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陈长捷咬着牙说完命令，刚想喘口气，新上任的54师副师长、原162旅长王晋求见。孔繁瀛带着半个师部撤往忻县，临走和王晋商量了一下。这些日子王晋也打得苦了一些，也想下去整补一下，就让新师长给下了道命令，说是防线过长，无力据守，请求改变计划。命令很婉转，真的是没敢明说想撤下休息一下。

陈长捷一看王晋递上来的命令，心中火起，娘的！俺刚一上任，你就给俺撂挑子！不过呢，自己新上任，人家又是中央军，为了帮助山西的抗日战争，不远万里来到山西，又是流汗、又是流血，哪儿能冲人家发火？陈长捷只好按下心头火，强挤笑容，又是道劳，又是夸奖。几次晓以大义，劝其勉为其难。可是王晋呢，这会儿脑子进了死胡同了，咬定不放，就要陈长捷改变计划。你一言俺一语，王晋跟上级闹到这样，到最后就显得有点儿强词夺理了。王晋初来乍到，可真不知道陈长捷还有个“陈屠夫”的外号呢，要是他知道这个外号，估计打死也不来了。

两个人一来二去扯了一会儿，陈长捷压下的火可就慢慢上来了，心里想，你知道不知道俺是干啥的？他们都把俺算成杀猪出身的了，吃你这套？俺可不像你们郝军长好脾气、好说话！王晋，你小子这次可真是看错人了！

“啪！”一拍桌子，陈长捷腾一下站起来，指着王晋的鼻子就吼上了，“你们军长尸骨未寒，你便如此猖狂！你拿命令来找俺，俺去找谁？！你既不能守，俺先枪毙了你再说！来人！”

听到叫来人，立刻“嘁哩哐啷”就进来两个卫士。王晋一见，脸“唰”地一下——白了，“玩儿真的呀！”赶紧说，“部下错了，饶俺这一次吧。部下错了，饶俺这一次吧。”说了两次就吓得张不开口了，呆在哪儿了。

参谋长李铭鼎早在傍边看着呢，一看到最后陈长捷眉毛一立，心里就说，得，王晋要吃点儿亏了。到了这会儿，赶紧开口，先说王晋，“临敌抗命，罪应不赦。可是，俺看你的样子，到还有些悔悟畏法。”又向陈长捷说，“王副师长已知悔悟，愿重回前线抗敌。况且162旅坚守阵地多日，杀敌甚多，还请总指挥法外开恩，饶他这次，让他戴罪图功。”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种把戏陈长捷和李铭鼎两人也不知道玩儿了多少次了，是不用导演也不用剧本，演出来要比电视剧还真实。你想啊，陈长捷一上任，先杀了友军的副师长，怎么也说不过去，人家战士能干吗？仗还打不打了？哪儿能真杀？陈长捷就坡下驴，再演最后一幕。

陈长捷吸了口气，一挥手，厉声说道，“记住！军法是不能开玩笑的！跑步回去！顶住打！”

王晋脑子里嗡嗡的，站在陈长捷的指挥部里，就好像站在阎王殿里，这辈子还真没这么怕过。这会儿阎王爷饶命了，他还在发愣呢。李铭鼎冲着他一个劲儿的往门口晃脑袋，王晋一个激灵，赶紧敬礼，答应一声“是”撒腿就跑！

以后王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阵地上，有事儿也不来指挥部，只是派参谋长来接受命令、汇报情况。他娘的，跟小鬼子打冲锋，老子也是面不改色，怎么到了陈长捷哪儿、腿都软了？！暗暗地下定决心了，宁叫小鬼子打死在阵地上，说啥也不来陈长捷的阎王殿了！不信你看着，俺要是说话不算数，要是去一次陈长捷的阎王殿，就让陈长捷再来抓住俺！这里边的逻辑好像不太对啊。逻辑不对就不对，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不去就是不去！

这天傍晚鬼子撤了，刘承业他们赶紧送伤员、修工事。到了后半夜，刘承业和棍子、李大刀值更，四周比较安静，枪声稀稀拉拉的。刘承业看看四周没啥情况，就跟棍子和李大刀说要下去摸摸。摸啥呀？俺也要去，带上俺。俩人都要去，刘承业看看谁也不让，就把滑头叫出来值更，刘承业让把枪放下，就摸下山了。

刘承业慢慢下到了山脚，鬼子的尸体很多，绊脚。弯着腰一脚下去，脚底下哼哼了一声。刘承业借着点儿光一看、一摸，呢子衣服，还热乎着呢。从后腰拽出刺刀，慢慢地扎了下去，那个鬼子蹬了一下腿也就不动了。

李大刀和棍子一看，是干这个，也就摸起来了，很快就找到热乎点儿的，棍子也是用刺刀扎下去。李大刀站了起来，抡起大刀把鬼子脑袋给切了下来。刘承业气得说他，“干啥呢？你以为在你家院子里劈柴呢？”李大刀赶紧弯下腰。

刘承业不是想干这个，不过碰上了就顺手解决一下，没想别的。可是这俩活宝以为是来捡便宜来了，其实这些东西放在这儿也就是等死，还飞了他们不成？

是这个！刘承业找到了，拐把子机枪！旁边还有两箱子弹！刘承业一提，子弹很满，挺沉。一挺机枪，两箱子弹，不好拿。不好拿也拿。找了个三八大盖的背带，捆好两箱子弹，一手箱子一手机枪，招呼棍子、大刀一声就爬回阵地了。

棍子和李大刀一看，啊，你倒是早说啊！赶紧各自找起来，结果棍子扛了两挺机枪，李大刀扛了一挺。刘承业回到战壕，喘喘气，又下山找，没找到机枪，脑子一转，找见3袋子掷弹筒的榴弹背了回来。

天亮了，周连长知道了很高兴，咱这一个连才配三挺机枪，闹得俺和机枪手老抢机枪。你们一下子搞来四挺，比阎长官还有钱！赶紧让2、3、4排来领机枪，一个排一挺。

李大刀和棍子就不乐意了，也不敢说话。连长一走，刘承业赶紧劝他俩，谁用都是打鬼子，要想要，晚上咱再去摸。这不还有一挺吗，你俩先用着。一会儿，你俩火力掩护俺，俺用掷弹筒，咱们把下面小山上的火力点搞掉。刘承业当学生时间长了，在学校里，老师不管，家里只管寄生活费，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课就上网，自由散漫惯了。别的战士哪敢离开阵地，也就刘承业胆子大。也许不是胆子大，实在是过于活跃！

天一亮日军接着进攻！这个忻口地形啊，实在是讨厌！没有大的正面，虽说正面突破了南怀化，占领了1300高地，可是呢就只有这几百米宽，后续部队必须和东侧的高地相对侧向攻击，就像侧着身子打架一样，使不上劲儿！而河北面的下王庄的守军死战不退，搞得想转身取个正面都不行。就是打下下王庄，也只能转过小半个身子，162旅王晋守的的高地，还挡着半个身子。西边的大小白水村、朦腾也是攻不动，再西边就上了五台山了，又不去烧香拜佛，路难走得很，那就别想了。而东边的灵山上15军把守，地形险恶，也不好打，就是打下来部队也展不开。

板垣征四郎昨晚上差不多一宿没睡觉，头半夜主要是训斥下属和打耳光，后半夜主要是揪着自己的头发来回在屋里转。一个人转到天亮，还是没别的办法。俺当年骑着毛驴不是看好地形了吗？咋就没注意忻口呢？是不是当时阎童鞋把俺灌醉了？唉！没别的办法！他有山梁一道道，俺有一个武士道，谁怕谁？接着硬打！

独立混成第1旅团长酒井镐次昨天晚上挨了几个耳光，觉得脑子清醒多了，转起来也灵活多了。回到旅团部，把72、73、74、75、76各大队长都叫来。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不是按大小个站队的，而是按数字顺序一排站好了，挨个都给了几个耳光，大家都把脑子转一转么，咱们士官学校清醒大脑的传统方法一定要常用！

看图说话！看了半天图，没人说话。酒井镐次倒是看出了点儿门道——南怀化是中央，必须保持攻击，75、76大队任务不变。73大队对着大白水村也不能动，必须保持压力，不能让守军出来。下王庄先放一放，让旅团直属部队先监视起来，腾出74大队转到西侧，协助72大队从朦腾西边五台山脚下打进去，而且昨日已经夺得守军的一个前沿小山包，由此出发，加大攻击力度，如能突破，随即左旋，抄击守军第10师的后路，一举可定！

酒井镐次计议已定，说干就干！

守军的83师布置于大白水村以西，247旅494团占领朦腾西侧的高地为主阵地，正面防御并担任西侧警戒；493团守卫东侧靠后一点儿稍低高地为右翼。昨日494团与敌搏斗一日，失去主阵地前的小山包，几次反击不成，却让日军有了支撑点，反击主阵地，搞得很别扭。

天一亮，虽然一宿没睡，但是已经用过士官学校传统清醒大脑的方法的72、74大队的两位大队长毫无倦意，催动部下向494团的主阵地发动强击！

先是飞机，然后大炮，接着72大队冲锋！72队每次用一个中队进行进攻。494团打垮了三次冲锋后，一营长阵亡，临近中午，主阵地失守！

阵地失守就要夺回来！494团不待日军站稳脚跟，以493团高地为出发，立刻拼死反扑。在这两个小山包虽然分为主次两个阵地，其实大小差不多，不过一个靠北一点儿、高一点儿的山包称为主阵地，位置都很重要。两个阵地之间有一道干河渠，河渠两岸长满柳树，现在深秋，没有树叶全是树枝，干河渠内落满了炮弹打落的大小树枝，足有50公分厚。每走一步，真是连腿都拔不出来。494团不管不顾，跨过干河渠向敌反扑。拼死相争，主阵地得而复失两次，二营长阵亡，反击失败！494团基本垮掉！想再反扑也没了力气！干河渠里有的伤兵压在树下，轻伤哭叫，重伤呻吟，战斗紧急，也来不及抬走。

这时日军72大队也基本没啥战斗力了，74大队立刻登上主阵地，向493团的阵地接续进攻！这次干河渠成了日军的障碍，74大队冲击三次493团全部被打回。干河渠里布满了双方的尸体。你冲锋俺就打炮，俺冲锋你就打炮，河渠里的轻重伤员大呼小叫，谁也不能去收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军74大队也折腾得也要没劲儿了，收兵吧。可伤员咋办？不知怎地，双方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火把，都派出了一部分人下到河渠里收容伤员。干河渠两侧都是站好了荷枪实弹的战士，进入河渠的担架队都不携带武器，各干各的，谁也不说话，是谁的谁就抬走。日军收容伤兵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定，见到重伤基本无望的，就来一刺刀，然后把左手切下来，在手心写上名字，拿快黄绸子一包就算完了。野蛮部队自然有野蛮的做法，一个重伤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照料，往往要挤占2、3个战斗人员，这样算来自然不如死尸合算！

72、74大队今日虽然攻占494团阵地，但是493团屹立不动，虽有向南的进军道路，可是咽喉被掐也是不能前进，你在山下走，他们在山包上扫机枪，你还前进？实在不现实。这一点但凡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学生，无论如何也还是能看得清楚滴。突破任务失败！回去吧，找旅团长请他接着帮忙活动活动咱们的大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