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群孩子也拉到了刑场 ——故乡凤凰城（6）

                文｜范学德 2016.3.9

在那件事发生前很久我就不敢一个人去西涧渟。西涧渟在我们凤城镇城西，估计古时候是一个大水泡子，所以，叫渟子，但到了上个世纪中叶，水泡子早就干底了，乱七八糟的石头，躺在裂成东一块西一块的淤泥中，遇上大雨季节，渟子的锅底会存一些水，成了青蛙的乐园，不分白天黑夜，叫个没完没了。

很小的时候大人就警告我，别去西涧渟，那里犯邪。大人们说，大白天里，有人在那里看过埋的死孩子，身子被野狗都咬烂了。还有的说，晚上那里闹鬼，你要是进去，鬼就会你的魂吸去，还喝人血。谁家谁家的孩子，晚上在那边上玩过之后，第二天就傻了。那是一九六零年前后，一些小孩子生下不久就死了，被埋在西涧渟，我们管他们叫死孩子。

因此，虽然我家离西涧渟不过三四里路，但我却从来没想到去仔细看看看它，一是平时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到那里去，再就是被传说吓的。人过中年后，我不怕了，一个人找到了那个地方，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眼前只有一排排楼房，街边坐着的老人说，西涧渟早就被填了，现在都被盖楼了。

将近四十多年前，我和许多人一起去过一次西涧渟，在那里呆了一个上午。那是六十年代末期，文★化★大★革★命闹得正凶，我们县里隔三四个月就举行一次公判大会，判一批，杀一批。剩下的日子里，就把阶级敌人拉出来斗争，戴上高帽子，游街，批判，开斗争大会。

有一次又开公判大会了，上面要求我们小学生也必须参加，接受阶级斗争教育。公审大会在二中操场举行，我们人小，根本就看不清楚被判刑的人长得是什么摸样，光听到大喇叭里喊道：“现★行★反★革★命！”“反★对★毛★主★席！”“流氓犯！”“十恶不赦”，“投机倒把！”“枪毙！”“判处有期徒刑多少年！”等等。

公审结束后，就把那些犯人拉到了一个个大卡车上，让他们带上大牌子，死刑的，在名字上打一个大红叉，又有人一边一个，把犯人的头摁得低低的，偶尔，又拽着头发拉起他们的头，大声叫喝：“抬起你们的狗头”，就这样，沿着全城的主要街道游街一圈。游完了，大卡车停到了西涧渟，原来，这里是处决犯人的地方。

我们早已经按照领导的指示，在西涧渟旁边等好了。领导特别照顾我们这些小学生，把我们排在最前面，让我们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坏人是如何被枪毙的，我后来才明白，这是一种恐怖教育，让青少年从小就明白，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直接依靠暴力的统治，这是列宁讲的。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51 29854   51 15264    0     0   3341      0  0:00:08  0:00:04  0:00:04  3341pan>

看到大卡车来了，人群一点骚动，维持秩序的民兵大声喊，不许动！

五个现★行★反★革★命★分★子一个个地被从车上拽下来，为了防止他们喊反动口号，他们的嘴上早已经被勒上了布条。他们被拉到了西涧渟最底处，那里，已经挖好了五个大坑，他们在坑前刚站好，军人就照着他们的膝盖猛地一踢，一下子就把他们踢倒了，跪在坑前，然后，啪地一枪，打在脑壳上，毙了，犯人一头就栽进了坑里。一枪一个，很准。

这些现★行★反★革★命★分★子栽进坑里时，脑袋瓜子都开瓢儿了，一股比烂鱼还腥的腥气，立即钻进了我的鼻子，恶腥死人了，直到了晌午，腥味还是憋在里面。回到家中，本来我的肚子早就饿扁了，可刚吃了一口饭，哇地一声，我就全都吐出来了。

2013.8.22 初稿

2016.3.9 定稿

照片取自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