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虎哥们儿 铁虎哥们儿…… 2005年初我回家探亲,过去的一起在农场的“荒友”们在饭馆聚会,铁虎没来。两年后在电话中得知他去世了。放下电话我久久地发呆。他应该是得心肌梗塞走的。据说他那时看仓库,早上去上班时感觉不好,胸闷。他说“没关系,常犯,躺躺就好了”。可他在传达室躺下后就越发地不好,遂叫急救车,已为时太晚。铁虎匆匆归去。 他在生命的最后些年,农场的哥们儿有点拿他奈何不得,说他聚会来总要喝高喽,然后就拉着周围人灌酒。我们大家都有点上岁数了,不该那么拼酒,可铁虎总是不依不饶。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铁虎的日子过得不那么顺心?他返城后,国营大厂子的老工人的父亲退休让他“顶职”。1980年代他生活还过得去,但到了1990年代后,工厂外迁后效益很差,工人们都各找门路谋生,铁虎一老“知青”,没本事,我听说铁虎所在工厂后来就撤销了,他最终沦为看仓库的,当然,生活越发拮据。 在农场,我是在大车班干活时跟铁虎熟悉起来的。我想他应该“出身”不错,父亲是个老工人,当时在国营大厂工作。但他不想“积极要求进步”,争取入团、入党,以致当“工农兵学员”的想法,其实他在大车班干活还是相当认真的。他一向身体消瘦,夏天动力气干活就光个大膀子拼命干。那瘦骨嶙峋的样子被我嘲笑为“给社会主义抹黑”。 铁虎讲究为人要仗义。来农场最初的那几年,北京青年和鸡西青年动不动就打群架。他总冲锋在前,有点“顽主”模样。不过他不欺负老实人。在宿舍里他总是个“傻高兴”的主儿,没事就打打闹闹,领着大车班的一群黑狗都处瞎溜达,吆吆喝喝,也算过得痛快。现在想到他,铁虎消瘦的身影,一天到晚无所谓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从2004的北京“知青”下乡三十五周年聚会照片上看,他比原来胖了点,但表情有点忧郁。 当年大庆油田要在嫩江挖条运河,引水到油田。这就是“引嫩工程”。有关部门要求黑龙江各个农场调拨劳力。我们这个农场也调去一大批“知青”。山河农场去挖运河的青年里能打能闹的主儿特多,每个农场都是这么做的。铁虎后来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山河农场青年,在扎兰屯铁路枢纽和当地铁路学校学生大打出手的故事,据他说,因为“知青”们在车站打砸调度室,还使正要通过的军列停驶!当地军队都出动了,把打架的“知青”抓起来好几百,铁虎也在内。说到此他眉飞色舞。他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儿。 “引嫩工程”结束后,铁虎去了别的分场。不过他常来看望我们。铁虎一来就要和我打闹一阵。我则忙着弄些吃的招待他。他爱打牌,可是个冒失鬼,总输。那会儿青年们打牌赌烟卷,他很快输光了,就跟我要烟赌。过两钟头又告诉我:“哥们儿,我把你的两条烟都输光了。”幸亏是赌烟卷,要是赌钱,咱可供不起。 后来我们北京“知青”都回了城。刚开始大家都没什么正经工作,时常聚会。一次我们一起骑车出去玩儿,我跟在后面和另一北京骑车的小伙子撞在一起。因为责任在我,我正和那小伙子商量是否去修车,前边铁虎见我没跟上来,哥儿几个转回来一看,以为我和那小伙子要打架。铁虎上来就推搡人家,把那小伙子吓得不轻。铁虎在北京也耍农场浑打浑闹的劲头,他后来也不改。这种劲头在今天的社会怎么吃得开? 铁虎在北京接他父亲的班去干活,那时算是很风光了。他很快找了女朋友,有一次还跟我借照相机。我当时撒个谎,说相机坏了。其实我是怕铁虎把照相机搬弄坏了。现在想想,心里有点隐隐作痛。 之后因为我上大学忙了,跟他联系只是在大家伙儿聚会上。我发现他越来越容易醉。他还特愿意揪着我一起灌。我要是不喝,他就假装不高兴,甚至威胁我几句。见我就是不肯时,他会忽然很泄气地坐下不说话。我只好说“行行行,咱们一块儿干了这杯”。他一听就又高兴起来。 铁虎内心很善。我们北京“知青”中有一对结婚又离婚。离婚后孩子归谁抚养争来争去。铁虎看不过去说:“(孩子)住我家,你俩都别争了,谁想看孩子就来看。”我能想象他当时特仗义的劲头。铁虎哥们儿走了,我总想着我们在农场大车班宿舍里的日子。我们那会儿都不到二十岁,好像天塌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年轻总能让我们有无忧无虑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