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凡走过必留痕迹,”即便自己忘了,别人可能还记着,在信息时代更是如此。大约5,6年前,有一阵子我经常收到要我给有关计算经济学尤其是离散因子模拟(discrete agent simulation)计算经济学的杂志与会议投稿的电子邮件,我反复回函说明我不在那个圈子里面,但仍然不断收到相关的约稿电邮。后来我突然想起,在十多年前,当离散因子模拟计算经济体系还没有兴起的时候,我曾在自己简陋的笔记本上尝试用java通过multithreading编写用离散因子模拟一个小经济体系的运算,得到一些非常粗糙简单的结果,然后将自己的相关想法写了一篇不长的文章,在网上寻找到当时在巴黎有一个经济学会议,就寄去了。不久后收到回函说我的文章被接受将在会议期间贴在墙上,而且会收录到会议的文集中,同时也希望我能去参加会议。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既没有赞助机构或同伙,自己也没有这笔钱,因此过后再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那个程序也早随着那个笔记本扔到垃圾堆里了。几年后当离散因子计算经济学兴起后,可能有人从那本文集中看到了我于是才出现了我不断收到的约稿电邮,除此之外找不出其它的原因了。 最近一阵突然陆续收到几份邀请给与教育相关的中英文杂志和会议投稿的邀请,其中一份还是做会议的Session Chair的邀请。我实在想不出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因为我这些年虽然写过很多文章却好象没有专门为教学写过,更没有主动给相关文章或会议投过稿,我显然也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但这些陆陆续续的邀请倒是提醒我有必要为哲学教学写些东西,因为年轻人才是新哲学的真正希望。 过去几个世纪里的哲学界不能说不是人才济济,也不能说社会没有投入足够的资金,但却成果寥寥;至少今天的世界上此起彼伏的政治经济问题面前,不但我们看不到哲学界人士的影响,人们甚至不会去考虑到这些事情与哲学界会搭上什么界。哲学在今天的文明中似乎就如同艺术品或古董一样,其存在的意义似乎主要在于观赏价值,只不过哲学不如艺术品或古董那样动辄可以拍卖出天价来。虽然不同时期的主流哲学家要对他们那个时代的这种现象背负主要的责任,但是在历经了许多代人之后,在世界各地的成千上百的人中俊杰前赴后继地踏入哲学这一专业行当之后,主流哲学不但仍然未能恢复昔日荣光之万一,而且还一再地被社会精英们宣判死刑,这不得不令人想到我们的哲学教育恐怕是出问题了,不仅仅是某个国家某个地区的哲学教育出了问题,而是人类整体的哲学教学出了问题。 两百多年前,德国哲学大师康德曾经提出这样的诘问“其实哲学怎么能是学来的呢?”康德想要说的是课堂里学的都是别人的哲学,每个人只有勤于哲学思辨才能产生出自己的哲学来。很显然,康德的警讯并没有在其后的两百多年里得到认真的对待。今天的学子们不是对学哲学不感兴趣(据说在美国高中的选修课里哲学是因常爆满而最难进去的一门,比已经很时髦的心理学还要抢手),但哲学的思辨显然没有成为今天的哲学教育的重点。 虽然我只接触到过中美的哲学课,但我相信其反映出的特点与哲学发展之间的关联具有普遍代表性,因为如果这一特点的相反成立的话,今天的世界主流哲学杂志恐怕就会折射出不同的形态来。从我所了解的状况来看,今天的哲学教学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1)哲学史或者说有关哲学家们的故事;2)哲学观点或对某些哲学理论的要点介绍。这里唯独缺少的是维持哲学生命力的写作。 我本人既不是哲学教师,也从未参与过哲学教学策略或提纲的决定与研讨,因此没有关于今天各国的哲学教学的选材的考量的原则的第一手资料,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与哲学教学相关的一般常识的逻辑关联中看出导致哲学教学缺少写作这一关键环节的基本原因。 我想这里的第一个原因恐怕是哲学教学选材的决定层人员对于哲学写作与一般文学写作之间的区别缺乏认识。而这种认识的缺乏绝非是偶然或孤立的现象,而是有着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根源,连诺贝尔奖委员会恐怕都很难分清哲学写作与一般文学写作之间的不同。过去一个多世纪里,很多哲学家就是以其文学作品著名,虽然其中有些人因其在哲学上的贡献而获得诺贝尔奖,其得奖的主要作品却是具有哲学特色的文学作品。对于哲学写作与文学写作之不同的认识的缺乏可能给哲学教学选材带来的一个直接的后果恐怕就是把培养哲学写作能力的任务留给语文课(在中国即汉语语文课,在美国即英语课)而哲学课则被用来讲授哲学史和介绍哲学理论的要点。 这样的教学指导思想显然已经成为挫伤世界范围内的主流哲学发展的元凶之一。今天如果你有兴趣去专业哲学杂志浏览一下,不论是欧陆风格的杂志还是英美的分析风格的杂志,我们可以看到虽然那些文章中不能说没有哲学思辨,但比较多的是哲学家之间就彼此相同或不同的观点进行讨论或争辩,主要的着眼点在于非常具体的概念或方法;或者去各大书店浏览一些当代哲学家们的哲学专著,会发现那些著作的着眼点也相对比较狭窄而且很多时候是以报告文学的形式表达哲学观点,很难找到对于综合性的哲学问题进行如卢梭,休谟,康德,黑格尔,怀特海,罗素等大家那样的论述,或对综合性的自然与社会的问题进行如亚当斯密,马克思,或伯格斯那样的分析。 这里恐怕与从中学到大学系统地忽视哲学写作,用文学写作代替哲学写作这样的教学思路是不无关系的。其实,康德本人在他的《Introduction to Logic(逻辑引论)》就没有把如何培养哲学思辨能力说清楚,而他漏掉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哲学写作能力的培养。虽然高超的哲学思辨力是写出精彩的哲学文章的前提条件,但是写作本身却不但是构造理论的必经之路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培养系统地哲学思辨的必经之路。以康德本人的经历来说,他对此应该是深有体会的,可惜他未能对培养哲学思辨来说的这一关键途径提供进一步的反思。 虽然从哲学作品的自然生成的角度来看,确实不易将哲学写作与文学写作分开来,因为这里确实涉及到作者个体的哲学思辨能力的差异问题,但是,作为从中学(或甚至小学)到大学的系统教育来说,却是可以有目的地培养学生的不同于一般的文学写作的哲学写作能力的。写作能力的培养,不论是哲学写作还是一般文学写作甚至科技文章的写作能力的培养都包含了两个途径:一是通过写作技巧的学习与实际写作的练习来提高写作能力,另一是对于他人的作品的阅读来提高写作能力。 导致哲学教学缺少写作这一环节的第二个原因恐怕就是教材编写及教学师资人员本身缺乏哲学写作能力的问题,毕竟一般的文学写作的题材要比哲学写作容易寻找和编写的多。但是,这并不等于我们在培养学生的哲学写作能力上就没有任何可以作为的空间了。 虽然在教学第一线的师资以及教材编写人员本人的哲学写作能力确实是一个影响学生的哲学写作能力培养的一个世界性的挑战,但这一缺憾却在相当的程度上可以通过让学生阅读哲学大家的作品来加以克服。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哲学教材中不应只收录名家理论的要点和哲学评论家或哲学史家们编写的故事,而是要适当加入从亚里士多德到罗素这些大家的原著的阅读材料。。。。。。
Introduction to Logic, by I Kant, URL: https://archive.org/stream/kantsintroductio00kantuoft/kantsintroductio00kantuoft_djvu.t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