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琳拒絕“領袖”稱號——側記16

            范學德

當代中國人吹捧皇帝的話，無一人能超過林彪，他說毛是“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這“四個偉大”里隨便挑一個，就足以讓天地變色了。

我挑了一個“偉大領袖”，不過是用來形容陳瑞琳，或者，“文壇領袖”，再或者，“海外華人文學研究的領袖”，這絕不為過。這一次的旅行團，在籌備並召集“第二屆世界華人作家筆會”的其他兩位領袖張輝和馬麗不在的情況，她獨自指揮一車人馬，帶領我們從一個景點，奔向另一個景點，也就是，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

7月14日上午，當我們去班芙公園旅遊的大巴一啟動後，我們這五六十作家，就成了在一輛車上的人。不久，“餵”的一聲，領袖誕生了。她就是陳瑞琳。非常遺憾，準確時間我沒記錄，記住了就是歷史性時刻。也罷，姑且算為9：30吧。在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升起半個小時之後。她最開頭說的是什麼？我繼續非常遺憾，沒記錄，也沒錄音。不會是女士們、先生們。大概是“各位朋友”，也許還有男女作家們，從小我們就知道，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可是革命的首要問題。自然，也是旅遊的首要問題。

目前的局勢是這樣，悶，乏味，人心不振。六七個小時的車程，車被夾在大山中，人圈在車裡，老天還來搗亂，灰濛濛的，讓你連大山也看不清。作家們的詩意無法迸發，成了睡意。

要解悶。於是，陳瑞琳就親自動員親自指揮了，娛樂娛樂。連我座位後八十上下的洪先生，藝術細胞都被激活了，用什麼語來，唱正宗西洋歌劇。還有一位女鋼琴家，唱了東方小夜曲——《小河淌水》，好聽極了，情景交融，眼底，一條小河正在馬路邊流淌。來自歐洲的大作家方麗娜，特別擅長用河南話表演，她的兩句標誌性語言已經成為我們演出的標誌：

“請掌聲鼓勵”。

“色-誘-他-毛-摟”。

後一句的原創是她中學時的英語老師。

車裡有了笑聲、掌聲。

還有人講笑話，我也講了，說真理報要發表一張蘇共總書記赫魯曉夫視察集體農莊養豬場的照片，編輯們為文字說明發愁，一說：“赫魯曉夫和豬在一起。”被錯。又一位說：“豬和赫魯曉夫在一起。”也錯。後來一位編輯說有了：“左起第三位是赫魯曉夫同志。”

我都講到這份上了，還是沒有人笑。羞得我連下半截都不敢繼續講了。話說，去年某日，我把這個笑話和十幾個蘇聯笑話整理成一篇笑話集，準備發在微信號，但怎麼也無法通過微信的機器審查。最後，我不得不一行一行地堆象形文字，這才發現，敏感詞是三個字：“總書記”。蘇聯的也不行。

陳瑞琳講了一個別人講過的笑話，大家哈哈大笑。話說，文革期間，人民公社的社員們下水田摸泥鰍，摸着摸着，一婦女大叫，我摸到了。她邊上的老爺們發飆，那是我的泥鰍。大嬸立即政治正確，什麼你的，就連你身子都是公社的。

我讚嘆，這是一個非常高級的紅色笑話。

從什麼時候轉向了，我也記不得了。陳瑞琳提議，每人講十分鐘故事，主要是關於自己的寫作。太好了，這次筆會，從頭到尾都是大會，缺的就是小會，大家湊到一起隨便聊聊。

開聊。韓長福還錄像，後來，又要求整理出文字，如今，好多已經在公眾號上發表了。特別精彩。

施瑋我很熟悉，但她開口成章，咋車上剛剛寫就的新詩，還是讓我有些吃驚。“語言的軌道錚亮，/架在寫者的骨骼上向前延伸……”好美的想象。

她跟大家分享了四個字：“情義無價”。說到情，她講到“文友之間的友誼也注滿了純真無私的情。”當年她近於躺平，陳瑞琳看了她的小說《世家美眷》之後，非常讚賞，常常電話與當面鼓勵她：“不要浪費自己的才華，要為文學拼命。”

聽到這我還等下文，但她轉到“義”字上了。我心裡嘀咕，施瑋，該提我了吧。沒有。

那應該是世紀之初吧，我與施瑋在樓角第一次見面，我鼓勵她拿起筆來，繼續寫。也許，我的話沒有像陳瑞琳那樣“語重心長”，其實也夠重的，要像巴赫作曲那樣：“榮耀神”。

李峴是美國中文作家協會主席，她用 羅曼羅蘭的名言與大家共勉：“世界上只有一張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事物的本來面目，依然熱愛它。”李峴說到了她的長篇小說《無處安放》，我在心裡接茬，那一定是靈魂。她介紹她們協會有六位成員獲獎：史德亮、秦劍、任國平、曾曉文、李峴和呂紅。

呂紅，會議期間曾給我一個名片，一看，《紅杉林》雜誌美洲的主編，當時我就好奇。聽她講，這個雜誌已經創刊18年了。陳瑞琳曾評價， 《紅杉林》是華文文壇的一道彩虹，架起了一座文化交流的橋梁。同時。呂紅還是美國華文文藝界協會會長。我納悶了，她那麼瘦弱，怎麼有那麼大的精力。她還寫了一部長篇小說《美國情人》，於文濤評論：“十年前，《美國情人》飄然而至；十年後，《美國情人》風韻猶存。”似乎已經成為海外華文的當代經典。

在會上就聽過趙美萍講過她的獲獎長篇小說：《誰的奮鬥不帶傷》，講到了她苦難的過去，怎麼從一個採石女成為一個作家，後來又嫁給一個富豪。恍惚中還聽她說一句，苦難是人生的巨大財富。我當時還嘟囔了一句，那也得熬過去之後。對於許多人來說，苦難就是災難，甚至是極大的災難。

幸好，她在車上講了，在命運的最低谷，她也絕望過，甚至想過自殺。但閱讀和寫作，把她從採石場的礦坑裡拯救出來。

她講到有了些錢後，她是如何回到故鄉，看望並幫助那裡的麻風病人。原來，中國還有麻風病人，我這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她說自己剛剛寫了一部非虛構作品——《隱居者》，描述中國麻風病患者的現狀。並希望把自己的自傳拍成影視作品。

聽罷，我默默地為她的心願祈禱。

這次會議，我只帶了一本書，它是我的代表作——《我為何不願成為基督徒》，簽名後，我將書送給了她。

本來，接下來該寫一位的發言，她的故事太炸了。但千不該萬不該，為了準確複述故事的細節，我詢問她。她下了禁令：不准寫我的故事。

玫瑰碎了一車。

文章我也懶得繼續寫了。

還是寫陳瑞琳吧，記得有一次車上有了爭執，大戰即將爆發的氣氛霎時間瀰漫在車裡，連我這個散漫的人都緊張了。這時，陳瑞琳說話了，風淡雲輕地說了幾句後，大家笑了。正是彈指之間，平息了一場風波。用過去的習慣用語，就是在危急時刻，力挽狂瀾，挽救了GM，挽救了D，挽救了巴士論壇，這就是領袖啊。

方向都不必指了，下一個景點。

2023.8.7

有幾張是文友拍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