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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军血战台儿庄
   
1937年7月7号日本军队发动卢沟桥事变,开始全面入侵中国。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了著名的“最后关头”演说(也就是蒋版的告全国同胞书)。他指出“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 "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在那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中华民族被迫发出了最后的吼声。中央军、晋绥军、川军、桂军、湘军、滇军、黔军、粤军、东北军、西北军、八路军等抛开各自之间的恩怨,前赴后继开上抗日前线,用血肉之躯筑起新的长城。
在此之前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以蒋介石为核心的中国中央政府就一直在为不可避免的全面抗战作各种准备。其中有一个例子就是在西康建省,也就是说在最坏的情况下,蒋介石甚至有退到青藏高原上的西康去坚持抗战的打算。由于中国和日本国力军力的巨大差距,当时流行的观点是一旦全面抗战开打,中国就会迅速败亡。但蒋介石的高参军事理论家蒋百里却不这么认为,用他的话来讲就是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 蒋百里提出对日战略的几项原则,第一用空间换时间,“胜也罢,负也罢,就是不要和它讲和”;第二,不畏鲸吞,只怕蚕食,一旦开打就不再局限于某个战场而是要打全面战争;第三,开战上海,利用地理条件减弱日军攻势,阻日军到第二棱线(湖南)形成对峙,形成长期战争。
在中国历史上,主要由于地势关系,从南方很难抵挡住由北方而来的进攻。因此,在华北开战一个月后,1937年8月13日,中国军队主动在上海开辟了第二战场。日军从此被迫在南北两线作战,攻击的路线逐渐由从北往南变成从东往西。由于中国地势由东往西逐渐抬升,不利于由东往西的进攻,抗日战争逐渐按我方的设想转变成持久战。
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中国军队不吝牺牲反复拼搏,用血肉之躯筑起长城,“我们的部队,每天一个师又一个师投入战场,有的不到3个小时就死了一半,有的支持5个小时死了三分之二,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一般,填进去就熔化了!”(冯玉祥语)。由于中日间国力和军力的巨大差距,中国军队在华北和淞沪战场都没有能够守住阵地。但中国军队的浴血奋战极大地消耗了日本侵略军的有生力量,仅在淞沪战场就打死打伤日军5万人,迫使日本举国总动员,同时也粉碎了日军3个月内灭亡中国的速战企图。我军因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先投入淞沪战场的中央军最精锐的德械师基本打残了。中国空军在击落比自身还多的日军战机后,自身的战机也基本损耗殆尽。
分处华北和江南两地的日本侵略军于1937年12月在占领济南和南京后,从南北两端沿津浦铁路夹击徐州企图连贯南北战场。中国军队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在被称为徐州门户的台儿庄取得了重大胜利。台儿庄大捷的主角是原西北军孙连仲部,张自忠部,庞炳勋部和中央军汤恩伯部的关麟征52军。在其后的徐州会战中最为耀眼的明星则是千里迢迢从云南开来抗日前线的滇军,他们的番号为国军第60军。我们万维博友马黑的外公就是60军的师长。60军后来成为共军50军,在另一次对外战争的朝鲜战场上又一次立了大功。
我过去只知道滇军在台儿庄抗日打出了威风,但不知详情。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天涯网跟一个描写正面战场的帖子。"关河五十州"著的“正面抗日战场”在天涯史坛引起广泛关注,点击已过500万。虽然曾两度被封,并在出版前两册书后被禁止公开出版,但托“我们党”开明政策的福,在网上还能继续。前几天刚刚跟完滇军血战台儿庄的部分。我把它节选转帖在下面,跟万维网友分享。
向抗日英雄60军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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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们多次提到过滇军,但那些滇军基本上都是滇系中央军,即官兵大部为云南人,然而受中央直接指挥和调配。现在上来的却是完全意义上的滇军,也就是云南龙云的人马。
西南三省,广西、四川、云南,都有如假包换的地方部队。其中,桂军和川军都已经上场转了好几圈,勇是都很勇,不怕死也都不怕死,不过暴露出来的弱点也很明显。
桂军是因为稀释太过,本来一个军,编成三个军,味道还有,却终究没有原汁原味的上口。川军分为两系,唐式遵系川军在南京保卫战前的表现,比桂军还要好些,然而装备训练也只能属于一般,而川军的另外一宗——邓锡侯系川军虽然在滕县血战中与城同殉,但毫无疑问是所有地方军中战力最弱的一支。
云南的滇军,后来而居上,在徐州会战中一举成名。
所谓滇军,即指卢汉第60军,共三个甲种师4万5千人。在装备上,他们要远超川军,除步兵外,还辖有炮兵团、工兵团、机关枪大队、骑兵大队等特种部队,配有从法国进口的迫击炮和重机枪。
与桂军出师时,按一比三稀释不同,滇军虽然也补充了一些新兵,但老兵仍占多数,均在云贵高原上经过了四到五年的训练。
按照原计划,滇军本来是要调到江浙,继川军之后参加南京外围保卫战的。可他们人还没到,南京就沦陷了,只好折返武汉。南京失守,令老蒋痛定思痛,感到像桂军、川军这样的地方军,与中央军精锐主力相比,在实力上还有不小差距,如果仓促间拉上去的话,难以应付局面需要。
于是在滇军到达武汉后,他便派德国顾问驻军助训,教授新的军事战术。同时,拨给二十余辆汽车以及德造手枪八百支,子弹十余万发,帮助卢汉又编组了三个补充团,并增设一家后方医院。
全军面貌焕然一新,几乎就接近于德械部队的标准了。那位德国顾问手舞足蹈之余,也吹起了牛皮。他说,世界上有三支能征善战的陆军,最厉害的,当然是他们国家的德军,其次是日军,第三个就轮到你们这支云南滇军了。
给老外这么一鼓吹,卢汉(云南讲武4期)信心满满,随即奉调来到北方。滇军北调,开始不是往徐州,而是到河南,其角色定位,也仅是二线兵团。刚到河南,李宗仁便将他们拉到了徐州。
滇军阵势还未完全摆开,就必须与日军面对面死磕,这让“真正的老实人”卢汉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卢汉一上去,于学忠马上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气。在命悬一刻之际,是卢汉救了他,不然的话,邳县就完了,台儿庄也完了。
那个负了重伤的东北军连长就是让滇军给搭救的,如若滇军不把他们挡在身后,东北军必将在运河北岸遭遇全军覆灭的命运。
现在满嘴苦涩的变成了卢汉,因为东北军溃退后留下的这个缺口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一个营送进去后,转眼之间便不见踪影。营不行,那就上旅,事到如今,缺口一定得堵上,否则大家全得完完。
滇军猛将陈钟书率一旅之众挥刀猛杀,中弹后一头栽倒在地,但总算是把黑洞洞的缺口给一把封上了。开上战场才两天,就轮到旅长要报销了,这让卢汉大为震惊,不由掩面痛哭。哭不是办法,既然上来了,你就没法退,非得跟鬼子继续斗下去不行。
台儿庄战场地形开阔,长濑旅团可以大量投入坦克,而滇军随身只有一些迫击炮和轻重武器。迫击炮打不了坦克,加上临阵仓促,来不及修筑工事,使得日军重型坦克直冲过来。
这些勇敢的云南人没有退却,更未选择四散奔逃。所有特重机枪被集中起来打击坦克,实在不行,就用步兵围攻这些“赶不走、牵不动的铁牛”。一个日军军官在他的日记中,把滇军称为“猴子军”。
西南诸军,被称为“猴子军”的共有两,一为广西桂军,一为云南滇军,前者在国内就如此叫法,而后者却是在日本人那里得到了这一称号。看到坦克到了眼前,“云南猴子”们不仅不避不让,反而还成群结队地爬上去,不断有人滚下来,又不断有人攀上去。
一般而言,爬上运动中的坦克并不像登级台阶那么容易,普通士兵都不行,非得挑选出来的敢死队才有如此身手和胆气,可是滇军官兵大多为云南乡间子弟,对他们来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到坦克车上去,也不过是一纵身的事。
滇军将手榴弹往坦克的孔洞里塞,但这种重型坦克的孔洞小,手榴弹大,塞不进去,随后他们就跳下车,一个个抱着集束手榴弹,滚到坦克前面,轰的一声,同归于尽,为的只是炸毁坦克的履带。见到这种情形,其它坦克也只好扭头转向,唯恐遭遇同样命运。
长濑旅团使用坦克和骑兵,曾成功地冲乱了东北军阵形,但当面对滇军时,除了失败,还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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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军的重机枪阵地,从早打到晚,阵地上仅剩一个负了伤的枪机手。受的伤不轻,子弹从前穿到后,子弹头都半露在皮肤外面。这个机枪手一边流着血,一边抱着轻机枪,从东边打到西边,变换了几十个位置,阵地上几乎所有的机枪掩体,都被他用了个遍。一个人一挺机枪,日军却愣是冲不过去。
等机枪手返回后方时,大家都以为他是来就诊疗伤的,然而不是,这位是在步兵营交接后,奉命来送请援报告的,若是不为了送报告,他还不会下来。
当有阵地失去时,更是出现了令日军都为之惊骇的场面。滇军端着枪,齐声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不间断地向失守阵地发起反击。
在鲁南的平原麦地里,没有任何工事和遮掩物可资利用,滇军“起伏前进”,有时匍匐,有时冲锋,虽不断有人倒下,然而无人后退,直至阵地重新夺回。
“轻伤不下火线”已不简单,滇军的纪律却是,未经允许,连重伤也不得离开阵地。
日军在广播中惊叹,说自侵华以来,他们很少遇到如此顽强骁勇之敌,百般查询之后,才知道是“从支那南方开来的蛮子兵”。这声惊叹听在卢汉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滋味,因为他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失误——因对战场情况估计不足,以为滇军是二线兵团,竟然把山野炮都留在了武汉。即使隔着电话,他也能听到前线犹如地震或雷鸣的声音,那是日军投过来的如雨炮弹。没有炮兵,滇军就只能付出血肉,代价太大了。
在一线,滇军又战死了好几个团营长,前线还出现了“难兄难弟”的悲壮一幕:哥哥将弟弟的骨灰背在身上,然后自己也不幸负了重伤,然而这包骨灰始终带在身边,不离不弃,一直到背回云南。
李宗仁要在台儿庄重摆口袋阵,自然希望滇军能坚持得越久越好,最好像池峰城那样守上个十几天,可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考虑就会大不一样。把你们桂军拉上来试试,你能接受这样“绞肉机”一般的折腾吗?当然撤退是不可能了,卢汉也不敢如此做法,他只是想换个比赛场地而已。
在台儿庄东南,有一座禹王山。这是一片高地,如能据险以守,岂不是要比在平原上面对坦克有利得多。台儿庄和禹王山均背靠运河,同称要地,为何不看好台儿庄而着意于禹王山呢?
卢汉座下大将张冲献计说,台儿庄只是一道砖墙,台儿庄大捷后更成废墟一片,谁守都困难,禹王山则不同,可以把滇军擅长山地战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
日军就算攻进台儿庄,只要我们把住禹王山这个要点,挥兵一冲,他最后也守不住,我们到禹王山去,可与台儿庄守军起遥相呼应之效。
现在卢汉很看重张冲的意见。滇军三个师,只有张冲师落在后面。落是故意的,因为张冲认为,在运河北岸尚没有可靠工事可作凭依的情况下,大部队贸贸然过河作战纯属冒险行动,十分危险。
其它两个师原样不动地照卢汉命令行事,都吃了大亏,唯有张冲师稳扎稳打,损失被降到了最低。听你的,移师禹王山。
滇军的光荣史,起源于云南起义,那是蔡锷打响反袁第一枪的所在。这位蔡松坡,不光与小凤仙有过一段足可流传千年的佳话,还被誉为近代军神、民国第一流军事家,在战略战术上很有一套。
蔡氏曾对如何与外邦作战进行过专门研究,研究的结论是要诱敌深入,所谓“俟其深入无继,乃一举歼除之”。就在日军快接近台儿庄时,卢汉向蔡老师学习,终于玩儿了一把绝的。
眼看台儿庄近在咫尺,旅团长长濑武平喜不自胜,台儿庄是濑谷启折戟的地方,这个面子,该由我来帮矶谷师团长找回了。他派出一个大队为前驱,向台儿庄开进。这个日军大队在到达台儿庄东南10里处,一个叫东庄的地方时,发现附近守军已被完全击溃。触目所及,一片焦土,看不到有人存在的迹象。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假像,因为滇军就埋伏在周围。
之前,日军对东庄进行了大规模的轰炸,并投下烧夷弹,以消除地面目标。照理,卢汉应该灭火才是,否则部队都地方呆,但他没有,而是晚上继续跟着烧,直到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烧光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连日军航空兵传来的情报都表明,此地无守军驻扎。
那么,滇军在哪里呢,他们伏在麦田里。德国顾问上的课要派用场了,滇军在东庄摆出了一个奇门八卦阵。在麦田前,共挖四条壕沟,每条沟长50米,深3米,各沟相距10余米。日军的坦克战车到了壕沟前,必须自动停步,否则蹄子就要陷里面了。土木战术若是运用得当,有时比战防炮都强——麦田里可以藏人,却不能藏炮。能进入壕沟的只能是步兵。
距麦田一千米时,日军大队忽然枪声大作,滇军却“潜伏不动”。经过前两日的厮杀之后,他们已经掌握了对手的作战规律:大动干戈不是发现了你,而是一种火力侦察。没人还击,还不放心,在进至五百米时,日军又神经兮兮地发起了冲锋。前面连个鬼都没有,冲什么冲,其实还是在侦察。鬼子打仗,真是奸到了骨子里。
两个虚招之后都没事,日军大队长才挥师前进。50米!红色报警器咕咕乱响,滇军伏兵四起,步枪、手榴弹、轻机枪一齐发作。日军猝不及防,被打得一跳而起,往脚下一看,咦,不是有防战车壕吗,快钻进去躲躲。3米深的壕沟,子弹只能从头顶呼啸飞过,岂奈我何。
滇军为了防坦克,费尽多少辛苦才将这些壕沟挖了出来,如今却反过来被日军做了掩体,彼此这么一抵销,好象我们也没占什么便宜。可是未必。
日军很快就发现,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他们落进了滇军事先准备的又一个陷井。在麦田的东西两端,滇军还另外挖了四条隐蔽战壕,每个战壕里一挺重机枪,而重机枪的枪口正好对准麦田前的防战车壕。惨了,真惨了。日军拼命往战车壕里挤,没想到防战车壕里却是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的商品只有一样——去阎王殿的通行证。
人多坑窄,重机枪一梭子弹打过去,会象烤羊肉串一样,一下串起两三个鬼子兵。
由于隐蔽壕的设计和伪装做得十分巧妙,即使遭到重机枪猛击之后,日军都不清楚这四条隐蔽壕究竟是如何分布的,位置在哪里。有个鬼子机枪手甚至傻乎乎地将轻机枪架在了隐蔽壕前,结果被滇军发现后,连枪带人拖进壕内给整死了。
防战车壕里尸体成堆,着急慌忙之时,日军只好以尸体为防护墙进行抵抗。这个时候,滇军表现得十分镇定机智。你抵抗,我也不硬冲,就用火力这么耗你。
滇军全部从麦田移入隐蔽壕,使得日军的飞机、高空侦察气球、高倍望远镜统统失效,就算眼珠子瞪出来,也难以把滇军从地面上分辨出来,他们的大炮自然难逞其技,坦克更是只有在伏击圈外干着急。
从拂晓耗到上午10点,陷在防战车壕内的日军已经被耗到有进气没出气了。时机已到,滇军把剩余的手榴弹汇集到一起,官兵匍匐前进,接近防战车壕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每隔三步扔进一颗手榴弹,童叟无欺,人人有份,就算藏旮旯里,也能让你分到一杯羹。
东庄之战,是卢汉率领滇军过运河后,在台儿庄打得最漂亮的一仗。是役,长濑旅团被削掉近400人,连大队长都挂了,滇军光轻重机枪就缴到30余挺,而自身仅伤亡不到20人。
这一下长濑真被打疼了,不用卢汉提示,他就率兵尾追,跟着滇军到了禹王山下。
现在要论袋底,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台儿庄,一个禹王山,而后者又是双方争夺的重中之重。滇军到台儿庄之后三天,也血战了三天,刚刚走上台,造型未摆,口未开腔,战事激烈程度就已难以复加,到禹王山之战开始时,一下子就攀上了徐州会战的最高峰。
卢汉对禹王山防御作了精心布置,除继续在山上山下设置虽无秘密可言,但仍有一定效用的“奇门八卦”外,还把老蒋配给他的特种部队整体拉了上来。
一共三支特种部队,他以重炮营压制日军炮兵,以野炮营封锁禹王山通道,以战防炮直接击毁日军坦克。这也算是个威力不小的重火力网了,但从这张火力网中穿过的日军依然不少,所以禹王山也并不比十几天前的台儿庄易守。
卢汉用于守禹王山的,是实力保存得较为完整的张冲师。张冲是彝族人,自小就习惯在山寨内外打打杀杀,实为滇军中的彪悍之将。日人称滇军为“蛮子兵”,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支部队里面有许多来自云南“蛮部”的少数民族官兵。
清代文人戴名世在论及西南彝苗时,认为他们往往“居险地”、“性嗜杀”——客观地说,不“嗜杀”也不行,概因当时的彝苗之人“盛则虐边民,而弱则边民亦虐之”。
是欺负别人,还是被别人所欺,全凭自家本事,所以老老少少,全民皆兵,都会两下子。另外,张冲还有一个素不隐讳的身份,他是绿林出身,以前是干土匪的,刀口舔血,打仗向来都不怕死。
张冲到禹王山后,即将师指挥所设在山腰的一条小夹沟里,此处离前沿阵地仅一箭之隔,同时他还规定,团营指挥所离一线也不得少于二十米。
禹王山是一座才300米高的小石山,这样的地形实在谈不上有多险要。张冲便向卢汉先后要来2万条麻袋,装满沙子,把前沿阵地堆得严严实实。
正如张冲所言,移师禹王山,是鬼子吃亏,滇军占便宜,因为后者在山里作战的本事,远非平原上的人们所能及。
看看百年前的戴名世先生是怎么描述的。不分男女,行步山岭皆“娇健如飞,奔马不能及,棘刺毒螯不能伤”!这算是一般的,“红苗”还擅长于攀登悬崖峭壁。
“但敛手足,缩身如猬”,手和脚收回来,缩得像个剌猬,然后一跃而出,只是吸气换气的工夫,转眼之间,已像猴子一样到达了他想去的地方。张冲与其部下,很多人皆为彝苗后裔,在山上比日本人更有发言权。
有先天优势,尚需后天努力,不然还是拿不回漂亮的成绩单。张冲说,下面怎么打,按我们彝族老祖宗的规矩办。凡受伤官兵,前面中了刀箭,奖励,说明你是朝前冲锋才受伤的,后面中了刀箭,就要拿刀砍你的背,因为你是当孬种做逃兵,否则怎么会让人打中脊背?
从普通士兵到师旅将官,一律照此办理。
张冲的勇猛不是莽撞,他懂得用兵之法,并且在实战中琢磨出日军打仗的规律:这帮小子喜欢先用飞机大炮坦克拱上一通后,再上步兵。
于是每次交锋,他都沉住气,不让提前开火,直到对方接近前沿,才一声令下,先以迫击炮和轻重机枪齐射,然后步兵再冲出战壕,进行白刃肉搏。
长濑旅团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在禹王山甚至动用了所谓“红墙战术”。先用五门大炮试射,炮弹落地时,就看见山上燃起五点白烟,然后随着其它炮跟射,逐渐向前后左右延伸,最后小小禹王山就是一片销烟,完全看不见山的影子了。
白崇禧在后方指挥所观察后,说这是在打“洋仗”,货真价实的炮战,就怕滇军吃不消。吃不消时,就是禹王山顶失守之时。作为制高点,从禹王山顶可以俯瞰包括台儿庄在内的整个战场全貌,守军往后方运个伤员,往前线送些弹药,来来往往,在顶上能做到一览无余。
日军若在此建立炮兵阵地,无疑可以将我们前线与后方的动脉血管一切而断。李宗仁打电话给卢汉: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禹王山山顶必须即刻收复。接到卢汉的命令,张冲决定亲自上阵。
不是还有旅长吗,那位旅长已经负伤送到后方去了——当然是前胸受的伤。
这个时候日军大部队已控制了山顶,滇军仰面攻击十分不利,但老天照应,日军指挥官脑子一热,让炮兵发射了烟幕弹。烟幕弹本来是要遮住对方视线的,可是这对滇军却并不一定奏效。戴名世在他的《纪红苗事》中说,云贵这些地方,“天时与内地异”,气候特征跟我们中原内地相比,是不一样的,尤其在彝苗杂居之地,常常“瘴雾弥漫,咫尺莫辨”。
滇军中有很多是少数民族士兵,在家里时就等于天天在烟幕弹中来去,还怕你这个。烟幕弹奈何不了滇军,天气不高兴了,它总得找个人捉弄一下啊,于是风向忽然一变,鬼使神差地,竟然把烟幕吹向了日军阵地。
云南人既不惧“瘴雾”,也不怕烟幕弹,日本人则是两者都怕,烟幕笼罩之中,顿时脑袋都晕了。张冲抓住这一可遇不可求的良机,吹起冲锋号,用较小的代价,就一举将日军从山顶赶了下去。
拿下山顶,张冲擦擦汗,如释重负。卢汉收到捷报后,举起望远镜一看,脸上却由晴转阴。什么收复,你眼睛是不是瞎了,自己看。张冲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依言望去,山顶某处真的飘着一杆膏药旗!原来日军大部队虽被击退,却还有残余分队未及遁逃,于是留在了山顶。
张冲气得脸色铁青。倭寇猖狂,可有虎贲之士,能为我搴旗斩将否?建此奇功者,赏银五百,官升三级。敢死队向发现日军分队的地点包抄过去。首功之臣是一个警卫员,他在迫击炮掩护下,用一通手榴弹猛砸,把那杆膏药旗连同周围的鬼子兵全给炸死了。张冲当即将他提升为连长。
几天之后,卢汉向龙云报告:滇军伤亡很大,已过万数,所幸阵地未退一步。滇军损失惨重,龙云也心疼,但他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做软蛋,遂要卢汉“硬起心肠”,千万不要因为伤亡过多而“动摇意志”。
滇军死伤枕籍,长濑旅团也精气耗尽,可用之兵越来越少。成规模的集团冲锋已不可能,长濑改变战术,竟然学着老西北军,搞起偷袭来了。
这套东西,滇军本身并不擅长,所以一开始还常常着对方的道,连团营指挥所都被日军分队摸了进去。摸进去的鬼子数量不多,而且其后续部队被滇军发现后截断了,可是你要想把这群“瓮中之鳖”完全解决掉却也十分之难。
原因是日军分队配备了机枪和6门炮,人少其实精悍,加上已为困兽,自然有拼到底的疯狂,如果用步兵猛冲,伤亡将难以估量。
张冲决定用“神炮手”点它。在《亮剑》中,作为主角的李云龙曾让神炮手点对点炮击,乃至于把日军一个联队长都炸得飞上了天。其实,真实生活中这种好事实在不多,就像面对面拼杀,若是你想用一个独立团干掉人家一个大队,那几乎是完全不靠谱的事。现实些的,还是点击“分队长”这种小角色。
张冲喊来的是一个迫击炮连的连长,这位兄弟在全军中以射术出名,紧急召来后朝着师长啪的一个立正敬礼。张冲一摆手:火烧眉头的时候,你就别来这套虚礼了,快收起来。不来虚的,那就要来实的。
虽然炸的不是联队长,而是分队长,可神炮手连长仍然觉得非常棘手。阵地犬牙交错,炮击目标只是一个点,四周围全是自己的部队,既要消灭鬼子,又不能误伤弟兄,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啊。张冲说我相信你行,送你六个字:胆大、心细、气定,必能成功。
那位连长听后,果然没有贸然发射,而是用望远镜反复测量距离和方位角,并再三进行了修正。一炮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心。此后,张冲就把迫击炮推到前面。
你不是要夜袭我吗,那好,我白天算好距离和范围,晚上一听到动静,马上群炮齐发,好好地请你们吃顿夜宵。日军被炸得狼狈不堪,便想到了要掐断滇军的指挥系统,让你们前后脱节,连个发炮命令都传达不下去。
起先担负这一使命的不是鬼子,而是鬼子专门训练出来的军犬。电话线均铺在守军阵地之后,人轻易很难渗透进去,犬却不然。可是日军低估了云南“蛮子”的能量,后者对山地太熟悉了,几乎就等同于自家院落。“哮天犬”很快被发现,下场不是毙命就是活逮。
这招不灵,日军又派特工对电话进行窃听,以便掌握滇军在山上的布防规律和作战指令。偷袭战打到现在,电话窃听算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可是有一天,鬼子特工忽然发现对方在电话中换了一套语言系统,所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
他当然听不懂,因为滇军已将前线的电话员全部换成了白族士兵。日本人也许可以找到朝鲜语翻译,却找不到白族语翻译,甚至他们有可能都不知道电话里传来的究竟是哪族语言,自然就抓了瞎。
记得吴宇森拍过一部《风语者》,里面美军为了防止日军破译密电码,就征召印第安人入伍,称为“风语者”,想不到滇军早有此例,亦为战场之一奇观。
在这场偷袭与反偷袭的反复争斗中,张冲又赢一局。
滇军据守禹王山,与日军激战八昼夜,阵地未有丝毫闪失。在滇军三个师里面,张冲师是付出代价最小的,但成果却不小,整个禹王山之战,光轻重机枪就缴到了80余挺。所有战利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白川义则赐赠的一把指挥刀。
白川是“一二八”会战中的日方主帅,能够把他的指挥刀赐人,说明这老小子对所赐之人是很器重的。白川的眼光也许不错,拿着这把刀的日军指挥官平野庆太郎大尉,曾多次带着“日本敢死队”往禹王山上冲,并且冲到了离山顶仅50米的距离。可惜这名大尉的命不好,临到头来还是被张冲给干掉了。
至此,长濑旅团刚开始的那股嚣张劲头完全被打没了,而长濑也像他的同事濑谷启一样,软软沓沓,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滇军之勇,令一旁的东北军都佩服得五体投体,直言整个徐州会战,以禹王山之战打得最为出色,是“任何友军不能与之比拟的”,甚至连台儿庄大捷中光茫耀眼的孙汤两军团都不能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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