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43年2月生于青岛。 1950年春天因为我就读的教会学校——青岛求真小学随着办学教会的取缔被解散。刚读完初小一年级我就失学了。夏天随父亲回到乡下老家务农大半年,乡村生活之苦刻骨铭心。 青岛中山公园南门傍边有条岞山路,这条路就是以我家乡的岞山而命名的。乘胶济铁路线火车从青岛大港站上车到岞山站下车票价是2元4角。我的学生票价是四分之一为六角钱。 我的原籍是昌邑县(当时属昌南县)饮马镇前初家庄子村。离岞山站只有九公里路程。老家有近20亩地,是父亲和叔父兄弟二人在青岛打拼几十年购置的。叔叔和婶婶已提早回乡务农。在父亲和叔叔眼里,这点土地就是他们一生的成果和生存的希望。 父亲带我去村南大门外看望了我们自家的那几亩田地并带我向自家地里的我的曾祖父丁锡镐的墓叩头。父亲不忘教育我们铭记祖先的恩情。 这是一个不足一百户人家的小村庄。村里的一切让我充满了好奇。 亲见一位晚清遗老卧在村口地上抽烟 我记得有一个头上盘着辫子的老翁在村口晒太阳。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晚清遗老。他侧卧在村口,口含一杆一头是玉石嘴,另一头是铜烟锅的烟袋。只见他用一块铁片在白色的火镰石上划上几下,冒出的火星能立刻把烟袋点着。村里人生活做饭都用这种火石点火,几乎不需要火柴。 年轻的姑娘都是统一发型走起路来一根辫子左右摇摆。 一群男女裸童欢迎我这个青岛新玩伴 村里的一群孩子来找我欢迎我这位城里来的小玩伴。七八个孩子全都光着腚没穿衣裳。 其中有二个女孩都七八岁了赤裸裸站在孩子群里。从不穿鞋的小脚和全身都被太阳晒成一个颜色,还沾有不少泥土。玩伴们好奇地欢迎并望着身穿学生制服的我,还模仿我说话的青岛腔。那场景真像一副天真无邪的童真美图一直镶嵌在我脑海里,定格了,70年后的今天仍是那么清晰。 太穷了,能有衣服遮体竟是一种奢望。 鹅卵石代替卫生纸 乡村没有像城里那样的上下水公厕,一户农家拥有卫生间做梦也不敢想。每家都有一个挖地四尺深浅的牲畜栏圈。那里也是人们大小便的地方。大人告诉我,这里不像青岛,大便后能使用手纸。粪栏旁边有不少散落的鹅卵石,大人告诉我,这时用来擦屁股的。用完后放在那里,被雨水冲淋后就干净了,可以无限循环使用。此事使我加深了对一贫如洗这一成语的理解。 家家户户都不知道便后要使用手纸。这多么象原始社会的生活! 乡亲们穷得无钱买盐 乡下的日子太穷了。灶间的锅台因为烧草被熏的一片漆黑色。一口大铁锅天天做饭,但锅里难见一滴油花。乡民们谈起城里人用油炒菜象讲故事一样能引起听众的兴趣。农民太穷了,经常听到人抱怨:没钱买盐。大多数农家没吃过酱油。 麦收后交完公粮叔叔放声嚎啕大哭 那时土地还是私有。我家的麦田到了收获期。天不亮父亲和叔叔就下地收获麦子。因为用手拔麦子比用镰刀割麦子效率更高,根扎还可烧火做饭,父亲和叔叔就选择了拔麦子。 用风扇车打完的麦子在场院里堆成了一个小山。大人们把麦子捧在手里让其在手缝里落下,听那麦子落地的簌簌声,心里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农民对自己辛苦种的麦子没有归仓享用的权力,要先交公粮。 装满麦子的麻袋一包包码垛装上了公家来拉公粮的牛车。望着拉公粮的牛车离开了我家门口,我那40多岁的叔叔突然止不住放声朝天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 那是那一代中国农奴的哭声。 20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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