上都可被大致地归为艺术,哲学,科学,神学,文学,及数学这几大类,或者是由这几大类中的某些类综合而成。虽然我们上面提到了非科学和准科学活动,但是如果我们着眼于这些活动中的有效成分,我们仍可粗略地将它们归于科学或哲学类。比如,政治与经济常被归为哲学类及科学类。它们富于逻辑的复杂性因而依赖于高水平的思辨这一点使人们倾向于把它们看作是哲学的分支,但是它们又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数据的可靠性,因此人们又很自然地将它们列为科学类。 在所有的文化类别中哲学类是比较特别的。主要有几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因为所有其它的学科都是哲学研究的对象;其二是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哲学很多时候孕育了作为文化的其它基础类别的各个具体学科或具体学科内部一些分支。以最古老的数学这一学科为例,尽管从整体上来说,数学恐怕比哲学还要古老,但是在数学的几千年的发展历程中各个分支的建立(比如近代数理逻辑的建立)的过程中常表现出从事该学科的人们的丰富的哲理性的思维;其三是哲学本身的发展需要从其它的文化基础类别中获取养分。不但对于社会文明的各个领域的发展成果的总结是哲学的一个必须的使命,而且社会文明的发展本身也为哲学的发展提供了很多便利的条件;其四,哲学与艺术的对比反映出了人类的两大基本思维方式:语言性思维与非语言性思维;其五,更为重要的可能是,哲学的两大核心部分,形而上学与逻辑,是人类一切以语言为工具的理性活动的基础。黑格尔曾努力地将这两部分统一为辩证逻辑。尽管他的那一努力本身存在着逻辑上的缺陷[vi],但是形而上学与逻辑两者确实存在着内在的关系,而且这两者统一于柏拉图已经讨论过而黑格尔又重新强调的绝对理念这一点也是没错的[vii]。 哲学的这一特殊性使得我们可以如本文这样地借助于与哲学之间的相对关系来认识文化的各个基础类别的特征。而对于文化之基础类别的更清楚的认识不仅仅是可以满足人们认识文明之好奇心,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认识可以直接影响到社会资源的分配以及人们完善自身及改善环境的社会实践的效果。
. The End of Philosophy and the Task of Thinking, M Heidegger, 1969,in Martin Heidegger Basic Writings, Ed by David Farrell Krell, Harper San Francisco, pp373-392, 网上链接: http://projectlamar.com/media/Heidegger.pdf [ii]. The Grand Design: New Answers to the Ultimate Questions of Life,S Hawking and L Mlodinow,2010, London: Bantam Press, 2010 [iii]. 解譯《道德經》需要理性分析,戴榕菁,香港人文文库, 2015.12,链接: http://www.hkshp.org/modernhumanities/201512/2015-12-19dai_rong_qing.htm [iv]. 哲学发展困境之分析,戴榕菁,香港人文学会,2016.02,链接: http://www.hkshp.org/modernhumanities/201602/2016-02-22dai_rong_qing.htm [v]. The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B Russell, 1945,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Inc [vi]. 黑格爾本體論構造之邏輯缺陷,戴榕菁,香港人文文库, 2017.04, 链接:http://www.hkshp.org/modernhumanities/201704/2017-04-15dai_rong_qing.htm [vii]. 虽然黑格尔本人反复强调他的绝对理念不同与柏拉图的,其实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