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多年前,中国大陆开始施行“房改”,使普通百姓在“房产权利”被虐夺了 50 年之后又一次暂且回归。“房产权利暂且回归”是指房子是你的,但只有 50 年的租期(后改为 70 年),因为国家是“地主”,地主有权随时把你拆迁、让你滚蛋。 跟其它新兴事物一样,“房改”是一面双刃剑。它大大优化了多数民众的居住条件,极大地上扬了GDP,最大限度地丰富了地方财政,但同时也孕育出了一大批“土豪劣绅”和无穷无尽的贪官污吏,污染了人们的社会价值和道德观。而且,信贷危机越来越成为现实。 父亲就是这一大群百姓中“被得利”的一员。
托“伟光正”的惨无人道的“户口政策”的福,他长期与老婆孩子相隔三千五百里,几十年如一日住在他教书的学校里的拥有四张床铺的“单身”集体宿舍里。每年一次的“法定”探亲假被“反右”、“大跃进”、“文革”等运动大大地打了折扣。六十年代初,他与一同事响应党的“知识就是力量”的号召,合编了一本“数理化自学丛书”,结果书尚未正式出版,便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贬到乡下与学生们一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的同事则在城里被批得家破人亡,“畏罪自杀”。 因此,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没有爸爸看护”的状况下成长的。
从因响应蒋总裁“全民抗战”填写“三青团”申请表而在共党的“镇反”运动中几乎吃枪子儿,到大学期间被打成“小右派”(即不够格被押送劳改的小反党分子),再到文革时被贬到乡下受苦受累,家父五十几年如一日,任劳任怨,教书育人,并推动他所执教的中学攀上了上海市重点中学的列车。 作为回报,“为人民服务党”终于在八十年代中期“赐给”父亲一套 2居室公寓中的一间 9 平方米的鸟巢,另一间大一点的则分给了一对新婚夫妇。这样,父亲在集体宿舍三十年后,又沦落为洞房花烛之人的“室友”,简直荒唐无比。 无论如何,父亲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个独立空间,母亲也可以经常带小孙子到大上海探亲了。为此,父亲对党是感恩戴德。 进入九十年代,新婚夫妇有了孩子,父亲便被搬出了那套公寓,转入了一套完全独立的“一居室”,建筑面积 28.5 平方米,也就是一进门是过道兼厨房再内一间 15 平方外带一小阳台的那种,全部可居住面积大概是我在美国的家的厨房的一半。 刚刚高兴了两年,“房改”开始了。父亲被限令在四个月之内将房子买下,否则还得回学校住集体宿舍。可怜父亲刚强了一辈子,老来不得不向小子开口“借钱”购房。幸亏俺当时虽然到美国不久,但有一个工作,所以孝敬个几千刀没什么太大的困难。房子是按父亲的工龄折价买的,记得大概花了五千刀(注意:那是 20 年前的美金,相对人民币还是很值钱的),再加几千刀装修和置办家具,总共肯定不超过一万美刀。 算入通货膨胀,20 年前那一万刀的“投资”应该相当于 2014 年的两万吧? 好,总投资两万美金,或 12.4 万人民币!
时间快奔十年,家父走完了他孤单艰难而又成绩斐然的人生之路。
人走了,房产还在,必须尽快处理掉。 遗憾的是,父亲没有留下遗嘱,所以依法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均拥有继承权。 跟哥哥姐姐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最简单的办法是我们几个孩子主动放弃继承权,使母亲成为唯一的继承人,再将房子卖掉,以为母亲的养老基金。
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了放弃继承权,我把中国驻美领馆和国内的公证机构,以及我的出生地政府和我在国内所有档案经过的地方(比如说复旦大学)的门槛都踏破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外国人”,而且因为四处插队打工,行迹十分复杂可疑。国内公证机关办事极其严谨,除了个人的声明和签章外,还必须把我的人生轨迹整个透彻明亮才肯罢休。小心点儿好,谁敢保证俺不是“国外反华势力”的一员?! 如此,等我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已经是十年后的 2013 年的秋天。 这时,离母亲谢世也已经三年多了。
哥哥姐姐重新合计:小弟少小离家,无根无基,总得留点什么给他。况且,父亲的房产是小弟二十年前的“投资”,现在还给他合情合理。 然而,小弟我却是一个假洋鬼子,到国内去继承财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又得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光。到那时,我们手足四人还会有几位在世呢?
咱老中聪明,办法总是有的。于是,继我之后,大哥大姐也公证放弃继承权,使相对年轻的二哥成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最后由二哥全权将房产出售,售款打入银行,由小弟我负责支配。 这间位于上海远郊的总建筑面积只有 28.5 平方的斗室值多少钱?扣除中介费和各类苛捐杂税后,纯得六十二万人民币! 整整十万美刀,比俺当时的 2 万投资额净增了五倍!
在我的居住地(美国南方),这十万美刀完全可以购买一栋中低档的三居室,可居住面积(注:美国的房价一般不算建筑面积,只算可居住面积加地价)为160平方(1800
square feet)的独立屋和至少半公顷(0.5 Acre)的永久地块(没有70年的租期限)。 假如不经历那么多的磨难,我们顺利将父亲的房产在他去世的那一年(2003)出售,可值多少钱? 二十万人民币,即在 1993-2003 的十年间我的原始投资增长了约 60%。 换句话说,上海房屋的急速增值发生在 2003-2013 年的十年之间,增幅高达400% 强! 不可思议的是,上海的房价还在继续增值:在父亲房产出售后的两个月,即2014年春节前,有其他中介打来电话说,那 28.5 平方的斗室时值 64 万(净得数)! 几天前,内弟告诉我,如果现在(六月份)出售的话,可净得 65 万!
乖乖,都快赶上印钞机了! 记得 2000-2008 年的美国吗?当时,美国人也是把房子当印钞机来使的。即便如此,在房产被炒得最热的地区,比如加州湾区和拉斯维加,十年间的涨幅也没超过 100% 吧? 在我的居住地,十年间的最高涨幅是 25%。
美国十年间平均百分之三十的房地产增幅直接导致了 2008 年的经济大萧条,国力民财大损,六年后的今日尚未恢复元气。而且恐怕除了花儿街之外,美国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再辉煌如旧了。 相比之下,中国大陆的 400%+ 的房地产泡沫会不会也在哪一天爆炸呢?
为了不让俺那 62 万贬回到 12.4 万,俺祈祷这样的大爆炸不会发生,只希望那泡沫缓缓地漏气,直至成为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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