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次欣赏到的剧院京剧演出,是一九九三年的事了。以前主要是中央广播二套的"京剧选段"栏目的名家唱段和偶尔听一回全剧实况录音。那时的电视频道屈指可数,更难得见到多少京剧,所以一旦有京剧实况播出,必看,真有书中描写的金圣叹评《水浒》、赵七爷读《三国演义》那样的专注和投入。那时,看到了央视重复播出的整出的《碧玉簪》,仔细品味、欣赏了迟小秋的戏,领略了别具一格的程派青衣艺术。唱腔是否符合程派的“标准"还在其次,舞台造型也不重要,而小秋所塑造的女主角张玉贞的形象完全符合作者所理解的中国妇女的贤惠、端庄、大度、柔情似水和光彩照人。年积月累,更了解了她的艺术造诣。 迟小秋,辽宁阜新人,现为北京京剧院头牌青衣演员,青年团的团长。百度封她为当今程派艺术的领军人物(没说是"之一")。程砚秋大师的合作者、程派名剧《锁麒囊》的编剧翁偶虹先生题词称她是“程派艺术的标准传人"。为此,迟小秋在一些戏迷当中得一绰号"迟标准"。她是中国戏剧梅花奖的首批获奖者之一。 有人说了,“您这都是从网上抄来的"。答曰: 是读来的,不是抄来的,那不一样。例如,作者看到的早期报导介绍小秋的原名迟树新,而现在的网络媒体写成了"淑新"或"淑欣",无法考证。 Anyway,她十一岁考入当地阜新戏校开萌学戏,那时并未接触到多少程派。不过,关于这一点,也有说法称她是阜新戏校培养的程派青衣之一。作者更愿相信后者。作为一位戏曲天才,她被选送到上海戏剧学院进修三个月之际,有幸第一次短期插班旁听王吟秋先生的课,开始接触到来自程派家传弟子的程派艺术。那时节,她真是不带引号的旁听生,却天资聪慧,极能模仿,引得王师傅关注而另眼相看,教戏、收徒、并赠名“秋",从此改名“迟小秋"。迟小秋正式拜王吟秋为师,深造程派青衣艺术。据悉,是在拜师会上,由翁先生当场挥毫题字,赏她一张“标准传人"的大牌匾或小名片。翁偶虹何许人也? 国剧泰斗级人物。小秋获此殊荣,无人并列,更无人出其右。 迟小秋于一九八四年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这个奖项原本是中国戏曲界的最有价值的官方奖,却有些来龙去脉要说明一下。它始于一九八三年,那一年据说是限于“在京的"戏剧界人士参评。于是,当年的获奖者当中只有叶少兰、刘长瑜和李维康三位京剧艺人。次年,此奖扩展至全国,于是迟小秋、尚长荣、孙毓敏等京剧界人士入选。所以,以作者看来,至少这两年的获奖者都算是第一批,而八四年的获奖难度更大一些,因为参加人比八三年的小范围更大得多。小秋获奖那年是十九岁。此后多年,她仍在东北演戏,先是阜新,后是沈阳,只是在有限的场合才登陆北京和央视的舞台。若非当今媒体日益发达,恐怕很多人不一定知道唱程派戏的还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大家,除非是象作者这样的超级迷。一直到了本世纪初,她获梅奖二十一年后,小秋才进京,加盟北京京剧院,成为九大头牌之一、青年队队长。论整体实力和圈内份量,北京京剧院无疑是龙头老大,别看国家京剧院头上是“国字号"。 那么,是迟小秋长期潜水,尔后终于魚跃龙门? 作者不这么看。 在作者看来,北京京剧院当老大也有老大的难处: 眼看着天津、上海、于老板那里各路巾帼是人才济济,要想继续保持优势,也得去挖人,首选目标当然得是这位程派青衣的大姐大。好象还从武汉挖走了张慧芳,暂且不说。以近年来北京京剧院排出的所谓“九大头牌"来看,谭孝增是谭家第六代,唱的“新谭派"老生是有滋有味,且有遗传的谭家亮嗓,自然是一夫当关,莫有敌者; 朱强,当今老生行当的中坚,接的是马连良先生的衣钵; 赵葆秀是老旦行当,自从蓝文云脱离舞台后也只有她能撑得起传统的门面。一个一个再数着说也挺累,单表旦角,梅派是强项,因为有梅葆玖先生和麾下的子弟兵; 张派青衣有王蓉蓉当家,天生一幅张君秋大师那样的金噪儿,也叫得响。唯有程派,缺。有郭玮? 是的,小姑娘是不错,但挑大梁的担子有些难。当然,具体的操盘手是谁,作者不知。现今有迟小秋这位"青衣大姐大"的加盟,己将程派戏的大片市场抓在了手里。仅从市场分析来看,小秩的加盟应该是“强强联合”,更像是迟小秋帮了京院的忙,而不是她去傍了大款。 其实作者这么卖力气地捧小秋,倒不是因为觉得她是大师,而是因为她代表了一类有特色的人物,活生生地就在当世。以十九岁的年纪,仅仅迈过艺术道路的启蒙期,即获得戏剧艺术的国家级最高奖,显示出她的卓越天份。尔后三十年间,无论在基层还是在大型演出团体,唯一不变的是敬业,是艺术的不断进步。读过《三国》的人都知道那段"曹操煮酒论英雄"的故事,作者不才,不仅读过原著,还听过袁阔成的评书、看过新旧两版的电视连续剧。其中陈建斌的新版在此处有创意: 刘玄德直言于操曰: “因何而不杀备?" 操答曰: “盖英雄成大事者,必有用武之地。汝乃英雄,吾素爱之,岂忍索汝性命? 只须圉于左右,去汝用武之地,足矣!" 真是至理名言啊! (古文是作者杜撰的)。千年来数不清的英雄豪杰缺的就是用武之地。那位“斗酒诗百篇"的李谪仙,一生留下多少脍炙人口的好句子,也曾在近乎官复原职时留下了“朝辞白帝白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己过万重山"的心迹自表,却从无机会施展才华,只能与酒为伴,"对影成三人"。另一位杜圣,做愤青之时也曾立誓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然亦是生不逢时,赶上了悲摧的安史之乱,平添了多少诸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出身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东坡更是在中国文化之顶峰的宋代号称诗、词、书之魁首,不得意之时只能是“叹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那么小秋的用武之地在哪里呢? 以作者看来,她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她的用武之地。同作者一样,她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与上边几位文坛大家相比,迟小秋哪里有这么大的才气,但她的确实现了“一览众山小”,凌了“绝顶",杜甫想到却没有做到的,小秋做到了。因为她的执着,耐得住清贫,也享得了富贵,唯一敬业的是京剧。嘿嘿! 又扯远了? 再回来说戏。 首先在唱腔与发声方面,几乎所有习程者却遵循了程砚秋的路子,区别仅在于模仿的近似程度。迟小秋的嗓音不是最亮的,“甜"、"润"也基本上与她无关。作者所理解的她的发音特点是,在较窄的音域内保持“立音"的绵长、低而不断,并吸收了师傅王吟秋的那种节奏性立音,其中的运气程度、音量的高低、声调的或婉转或急促的变化,都能根据唱词、剧情和人物的需要而成。早期的发音还有个别音符上有力所不及,而品味这几年的唱腔中己是运用自如了。例如在《玉堂春-起解》中的西皮导板一句"玉堂春含悲泪忙往前进"的重音在"悲"字,末字"进"之后,把拖音压得低至几乎听不见,稍转正常之后又一路走低,与人物走背运的心情和下句"想起了当年事好不伤情"相吻合,一句唱完,台下的喝彩声形成高潮。与其他流派的高音化处理相比,作者更喜欢小秋的这种处理。而在描绘一种欢快的心情时,例如《锁》剧的春秋亭上的那段,“忙把梅香(我)一声叫"的尾音,则是类似咏叹调的颤动。当然,细微之处还需仔细听来才能分辨。唱腔,除了声腔的仔细、准确、精确运用之外,在吐字的清晰和规范方面,小秋也显得功底深厚。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必能分辨出她吐出的每一个字。对于每个字的发音,该韵白的地方她一定是用的韵白,细微之处见真功夫,不愧当年翁偶虹称她是程派的“标准传人"。结合程派唱腔的形式和她自己的嗓音特点,小秋的唱己经形成了有别于程、王二代大师的新风格,这种风格在她近十年所演目中均有体现。 念白的功底好,是几乎所有程派青衣的一大特色,也包括迟小秋,例如《三堂会审》中的大段韵白。作者听她们的念白,丝毫不减听唱腔时的艺术享受。 戏曲中的做功,依作者的浅见,大致分为两种场合下的运用,其一是与唱腔相随的手势、表情、水袖、甚至于舞姿,其二是唱段之外的做功,也是为了表现人物和剧情。作者看过的程派戏当中,许多是做功非常吃重的,象前文所述的《锁麟囊》、王宝钏系列等。若是不懂得欣赏做功,看戏者看不透演员的艺术展示; 若是演员的唱腔好而做功艺不精,也算不上“表演艺术家",顶足了是“歌唱家"。这是看戏和听戏、录音棚和剧场的区别。迟小秋的做功不仅是进一步烘托唱腔的表现力,在诸如《锁》剧中的“找球"、“三让椅"这样的特写式片断中,更是把剧中人的处境表现得淋漓尽致,精致,极具舞蹈和造型的美感。尤其让作者印象深刻的是那炉火纯青的水袖舞,对比作者所珍藏的三个版本,程砚秋的"音配像"、八三年五老程旦的纪程演出版、小秋的电影版,个人评价以小秋版最佳,这也应该是艺术的生命力的必然体现,实说实说。 程派青衣,内容丰富,看来听来使人敬佩。从程、王赵李新(等),再到以迟为"标准"的众多中青年艺术家,经历了继承、创新、曲折与争议、回归与发展的一系列奋斗足迹,目前状态不错。更可喜的是,比小秋晚一些的青年演员群体己经形成艺术家的雏形,从唱腔来说,作者更偏爱周婧和赵欢的戏。自此,关于程派的"闲谈正说"结束了,期待她们有更多的好作品出来,再来看作者的下回分解。 下边一位? 是尚派戏的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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