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告別 春節的初二,租個越野車直奔過去當“知青”生活了九年多的“北大荒”的那個農場。自己在那兒默默地轉悠了三天,又默默的離開。 當年勞作和生活過的“連隊”已改建成奶牛場。


“德勝牧場”;不知奶牛場為何起了這個名字?當時我開車進來時,辦公樓里有人迎出來,說“我就知道又是老‘知青’來尋故地了”。他問我“咋就一個人來”,我笑笑沒有作答。經介紹,奶牛場有一千多頭奶牛,全部機械化飼養;擠出的奶直接灌入低溫三攝氏度的冷藏罐,然後馬上運往黑龍江省完達山奶粉廠。奶牛場全套設備德國進口。 “全部密封式餵養。抱歉哪,不能讓您進去參觀。”看得出來,和我說話的奶牛場的師傅確實有些歉意。我又是笑笑。接着他介紹了一下養牛場。員工共有34人;其中技術人員12人。飼草和飼料在原“連隊”耕地種。奶牛的糞便經過處理,污水專門儲存在巨大的罐子裡,定時有車拉走到某地無污染處理。糞便渣滓烘乾後鋪墊在牛圈裡……聽着聽着,我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全是生活在這裡的情景。當然,記憶中原來的一切場景都已不復存在。是不是該傷感一下?沒有。聽完介紹,又寒暄幾句,道別後就開着車上路。周圍幾個“連隊”和分場部順便開着車轉了轉。 分場部還有些農場職工住着。住房前那養的雞和鵝和當年沒什麼不同。它們在冬日的陽光下很是愜意曬着太陽,地上有一攤吃不完的飼料,大概是碎玉米吧?那輛似乎是廢棄了的摩托車意味着這些年農場的變化。

呵呵,想起剛到“連隊”的時候,分場“革委會”主任,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戰士,向我們剛從北京來的,絕大部分僅僅16歲左右的“知青”們熱情地介紹農場。他最後憧憬道:“……到了你們都在這裡成家的時候,我們分場要有50台馬車,100台牛車。我們的家屬房那時要有好幾百套哪。哈哈哈。對了,豬要養上上千頭,羊那當然是好幾千。雞鴨鵝自家門前後院裡想養多少養多少。地頭有個六號地泡子(大死水湖),我們買來魚苗養上魚。啊哈,塞北江南呀!這個,這個…你們北京來的‘知青’在農場一個個都結婚安家後,你們的父母來探望,會住在我們蓋的大招待所里,好大好大的招待所。好幾百各地‘知青’都在這安了家那該有多少小孩子,我們的托兒所得多大呀。哈哈……” 牛馬車?早已在農場絕跡。現實與分場“革委會”老主任想象的將來完全不同。不過早在1976年我們的老主任就去世了;他因毛澤東的去世傷心過度心臟病突發走的。他還真是個很純樸的老人。其實他去世的時還不到60。他和他對農場,他的第二故鄉的憧憬,早在1976年10月份的某日話上了句號。我說這話沒有半點調侃的意思。 我把車停在當年一號地路邊,久久地站在冰雪中向平頂山的方向眺望。

40多年前多少個日子裡,我們在田野里總是能看到平頂山——這3百多年前噴發過的小火山屬於五大連池火山群中的一個。“流幹了眼淚,望穿了眼,眼前還是平頂山。平頂山雖然很美麗,比不上北京的頤和園……”想起我們當年哼着自編的“知青”小調,那時還真的有悲觀的情緒;然而現在想起來又是默默的一笑。轉眼我們那幫北京“知青”來到這裡——1969年的九月,即將過去整整半個世紀了。時光荏苒,歲月匆匆。我來看望這片埋下我寶貴青春的的土地了;第一返回,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來做最後的道別。整整40年前,1979年剛開年,我在冰天雪地中默默地離開。那時已感到自己再次面臨新的開始,且是兩手空空的開始,過去的一切都在告別。我在嫩江縣火車站的凌晨,剛剛擠上火車,從車窗口望着漆黑夜幕下的大地;它在沉睡,我是那樣熟悉,卻很多內在的東西再也帶不走,不由自主淚如泉湧,止也止不住。 記的當“知青”時,每次從“連隊”到嫩江縣,載貨卡車在破爛的公路上東搖西晃的“爬行”,坐在上面的我們總會被顛得不斷地“飛”起來。而現在,這公路雖然不是省道,可也是水泥路面,質量還真是不錯。如果不是上面有冰雪,開車80公里的時速應該沒問題。這路是什麼時候翻修成這樣的呢?本以為農場的道路還和我在的時候那麼不堪,所以租了台越野車。不知為什麼,平整的路面讓我有了點不真實的感覺,過去的農場似乎不見了。嗨,其實,過去也只能埋在心底。 同在“連隊”的各地“荒友”中的很多人多少年前就回來舊地重遊過,有些人甚至來過多次。在我們“連隊”的“荒友”微信群里,重訪農場的場景被一次次描述着。已經是老頭兒、老太太的老“知青”們談到此時,說再次到達當年生活過的地方,大家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而我卻一直沒有再回農場看看。這次來,有着一種“不能不去告別一下”的念頭。畢竟自己從離開農場時的一個年輕人已經到了六十有五的老人。如果再不來看看,可能永遠也不會再來了。

正在成長的白樺生機勃勃。

多少年後自然傷痕累累。 可是,我來最後告別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確切目的?真的說不清;所以我就悄悄的一個人來。這樣獨處,或許會有更多自我的心靈體驗。其實就是讓我去農場找當年還認識的人們也很困難;幾十年過去,不但過去的場景極少留下來,就連人也換了幾茬;變化極大。在農場的三個晚上,我都是早早地吃過晚飯,躺在總場招待所里久久地沉思。 我為什麼回來看看?就算是…祭奠一下吧。畢竟,這片土地上埋着部分的我。當年我離開時,如同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樹。我有很多很多屬於情感的東西不得不永遠地留在這裡了。這部分過去的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只能埋在這裡,也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 離開農場前的那個下午,我驅車去了平頂山。現在平頂山已經成了農場的一個旅遊景點,從山腳下到山頂修了很好走的幾百台階。我登上了這座小死火山。當年曾經來過一次,記的那次來去匆匆。這次再到山頂,眺望着低矮丘陵的土地伸延向遠方;嗯,夕陽西下,一切都顯得很美;只是我感覺很美。

我知道,沒有誰會在世界上有任何形式地老天荒式的存在。這我懂。但有生命的我總會想到留在這裡的那部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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