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80後是懦弱的一代
2015-07-28 21:47:44 鳳凰網
閻連科 ( 1958年8月24日- )︰80後是懦弱的一代,我對他們非常失望
80後特別以自我為中心。但過往談以自我為中心,更多是從家庭考慮,因為他是獨生子女,因為是孩子,所有人要圍著他轉來轉去,他以自我為中心。但是你仔細今天去想的時候,似乎不僅如此;今天說80後以自我為中心,更多是停留在物質上的,比如說房子、車子、口紅、名包、名衣服,我想要,我想買,父親母親幫著我買,整個周圍的人要為他奮斗。但是,在這一代人身上,幾乎找不到他們在精神上以自我為中心。
我去年看那個電影叫《後會無期》。之前無論對韓寒本人有多麼大的爭論,贊成不贊成,但是在一點上,他至少體現了一點點我們期望的那種反叛,我們期望的一點點東西;但是看完這個電影的時候,對他僅有的那點期待,我也喪失掉了。看了那個電影你會覺得,這一代人精神上的一點點的自我為中心也喪失掉了。這個社會有巨大的吸引力,連這樣的人也把那一點自我為中心的精神完全融化掉、吸收掉;像一滴水融入沙漠一樣,你不知道這滴水到沙漠去哪裡了。也許,這滴水滴到大海里你還有機會知道,它是存在的;但是滴在沙漠裡你就知道這滴水已經不存在了。所以說,我們在這點上,確實有巨大的誤判。
我經常在想這些問題,因為我讀了好多和80後相關的書,起初靠張悅然推薦,後來楊慶祥推薦,再後來蔣方舟他們也有推薦;我還是非常希望自己不用活太老,和年輕人多打交道,讓自己沒有那麼快被淘汰。但是經常想這些問題你才發現,我們對80後的誤判非常非常多,相對50、60,80後,這代人是相當懦弱的一代人,懦弱到我們今天面對社會現實的時候,再也找不到一種80後的聲音來了。
我們從1949年之後很少有一代人完整讀完大學,完成學業,但是80後完成了。我們今天知道80後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你發現,他們完成了學業,卻恰恰出現這麼多懦弱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在現實上完全找不到他們在干什麼,他們的心靈其實完全我剛才講到,像一滴水潑向沙漠,完全消失掉了。
社會上出現這麼多現實的問題,我們看網絡、報紙,在微博上談論,你發現對抗社會的,對社會進行思考的任務,80後憑自己的精力能夠完成,但是他沒有做這件事。問題出在哪個地方?這代人有能力做這個事情,但是為什麼沒有做?幾乎我們今天找不到去對這些問題進行思考的人,這是一件事情。
還有一個,對80後,這一代人幾乎都完成了學業,但是到底讀了些什麼書?80後讀初中、高中,原來經常談論這個問題,原來說過一個具體的事情,為什麼80、90的孩子有這麼大的區別?那是因為他們的父親,80的孩子的父親大多是50後出生,90的孩子大多是60出生。50年代出生和60年代出生的人有巨大的差別的,也會在孩子身上體現出來。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整個中國從1949年之後完全處於封閉狀態,我們小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舊社會,受的教育就是“我們生活非常幸福,台灣人才水深火熱,美國人才需要我們解放他們。”但是80後完全知道世界怎麼樣。在他們之前,再也沒有像這代人對世界了解這麼清楚,但是恰恰是因為你們了解世界怎麼樣,你們反而對這個世界不發出那個聲音來,完整的讀完大學,又對世界非常熟悉,但是對現實、對世界幾乎不發出聲音來,這個非常可怕。
我們還在想,當年我們看到、聽到韓寒一點文章、隨筆、散文、博客,我們會發現,韓寒恰恰是一個沒有讀大學的人;完全靠一個沒有讀書、沒有系統教育的人替你們發聲,你們在歡呼。你們自己讀完大學,到世界各地走來走去,到底有沒有經過這樣的思考?所以我經常在講這些問題,這些問題都出現在哪裡呢?
我剛看張悅然的《誓鳥》的時候,我真的被她的文字驚呆了,我們這代人對小說的語言真的是太拖沓,隨便拿起張悅然任何一篇小說看,那個文字之嚴謹、細膩讓我們畢生難以達到。當然你看完《誓鳥》以後,你也會說有很多不滿意,但是過十年的時候你再想這個小說,其實和我前面講的問題是有一致性的。
當然,我和楊慶祥看完那個《家》的時候,就非常非常的激動;這代最重要的作家裡面,韓寒也好,郭敬明也好,都達不到這點。我們渴望的某一種小說,至少算是開始出現了。也許需要有很多結合的地方,需要更多修整的地方,甚至需要更多反叛的地方,從《家》這個短篇裡面你會看到這個,我非常喜歡這樣的。
基於同樣的道理,我那次在香港在科技大學拿起楊慶祥這個《80後,怎麼辦》,說“看完以後我那麼激動,就像當年毛澤東那一代人看中國農民調查報告一樣,就看我這一代人看鄧小平的黑貓白貓,逮住老鼠都是好貓的文章。”看楊慶祥的文章恰恰有這樣的感受,我覺得終於有一個人,他把這一代人的問題集中進行了梳理和思考,你可以不贊成,你可以反對他,但是這一代人站出來總結他這一代人,這裡面也有一些觀點我不一定那麼贊同,但是由於是他親身的經歷,他對這代人的思考,所以我對這書的喜歡,真的是完全像看馬爾克斯的小說一樣。當時覺得非常激動,然後就發了一個東西,說這個文章如何,就這麼一個情況。
我覺得主要是終於有一個80後站出來認識我自己,認識80後一代人,所以特別激動。這本書其實我昨天又在家裡看,我說心裡話,有非常多地方令我驚奇,是我無法完成的。比如他對80後和歷史虛無的問題,我的想法沒有他那麼深刻和系統。當然有很多地方他可以寫得更好一些,可以更扎實一點。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不在於說大家都說他寫得好或者寫得不好,而在於說他給我們了一個討論話題的契機,讓我們重新去認識80一代的人,認識這一代人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這代人到底為什麼出現今天不是我們原來想象的這種狀態。
但是有一點,任何我們今天說人生無論多麼漫長,其實就那麼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長個的階段,就是90後現在的階段,這個階段長個。第二個階段就是不長個的階段,80後恰恰是不長個的階段。最糟糕的階段,就是個子越長越矮的階段。恰恰是不長個的這代人,停止長個的階段是最值得討論的,一切的可能都在這一代人身上,都在他的過程中間,人生中間,停止長個的時間更長一點。
因此,我是非常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看這本書,你可以看完罵它,可以把它撕掉,但是一定要知道他在說什麼,這代人在討論什麼。因為討論的是你們自身的問題。這本書遠遠超出了文學的本身,我完全不把它當成文學評論去看,而是一本社會性的,80後關於這一代人的思想對比,一個文化對比的自我認識的書,文學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本書從文學、自身、歷史進這三個點進入完成討論。我個人覺得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點可以討論。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可以看到,可以罵他,可以討論他,可以和楊慶祥進行對話,來形成我們今天重新介入社會,介入我們這一代人的一個窗戶。是他給我們打開這個門,讓我們走進去看到無限的可能,哪怕是爭吵的、醜陋的、懦弱的,乃至是正能量的、光明的,什麼都可以,但是他給我們一個討論的契機。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本書,我們完全無法坐下去討論。否則就會有人說我是年齡大,沒資格講這個問題。但恰恰《80後,怎麼辦》這一本書給我們這麼一個平台,我希望所有人來看它,看完對楊慶祥,這對本書、出版社都形成一種了解,重新認識這一代人,重新認識我們社會的現實,重新認識我們自我。
不久前,在全國發行量非常大的《新周刊》推出了一
個專題,封面斗大的四個字引起了讀者的極大震
撼:“男人沒了!”文章沉痛宣告:中國男人的整體形象
越來越不堪:傳統意義上堅忍、果敢、充滿責任感的男
子漢形象正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生活中正被越來越多
的“奶嘴男”“猥瑣男”“家暴男”所包圍。中國男人究竟怎
麼了?為什麼變得越來越柔弱、軟弱、懦弱?
【楊柳】80後為何未老先衰 (雜文)
——讀《80後是懦弱的一代?失敗的一
代?》有感
作者:淡然一笑忘了爾 發表時間:2015-07-28 16:54:28
摘要:讀完北京青年報一篇文章《80後是懦弱的一代?失敗的一代?》後有些感觸,於是總結一下同時發一下自己的牢騷
讀完今天北京青年報一篇文章後深有感觸。《80後是懦弱的一代?失敗的一代?》這篇文章里有對楊慶祥《80後,怎麼辦》的書評,但更多的是對80後這一代人共性弱點的探討。文章中提到:“80後的青春結束得太早,迅速進入委頓的中年。就像一滴水融化進大沙漠,迅速消失不見,再也難以聽到80後的聲音。10年前,“80後”這個群體是以一個“叛逆的寫作者”的概念進入討論視野,10年以後,那種叛逆的色彩在慢慢弱化,大部分80後在30多歲以後也開始慢慢融入一個生活秩序,有一部分80後,基本就被遮蔽,慢慢再也不80能發出聲音。80後的叛逆並非真正的叛逆,我們幾乎看不到他們反叛在什麼地方。80後的以自我為中心,更多的是停留在物質上,比如說房子、車子、口紅、名包,我想要,我想買,父親母親幫着我買,但是找不到他們在精神上以自我為中心的地方。相對於50後、60後,80後是相當懦弱的一代人,懦弱到我們今天面對現實的時候,我們找不到80後的聲音了。80和90的孩子都完整讀完大學,但是讀過大學為什麼出現這麼懦弱的一代人?不能說完全沒有自主精神,但是沒有我們想象的那種反叛精神,這些人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獨立,他們不是獨立思考的一代。”
我出生在70年代末期,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育我們不要“搞特殊”,事事都跟隨集體跟大家一樣,所以有人說70後是被壓抑的一代。80後是追求個性張揚的一代,相對比較70後還是比較叛逆的,他們不壓抑欲望感情,敢於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內在,雖然文章中提及沒有看到80後真正的如父輩爺爺輩叛逆行為。80後出生在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以經濟發展為中心”時期,物質財物迅速膨脹,精神文明建設相對物質文明發展滯後很多。生活在這樣時代的80後許多人的夢想就是到城裡生活有車有房過富足的小資生活,一生為物質目標打拼而忽略掉的是精神生活的追求和修養。到頭來若目標沒有達到,精神上又空空如野,30歲以後開始反思自己的時候,一定會感到自己很懦弱很失敗,於是很快的進入精神萎靡的中年。這也許就是80好早衰的原因。80後的青春的陽光叛逆、張揚絢麗,但短暫如曇花一現,他們很快被捲入社會經濟生活的渦流。我曾經認為80後是缺乏誠信的一代,因為我看到的是他們更少的對自身的批判,對自身的反思,更多的是對社會的嘲諷不滿、憤世嫉俗。相對60後70後的他們是幸福的一代,他們沒有受過多少苦沒有挨過餓,他們大多是家庭中獨生子,從小被長輩寵愛關心,認為理所當然,卻很少懂得去愛去關心他人。80後被指愛無能,因為他們對愛的理解停留在有沒有感覺、愛我就要供養我寵愛我,愛我就要做我的提款機兼出氣筒。物質夢想的破滅和愛的失敗,使他們更加萎靡不振,所以80後更應該從失敗中走出來,反思自身,自嘲自己,然後微笑面對生活,面對壓力。
80後“中間”卻不“中堅”,沒有70後的堅韌沒有60後堅強,但80後這一代處於社會轉型過渡的中間階段,史無前例,他們的奮鬥精神是值得讚揚的。新時代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一個巨大精神建設工程,反映了國家對人民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視。80後也更應該對自己物質之外的生活重新審視,不局於“想多了會很累”,一些思想一些概念80後從來沒有去想過,大腦中的意識是個空白。我覺得80後並非歷史虛無主義者,他們的歷史裡或許是家庭式的包容的狹義的愛。
楊慶祥:80後,怎麼辦?
(北京時間2015年7月30日 轉載)
一、失敗的"實感"
2011年1月17日,在國家主席胡錦濤訪美前夕,由中國國務院新聞辦籌拍的《中國國家形象片--人物篇》在美國紐約時報廣場的大型電子顯示屏上循環播放,據相關媒體報道:"這則宣傳片以中國紅為主色調,在短短60秒鐘時間內,展示了包括邰麗華、吳宇森、宋祖英、劉歡、郎平、姚明、丁俊暉、袁隆平、吳敬璉、楊利偉在內的,涵蓋文藝、體育、商界、智庫、模特、航天等各行各業的數十個傑出華人,以'智慧、美麗、勇敢、才能、財富'等詮釋中國人形象。"在2008年成功舉辦第28屆北京奧運會之後,中國政府正緊鑼密鼓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成功"形象,國家形象片不過是中國向世界遞出的又一張名片。北京奧運會總投入為3000億,2010年廣州亞運會總投入為1200億(是南非世界盃的5倍,是1990年北京亞運會的50倍)。這些天文數字似乎一再證明了中國近30年改革的巨大成功,但同時也讓人疑竇叢生,這些花費無數的盛會、這些被巨大的攝像頭所截取的場景、人物究竟能"代表"什麼?究竟又代表了"誰"?
毫無疑問,59位進入國家形象片的中國人都是某一種成功的代表者,但這種"成功"因為經過鏡頭和意識形態的包裝後反而顯得空洞無物,我不想從技術的層面來分析這個問題,我只是僅僅從我的感受出發:我在觀看這一國家形象片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激動和興奮,就好像是在觀看一個和我毫無關係的表演。這是一個過於宏大和遙遠的敘事,它沒有辦法和我當下的生活發生任何有效的聯繫,中國國家形象片在紐約時報廣場播出仿佛就是一個被虛構出來的場景,至少對於我而言,它失效了。
想起來這種失效是不應該的。僅僅是在兩年前的2008年,我還擠在人山人海的小咖啡屋裡面,和很多的年輕人一道觀看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沉浸在"大國崛起"的亢奮想象中。那個時候我同樣是一個局外人,但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通過想象把自己與大多數的中國人聯繫在一起,並想當然地認為國家的夢想就是個人的夢想,國家的光榮就是個人的光榮。但是這一次,這種想象被我個人嚴峻的生活現實所擊碎,也就是在國家形象片播出的前幾天,我所租住的公寓房東毫不留情的通知我,不再續租,另謀住處。這就意味着我和我寓所裡面的另外三個年輕人都必須在一周內搬出這個我們住了一年多的房間。房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覺得把房子直租給我們賺不了太多錢(實際上他每個月從我們四個人身上收取了整整5000元。其中根據每個房間的大小四個人分別承擔1100/1600/1000/1300),因此直接整租給房屋中介公司。中介公司則會通過不合法的手段改造出更多的空間(比如把一居室改造為三居室,把三居室改造成五居室)來賺取更多的租金。從2009年9月博士畢業至今,一年半的時間,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換租。最開始的時候我租住在人民大學南邊的三義廟小區,這是一個80年代的筒子樓,我租了其中一個12平米的小房間,不能洗澡,不能做飯,三層住戶十幾家共用一個公共廁所,月租800元。我在這個地方堅持生活了近三個月,之所以說是堅持,是因為我每天必須騎車十五分鐘左右去附近的人民大學解決吃飯、洗澡等等生活問題。最後隨着嚴冬的來臨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住處。第二個住處是海淀南路的一個合租房,我租住了客廳的一個小隔間,大約12平米,沒有廚房,但有單獨的洗澡間和衛生間,月租1000元。但非常要命的是,因為房間的一面是用毛玻璃隔起來的,所以隔音和隔光的效果非常不好,也就是說,房間裡面的所有動靜在我的隔間裡面都能聽到,這對我的睡眠構成了挑戰,最開始的方法是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再準備睡,但後來發現行不通,因為每個人的作息時間很難協調,往往是我快要睡了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跑到洗澡間去洗澡了,或者是到客廳打開燈拿什麼東西,於是我就會被吵醒。後來我不得不求助於眼罩和去噪音耳塞,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與外界隔離起來,成為我每天晚上的必備功課。李陀先生有一次跑到我的住處,當他聽說我對面的隔間住的是一對年輕夫婦時,突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那他們做愛怎麼辦?豈不是都被你們聽到了?"我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才奇怪地發現我很多次聽到那對夫妻為了各種生活瑣事吵架的聲音,卻一次也沒有聽到過他們做愛發出的聲音。在一個如此簡陋的出租房內,或許他們已經沒有做愛的欲望了吧。在這個房間住了大概半年時間,因為中介公司和房東之間發生了糾紛,我被通知換租。於是又搬到了小南莊,也就是我現在的住處,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房間,我租了其中一個大約14平米的小單間,月租1300元。總算住到了一個稍微正式一點的房間,我以為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安心地工作生活了。但房東變相的"逐客令"又讓我措手不及。
選擇這種稍顯屈辱的租房方式是迫不得已的。在2004年以前,人民大學的青年教師可以分到一間小房間作為"過渡房"。但2004年以後,為了響應國家住房改革制度,這一政策取消了。而每個月的收入又不夠去租住過於昂貴的房子,更重要的是,因為租房市場缺乏有效的監督和管理,給租房者造成了不必要的混亂和損失。我這種簡單的租房經歷可能在很多的年輕人身上都發生過,如果站在一個個體的角度來看,可能這是很平常的生活閱歷,也沒有必要拿出來抱怨,實際上,在北京有很多人的居住條件比我更簡陋。我和李陀先生曾一起去人民大學附近的地下出租房觀看,在北京的大多數高層建築下面都有地下室,這些地下室本來可能是用於泊車或者儲存貨物,但現在大部分都被出租出去,建成一個個小鴿子籠一樣的房間。很多的小公司就把自己的員工安排住在這種地方,這些地方潮濕、陰冷、空氣不通暢,安全設備簡陋,我和李陀在觀看這些地方時候的第一反應是,如果發生火災或者其他的自然災害怎麼辦?在人民大學附近的紫金大廈的一個地下房間裡面,一個八零後的女性笑着對我和李陀說:"你們是來租房的嗎?如果條件允許,我建議你們千萬不要住在這裡,住久了會生病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面帶笑容,絲毫沒有抱怨之意,難道這不是中國人的另外一種勇敢和堅強嗎?她當然沒有意識到,在國家的形象宣傳中,她已經被另外一些人"代表",而她的這種堅強和掙扎,也已經被過濾掉了。
我承認我因此充滿了沮喪感。正是因為在那些宏大的故事和宣傳中,一種更顯而易見的失敗被凸顯出來了。也許這一失敗首先是個人的,在一個如此快速的財富增長的國家裡面,在GDP高速領跑世界的中國,我們被時代淘汰了,我們買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不能回報家庭和社會,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安排生活甚至是一次簡單的做愛。在1968年歐洲五月革命中,其學生領袖質質問法國教育大臣:"政府花費如此多的錢來修建一個豪華的游泳池,那政府有沒有想過怎麼解決學生的性愛問題?"我房間裡面的那對小夫妻卻沒有這種質問的機會,也許他們只能讓聲音再小一點,更小一點,或者乾脆放棄。2004年我到人民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的時候,周邊的房價在4000元左右,但5年後的2009年,已經瘋漲到了30000元,稍微好一點的小區已經在45000左右。2010被稱為房產市場最嚴格"調控年",政府的相關負責人一再表示會盡力控制房價,但從10月份開始,房價逆勢反彈,我所在的小南莊一帶,80年代的二手房從10月份的3萬每平漲到了12月份的33000每平。也就是說,如果你在10月份買下一套100平的舊房子,在2個月後轉手就可以賺到30萬。30萬意味着什麼?在網上流傳着一個"惡搞"計算方法,內容如下:
你要不是三大式人物(大款,大官,大腕)而想在北京買套100平方米總價300萬的房,社會階層所付出的代價是:
1 農民:種三畝地每畝純收入400元的話要從唐朝開始至今才能湊齊(還不能有災年);
2 工人:每月工資1500元需從鴉片戰爭上班至今(雙休日不能休);
3 白領:年薪6萬,需從1960年上班就拿這麼多錢至今不吃不喝(取消法定假日);
4 搶劫犯:連續作案2500次(必須事主是白領)約30年。
5妓女:連續接客10000次,以每天都接一次客,需備戰10000天,從18歲起按此頻率接客到46歲(中間還不能來例假)
以上還不算裝修、家具、家電等等費用。
這個清單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我們面對的現實。在這樣的現實中,我們如何來討論所謂的"個人奮鬥"問題?我們知道,在從80年代到90年代的文化想象中,一個最大的問題轉換就是把個人從集體中剝離出來,勞動從一個有尊嚴的對象性活動變成了一種"商品",社會解放的話語也被個人奮鬥的話語所取代,個人奮鬥意味着,必須在一個有效的時段內獲得社會承認的利益和資本。如果說在80年代我們還能看到這種"奮鬥"實現的可能性,在2010年,作為一個中國的普通青年,我完全看不到哪怕一點點的希望。在近年熱播的電視劇《奮鬥》中,講述了一群80後青年的奮鬥故事,如果從意識形態的角度來看,這完全是一個虛假的敘事,因為在這群年輕人的背後,都有着雄厚的"先在資本",正是因為有這些先在資本的鋪墊,"奮鬥"才有其實現的可能性。對於大多數的年輕人來說,《奮鬥》中青年人的起點可能是一生都難以企及的終點。80年代的孫少安雖然出生貧寒,但是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勞動獲得尊嚴,並改變自己在歷史中的位置。現在看來,這是80年代對於改革的一種樂觀的想象,今天我們發現,孫少安們已經無路可走了,因為資本的配置完全不利於孫少安們的成長,在2010年的媒體輿論中,最熱炒的一個短語是:"我爸是李剛"。也就是說,資本和權力的壟斷已經成為社會的一個常態。在這種情況下,少數人的"成功"也就意味着絕大多數人的失敗,那麼,這樣的"成功"還能算是成功嗎?這樣的"失敗"是否有更複雜的內涵?
個人失敗的"實感"是如此強烈,如此有切膚之痛。最後我們已經無法在個人身上尋找失敗的原因了。當社會企圖託管一切的時候,卻發現事情只是越來越糟糕。這個時候,社會就生產了"失敗"以及"失敗者"本身。而失敗者,在這種極端的絕望和無路可走的恐懼中,自然就會把這種失敗歸責於社會或者另外一個他者。也就是說,"失敗"的實感雖然是個體的,但是"失敗"的內涵卻是相互生產的。"失敗"已經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社會的事情。對於今天的中國年輕人來說,失敗的陰影是巨大的,以致於已經無法按照正常的價值標準來進行生活,在2010年一個收視率甚高的相親節目"非誠勿擾"中,婚姻已經變成了赤裸裸的商品交換,房子、車子和收入成了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最重要的標誌。把身體商品化,並選擇最好的商機把自己拋售出去,是參加這些相親節目的年青人最真實的想法。如果我們僅僅從道德的高地去指責這是一種拜金主義的墮落,是否過於簡單?如果社會的運行模式已經不能鼓勵正常的生活和發展,那麼,這些年青人通過"身體"的轉讓來獲得利益是否也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在改革之初的歷史敘述中,完美的身體一直是改革者所擁有的傲人的資本,如《新星》中的李向南,《喬廠長上任記》中的喬光朴,《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他們通過"身體"的力量和精神的力量,推動着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但是誰又能預料到,這些寄託了一代人的樂觀想象的身體會在短短數十年後變成了只能以金錢來衡量的商品?"身體"不再被用於想象、創造和發展,而是被用來消費、交換和享樂。這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失敗?
無論如何,那些至今還蝸居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城市的一代青年人見證了在巨大的成功喧囂中一個時代的痛苦,這個痛苦有些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有些卻不能忍受,個體當然不能把個體的失敗完全歸責於社會,但是社會同樣不能把失敗完全歸責於個體。我完全理解我在2008年為什麼能夠與這個社會和國家的想象保持一致,因為那個時候我住在一年750元(也就是一個月65元不到)的學生公寓裡面,享受着有保障的住宿、餐飲和學習工作資源,雖然簡陋,但是卻覺得安全而溫暖。而從2009年6月我開始居無定所的生活後,我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這種實感與失敗的實感糾結在一起,讓我意識到,是應該為我自己,以及更多像我一樣生活的年輕人尋找一種歷史的定位的時候了。作為一個個體,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失敗,我的失敗也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如果一代人都面臨着這種失敗的境況,我們是否應該擁有某種失敗者的自覺?我們是否應該在這一失敗中發現一些什麼?
二、歷史虛無主義
因為意識到了個人的"失敗",並把這種"失敗"放置到一個非個人的境況中去理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去尋找歷史,在歷史中找到一些確定不移的支撐點,來把個人從"失敗"中拯救出來。這不僅僅是一種心理學意義上的療愈方式,同時也似乎是中國這一深具文史傳統的國度所慣常的行為方式。比如李白在《將進酒》中就有言:"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因為意識到了自我的失敗,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歷史之中,通過"留其名"把自我從當下的失敗中解救出來,所以李白才有"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失敗者的勇氣和膽識。但是對於今天的80後的青年人來說?歷史究竟意味着什麼呢?能否找到這種安置失敗的歷史位置和歷史意識呢?也許不用和李白這些遠古時代的文人相比,即使與前此的50年代生人、60年代生人相比,問題也就立即呈現出來。在2010年12月的一次學術會議後,我和社科院的陳福民教授、批評家孟繁華教授一塊從北京郊區驅車回城,當時已是深夜,因為找不到路,我們在高速公路上盤旋了很久,在找路的過程中,讓我驚訝的是,陳福民和孟繁華兩位突然唱起了《沙家浜》中的經典唱段:"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哎!這個女人真不簡單哪!""怎麼,你對她還有什麼懷疑嗎?" "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有什麼周詳不周詳!"我驚訝不在於他們的老夫聊發少年狂,而是在於他們的"文化記憶"如此地堅固,幾乎以自然的形式作用於他們的言行。這種情況在50後那一代人身上表現的極其明顯,共和國的早期歷史與他們個人的生活史在某種意義上是一致的,在他們生命最重要的一些時期,歷史戲劇性地楔入了他們的生活,並從此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因此當他們回首往事,書寫歷史的時候,他們不僅是在一個個人的空間裡面思考和想象,而是與歷史進行有效的互動。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那段歷史(知青、上山下鄉、大躍進、文革、學潮等等),這段歷史都是與他們的身體、生命接觸過的實體,而不僅僅是一個敘述,一段故事,或者一段話語宣傳。今天我們來看50年代生人,會發現他們存在很多問題,正如《新星》中的大學生批評李向南所言:"你們很世故,太愛權術。"但不容否定的是,正是這種歷史與生活的同一性使得這一代人具有一種厚度和韌性,在與歷史的對話中,他們構建了自己的主體意識。
對於80後出生的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情況似乎完全不同了。以我個人為例,1980年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之時,用我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吃飽飯沒有問題了。也就是說,我對飢餓是沒有記憶的。某年的事件對於我們依然是空白,我對此唯一的記憶就是發現晚上有很多人圍着一個收音機在聽廣播,然後間或有人在說什麼學生鬧事的事情,但大家也只是說說而已,絲毫沒有影響到日常的生活。1992年我正在上初中二年級,市場經濟的大幕已經拉開,但是對於面臨巨大升學壓力的中學生而言,除了發現每個學期會有幾個同學輟學之外(他們大多選擇去南方打工),也沒體驗到這一歷史對於我們產生的影響。然後是2003年的SARS事件,我們被圈在大學校園裡面唱歌跳舞,除了不能出校門之外,我們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再後來是2008年的汶川地震,眾多的80湧入汶川,爭當志願者,這成為一個"大事件"被媒體所廣泛關注,並以此判定80後的責任意識的確立。但是在我看來,這些都是誇大其詞的說法,在汶川地震發生的當天,我就立即打電話約朋友一起報名參加志願者,需要懺悔的是,我當時的第一想法並不是要去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志願者",而是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我應該成為這個事件的見證者和參與者,或者說,我必須找到一種在歷史之內的感覺和體驗。我隨後為自己的這一想法而慚愧萬分,與數十萬葬送的生命相比,站在歷史現場的想法太過於自私自利。我知道一個80後詩人很衝動地就去了現場,但是因為完全沒有志願者的經驗,他立即就感染上了細菌,然後成為了一個被"救治者",更荒唐的是,他不停地打電話給很多人傾訴和求助,並抱怨當地的醫療和飲食。也許會有很多青年人的真實想法是為了盡一份力量,但是,也不能排除很多人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地震被視為一個歷史的嘉年華,一幕無與倫比的大戲劇,我們希望參演成為戲劇的主體。我當然放棄了做志願者的訴求,但這件事刺激了我的思考。為什麼一場大災難會變成一個大狂歡?也許這恰好證明了歷史在我們身上的缺席。對於1980年代出生的年輕人來說,上面我列舉的種種歷史事件已經證明這一段歷史同樣是充滿了戲劇和動感的,但是與"十七年"和"文革"中的諸多歷史事件比起來,這些歷史似乎是外在於我們生活的,歷史發生了,但是歷史的發生並沒有立即對個體的生活產生影響。也或許可以這麼說,在80後的成長中,歷史是歷史,生活是生活,只有在很少的時候,歷史和生活才發生了對接的可能,比如大地震,正因為這種機會是如此之少,才有那麼狂熱的歷史參與症狀。從這個意義上說,80後是歷史存在感缺席的一代。因為這種歷史存在感的缺席,導致了80後面對歷史的兩種完全不同的向度。第一就是如大地震以及奧運聖火傳遞儀式上體現出來的對歷史參與的高度的熱情,在這樣一種參與中,80後找到了一種暫時性的歷史存在感,但是也正是因為這種"暫時性"表明了這種存在感的虛無;這就是第二點,因為對於歷史存在已經失去了信任,索性就徹底放棄了這種歷史的維度,而完全生活在"生活"之中,這是在80後青年人中更具有普遍性的一種傾向。
因為無法找到歷史與個體生活之間的有效的關聯點,所以不能在個人生活中建構起有效的歷史維度,另外一方面"暫時性"的參與歷史的熱情又不能持久和加固,這一切導致了一種普遍的歷史虛無主義。這一虛無主義的典型表徵就是以一種近乎"油滑"的態度面對生活和他者,在我的同齡人,尤其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同齡人中,他們日常言行的一個非常大的特點就是可以完全無視一個事情的性質和範疇,而用一個完全局外人的身份和語氣來對其進行嘲諷和戲謔。這種戲謔與90年代以來流行的王朔式的調侃完全不一樣,在王朔那裡,調侃的對象始終有一個指向,那就是僵硬的意識形態,但是,80後的這些調侃是完全任意性的,並沒有什麼目的,在這種言行中,生活本身的嚴肅性被取消了。今天的80後青年人非常善於模仿生活,但是,卻不會自己構建一個真正有效的生活。你可以和他們成為朋友,但你沒有辦法與他們進行嚴肅認真的交流。在歷史虛無主義中,事物的神聖性被取消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所謂的80後的主體呈現出了什麼特徵?
或許我們可以從一個時代的閱讀症候裡面窺探出什麼。2010年在中國文學界比較熱鬧的事情之一就是大型文學期刊《收穫》刊載了80後作家郭敬明的《爵跡》,由此引起了不同的意見和紛爭,反對者以為這是文學向市場和庸俗閱讀趣味的投誠;而支持者則認為這是文學觀念的一種理所當然的新變。拋開文學趣味和文學觀念的差異不談,毋庸置疑,郭敬明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閱讀神話之一。《小時代》在《人民文學》上刊登時,當期《人民文學》銷售一空並不得不加印,這是90年代以來《人民文學》唯一一次加印。而《收穫》同樣因為刊發《爵跡》而銷售量翻倍。批評家郜元寶在《評<爵跡>》的文章中遍挑語病,極盡嘲諷挖苦,這種批評雖然解恨,但在我看來卻完全沒有找到要害。雖然我同樣鄙夷郭敬明小說中的技術含量,並對郭敬明如此"成功"滿懷"嫉妒",但我還是試圖去理解這樣一種寫作和閱讀。這裡面肯定是內涵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這種東西,單靠以往的文學經驗和閱讀經驗已經不可解釋了。7月份我在安徽圖書城買到了《小時代1.0》,我的預設是,我肯定看不下去這本書,因為它淺薄、庸俗和無知。但出乎我的意料是,我以極快的速度把這本書讀完了。而與此同時閱讀的帕慕克的《純真博物館》卻被我一再擱置,最後不了了之。真實的閱讀體驗顛覆了預設的文學認知。我突然意識到,在我身處的時代,閱讀和思考分離了。閱讀僅僅在一個表面的層次上才有效,而思考可能與此相關,也可能與此毫無關聯。閱讀現在執行的是完全快樂的原則,它並不在意它能提供的內容,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個程序,你按照這樣一個程序來完成閱讀,同時也就獲得了快感。有一天下午我帶着《小時代》去一家理髮店剪頭髮,不小心書掉在地上,裡面隨書贈送的郭敬明的照片滑落出來,我的理髮師幫我拾起來,問了一句話:"這是誰家理髮店發的宣傳冊啊?"這句無心之語饒有趣味,他以一個完全局外人的身份來看郭敬明的時候,他認定其不過是一個"理髮師",其理由是郭敬明"精緻"的妝容和"時尚"的髮型。作家不再是憂心忡忡,蹙眉深思的"大作者"了,他現在是一個表象化的演員,寫作被取消了"內面"。在《小時代》的扉頁里有一張三十二開的彩色插圖:一群俊男靚女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面聚集,其中一位男子坐在一個大鏡子前,兩個女性在旁邊為他整理頭髮和衣服,另外幾個男女在一角竊竊私語,還有一個女性站在另一邊,手裡拿着一個相機似乎在拍攝一切。我覺得這幅插圖比任何郭敬明的小說都更能表明我們這個時代(郭敬明所謂的小時代)主體的存在狀態。這裡面所有的人都處在一個凸顯的平面上,鏡子和攝像機成為最重要的媒介,只有通過它們,我們才能看到(閱讀)自己。或者說,"鏡子"和"攝像機"已經成為了"主體",寫作者和閱讀者都必須通過這樣的主體把自己"物化",並找到存在的實感。也許我們可以想到魯迅筆下的"看"與"被看"的敘事模式,在魯迅的"看"與"被看"中,始終還有一個第三者,這第三者非常清醒地持有其主體意識,並對世界作出價值上的臧否。但是對於80後而言,這一第三者消失了,或者說,第三者已經完全把自己轉化為一個同一性的身份,"看"與"被看"之間的主客體關係被抹平,在此,80後的主體--寫作的主體(同時也是敘事者)和閱讀的主體(被敘述者)--是一種完全"去距離"的、單一性的指涉物。寫作和閱讀的快感來自於這種距離的如此親近,現在,寫作者編織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就像鏡子和攝像頭裡面的鏡像一樣不真實--並邀請讀者一起來放縱。在這種共同的迷醉中,主體相互指涉,互為鏡像。那個理性的、堅固的、笛卡爾式主體消失了, 但那個沉溺的、觀感的、後現代式的輕的主體卻無處不在。
歷史的虛無主義對於80後來說並非意味着沒有歷史,實際上,正如我在上文中已經分析過的,和所有時代的人一樣,歷史總是存在的。80後也輕易就能找到自我歷史發展的關節點,並與宏大的敘事關聯起來。歷史虛無主義指的是,在80後這裡,歷史之"重"被刻意"輕"化了,對於中國這樣一個有着沉重歷史負擔的國度而言,每一代人(尤其是年輕人)都有歷史虛無主義的衝動,但是,也許只有在80後的這一代年輕人這裡,我們才能看到歷史虛無主義居然可以如此矯飾、華麗地上演,如此地沒有痛苦感。
三、抵抗的假面
竹內好在談及日本50年代青年人面臨的困惑時說:"青年的主要要求,如果離開直接的生存問題來說的話,就是自我完成吧。這是難以抑制的生的欲望,作為其本身來講,是應該被尊重的。然而,當今的多數青年,通過自己的切身經歷,已深感走西歐的道路是不可能到達自我完成的境界的。如果不用某種方法來調和與整體的關係的話,就很難完成自我。這一問題確實是存在的。由此,一方面產生了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的傾向。的確,安於這種現狀的人不少。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不滿這種現狀的人,而且在不斷增加。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是西歐個性解放過程中的產物,所以,在以表面是現代化還未成熟的個體為條件建立起來的日本社會裡,想要誠實地生存下去,誠實地思考的人,是不能長期停留在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之上的,這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他們想到別的地方去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乃至發現問題。"通過我個人的經驗和觀察,我以為今天大多數的中國青年大概都面臨着如竹內好所言的問題和困惑,在他們還沒有面對嚴峻的生活現實的時候,他們大概還能耽溺於存在主義和虛無主義之中自我安慰,但是一旦面臨生活的真實的境況--正如我在30歲時才強烈感覺到的失敗感--他們立即就會明白,除非成為一個自我放逐者,否則,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是脆弱而無效的。大多數人不會自我放逐,也不甘心被社會放逐。他們必須尋找新的偶像,尋找新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表達自我的方式。現在,郭敬明的"小時代"已經被轉移到了更年輕人的手裡,而自認為長大成人的"80後"們會問:"今天你讀'韓寒'了嗎?"
最早知道"韓寒"這個名字大概是在2002年,有一天我在圖書館的舊書處理攤點翻書,一個朋友指着《三重門》對我說:這就是那個幾門成績掛紅燈的高中生寫的小說。我拿起來翻看了幾頁就放下了,幾乎沒有任何印象。2007年以後似乎有了戲劇性的變化,記得有一次張悅然在飛機上對我說:"'韓寒'現在是公共知識分子了。"這讓我覺得很驚訝,因為在我的理解中,公共知識分子是一個非常崇高非常神聖的名詞,它和一連串的經典人物聯繫在一起:薩特、福柯、薩義德、魯迅等等。一個和我年紀一樣的"80後"青年怎麼就成為了公共知識分子呢?他是怎麼公共?又是如何知識分子呢?但不管如何,"韓寒"正日益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這是我無法選擇的事實。在北京的地鐵站里,"韓寒"為"凡客"代言的巨幅廣告矗立在每一個過客的眼前,打開電腦,各大門戶網站經常性地跳出"韓寒發表××"等內容,用一句網絡流行詞來說,我被"韓寒"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韓寒"多麼特立獨行,他的特立獨行都成了一個被刻意放大和賦魅的"事件"。《北京青年報》文化版的一個記者曾對我說:"'韓寒'是文學圈內唯一有新聞效應的人,而且效應很大。"她說的是事實,但是這個事實同時也給我們提供了解釋"韓寒"現象的一個切入口。"韓寒"是文學的,同時又是新聞的,"韓寒"是"獨立"的,但同時又是合謀的,或許正是這種多重身份,使得他能夠獲得一致的認可。中國某教授就曾經誇大其詞地說:全中國的教授加在一起,影響也大不過"韓寒"。在《上海文化》2010年的一篇文章中,"韓寒"被認為是魯迅的接班人。徐賁在《美國人看不懂韓寒》中也認為:"在韓寒博客中,可以看到一種'思索'比'思想'更重要的寫作方式,它沒有一定的形式,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但總是在繞着彎子,儘量安全地把真話說出來。他的博文零零碎碎,但思考者與思考對象始終交融在一起,整體性則是來自這種交融。那是一種因韓寒這個'我'才有的整體性,喜歡他的博客文字,就會喜歡他那個人,反之亦然,這樣或那樣,都成了他的粉絲。"作為一個作家的"韓寒"和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的"韓寒"或許都有其值得讚譽和信任的地方,在很多人看來,"韓寒"的魅力來自於他的抵抗的姿態和抵抗的方式,抵抗的姿態是指,他總是能夠及時地對社會公共事件作出反應,並像《皇帝的新衣》中的那個小孩子一樣,說出真話:"韓寒的話語玩的是一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真實話語遊戲。韓寒的許多聽眾從韓寒那裡尋找的正是這樣一種刺激感,而未必是什麼振聾發聵、聞所未聞的全新見解。"另外一方面,就抵抗的方式來說,"韓寒又很'會說',更加增加了他說話的刺激感"。於是,韓寒的4.5億的博客點擊率就成為了一種"抵抗"的標誌。
我對此是持保留意見的。實際上,一個事件的發生,然後有人對此發言,有些人發言會好一些,有些人發言會平常一些,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像這樣把"韓寒"的一些博文提高到"意見領袖"的地步,這或許也只有在當下的中國才會發生吧。"韓寒"或許說的都是真話,但是我相信說這樣真話的人在中國很多,而這些人因為缺少表達的平台,也缺乏相應的傳播條件,所以就被遮蔽了,而在遮蔽這些發言的同時也就無限誇大了"韓寒"言論的正當性。如果說"韓寒"確實在實施一種抵抗,那麼在我看來,在本質上這是一種"媒體的抵抗","媒體的抵抗"的特點是它的指涉是單一的,它抵抗的對象是確定的,它抵抗的內容是公共話題中最討巧的一些東西。在"韓寒"博文中最常見的是對於政府腐敗的嘲諷和調侃,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腐敗確實是需要抵抗的東西,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一話題最能吸引大眾的眼球。最讓我擔心的是,"韓寒"的這種看來很"新鮮"和"幽默"的表達方式可能潛藏着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很多重要的問題被表達的形式所掩蓋了。如果說得刻薄一點,在"韓寒"的很多博文中,有一種巧言令色的成分,他既沒有從根本上去廓清一個問題,也沒有在表達上給現代語言提供新穎的東西。
在我看來,如果說"韓寒"的抵抗是成立的,這種抵抗僅僅是在一個非常簡單的層面上成立,那就是利用媒體的作用,藉助輿論的力量,來滿足一種即時性的發洩慾望。這些東西,無法對道德和人性的重構起到有效的作用,也難以推動社會和文化的進步。從這個意義上說,"韓寒"的這種抵抗是非常消極的,從表面上看他是在反對體制和不公,實際上他只是在和體制"調情",他在"不能說"和"能說"之間找到了一條非常安全的道路,我以為這是"韓寒"最不真誠的地方。但是對於"80後"的年輕人來說,這恰好是他們欣賞"韓寒"之處,他們知道,真實的抵抗是要付出昂貴的代價的,而這種抵抗的"假面",則是共贏而無害的。我的一個朋友在她的博文裡面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裡面的某種利益關係:"在一些人眼裡,從公眾人物到公共知識分子,韓寒完成了新世紀的華麗轉身。也許有人會說時代變了,公共知識分子的內涵也變了,是的,時代變了,網絡推進了中國的民主化進程,如今的公共知識分子用不着冒着失去生命和自由的危險發表宣言、起草聯名信、上街遊行了,他們只要在職業之餘,上一上網,人肉些必要'信息',再在博文里留下幾句損政府,嘲弄世道人情的絕話以充當'檄文',然後就會在頃刻間傳遍整個網絡,成為網友們泄憤的暗語。別小看這些絕話,那還真屬韓寒的絕活,作家的言辭技巧,到這個時候發揮了最大魅力。"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即使"韓寒"有這麼多值得懷疑的地方,他依然代表了某種勇氣。我想每一個對這個世界的不公保持必要的正義之心的人,可能都希望自己能夠像他那樣去發言。而這種勇氣,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具有的,我還記得2006年我剛剛博士入學的時候,學校的宿舍管理科突然頒布了一個非常荒謬的規定:禁止異性進入每一個學生公寓樓。這條規定立即在學生中引起軒然大波,很明顯,這是一個管理者為了推脫管理的責任而無視學生人權的做法。因為找不到實際解決問題的渠道,大家就在學校BBS上發表抗議的言論,當時我一連發表了兩個帖子,表達對學校這種管理制度的不滿,因為語言"過激",很快學校的管理部門就找我談話,我記得當時一個管理人員對我說:"你說的革命是什麼意思?"然後很嚴肅地警告我不許再發表相關言論。這一個小小的經歷讓我意識到任何一種真實的表達可能都是要冒風險的,不管這風險是大還是小。所以我對"韓寒"的質疑實際上已經把他置於一個更高的高度,這個高度對於我個人來說,是難以企及和做到的。我對他的求全責備與其說是出自一個批評家吹毛求疵的職業習慣,更不如說我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不可能的可能性:我對"韓寒"抱有更多的希望,我希望他的抵抗更有深度,更有力量,更能代表一個時代的思考品質--而在我看來,文學比短小的博文更能達到這個目標。也就是說,我希望"韓寒"能從一個真正的作家的角度來完成抵抗--我將之命名為"文學的抵抗"--也就是他通過文學化的方式來表達一代人對於這個時代的思考和體驗。但關鍵問題是,"韓寒"因為過於受制於他的"媒體抵抗式"的寫作和思考方式,嚴重損害了他文學式抵抗的品質。
在2010年推出的重要小說《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中,"韓寒"似乎企圖通過小說這種形式來更全面地表達他的思考。我是滿懷希望地在第一時間內讀完這部小說的,但結果非常失望,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部很蹩腳的小說,即使連韓寒的"粉絲"們也不得不對這部小說持保留的態度,我在豆瓣網上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評論:比如曾小小認為:"韓寒的東西看多了也就那樣了,沒什麼意思,也啟迪不了我,也幫助不到我 只能解氣";coldyuye認為:"他的小說是他的雜文的延伸 小說並非他最擅長的 他有些隨意了 其實他也許該多花些時間和功夫在小說上 正如你說的'社會現實給了韓寒太多的素材,可韓寒並沒有完美地使用它們'; echocheng說:"我只看過三重門,還是讀高中那會。高一那會,twocold同學很火啊,於是我就顛顛的看了他參加萌芽的複賽作文,以後就沒看過。博客里充斥着自己什麼都看透什麼都嘲諷什麼都無謂的調調,不太喜歡";Wense說:"平時韓寒的博客我也是不看的,就像你朋友說的那樣,沒什麼意思,何必浪費時間在對自己沒用的東西上呢?這是一個時勢造英雄的產物,有多少人是'被韓寒'了,這顯然很符合人們從眾的心理。 博客來造勢,雜誌來煽情,再搞本小說來圈錢 -- 看完這本書,沒留下什麼印象。"
這些豆瓣網友的評論大概代表了某種很真實的聲音,分析也非常到位。(同時這也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所謂的"讀者"或者"點擊率"是需要進行分層討論的,僅僅憑藉數目字並不能說明韓寒的重要性。)在《1988》這本小說中,媒體式的寫作代替了文學的寫作,媒體式的嘲諷取代了文學式的戲謔。"韓寒"甚至都不會講一個有意思的故事,為此他不得不一次次中斷,通過回憶來把故事推動下去。一方面是簡單的"80後式"的懷舊,一方面是簡單的對於政府和體制的解構,這就是《1988》的全部內容。與奧威爾的《1984》相比,"韓寒"的寫作顯得矯情而缺乏格局。在《途中的鏡子》,中,莫里斯·迪克斯坦認為《1984》不僅是一部政治寓言小說,更是一個帶有實驗色彩的典型文學作品,正是因為通過這一有效的文學形式,1984作為政治寓言的抵抗力量才凸顯出來並成為一個歷史的坐標。但是在《1988》裡面,粗糙的形式和蕪雜的材料被強硬地拼貼在一起,"韓寒"在此甚至很難說是一個有意識的作者,而完全像一個中學生在寫一份命題作文。他缺乏現代作者最基本的一個向度,那就是他缺乏真正的自我意識--在我看來,"韓寒"的"自我"是一個表面化的自我,因為他高度地執着於這種表面化的自我,他就從來沒有深入到自己內心的深處,他懷疑和嘲諷一切,但是卻從來不懷疑和嘲諷自己--因為這種真正現代自我意識的缺乏,"韓寒"的抵抗,無論是媒體式的抵抗還是文學式的抵抗都缺乏真正洞察的眼光和震撼靈魂的力量,這種抵抗的"假面"背後,是歷史虛無主義的陰影如影隨形,陰魂不散,"韓寒"和郭敬明不過是"80後"的一體兩面而已。
四、怎麼辦?
我越來越意識到,我們這一代人正生活在巨大的"幻像"之中。在對物質的無窮盡的占有和消費之中,在對國家機器的不痛不癢的調情中,我們迴避了最根本性的問題,我們是誰?我們屬於哪個階級?我們應該處在世界史的哪一個鏈條上?我們應該如何通過自我歷史的敘述來完成自覺的、真實的抵抗(抵抗個體的失敗同時也抵抗社會的失敗)?
"我們是誰"這個問題在80後這裡不是一個普遍的哲學問題,而更是歷史問題,它意味着,80後必須從頭檢視自我的歷史,從起源開始追問。這個"起源"在我看來,一個是生理的事實,一個是歷史的事實。生理上的事實是,對於絕大部分80後來說,他們的父母都屬於兩個階級: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這個在十年前也許不需要強調的問題,在今天需要特別嚴肅地提出來,因為經過30年市場資本主義的發展,一個隱秘同時又恐怖的階級已經在中國誕生,那就是權貴資本階級,這個階級憑藉其壟斷地位積累了巨大的政治資本和經濟資本。與80後的成長同時展開的,就是這樣一個權貴資本在中國發展成形的歷史過程,與此相伴隨的,是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在整個社會秩序、道德秩序、美學秩序中的全部降格。在1970年代,我們或許會為自己是一個工人的兒子而自豪,在1980年代聯產承包責任制剛開始實行的時候,我們還會高唱"在那希望的田野上"。但是到了2000年,全中國最流行的娛樂節目就是對農民和工人這些普通勞動者的嘲笑。正是在這樣的對照中,80後將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我們從一出生就喪失了全部的優先權。也就是說,從起源開始,80後就不是在獲得,而是在失去--"我們得到的只是鎖鏈,失去的是全部世界"。
但似乎有另外一種可能展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通過接受高等教育,在社會上謀得一份有保障的職業,以此來完成身份的另外一種轉化。義務教育普遍實行和1999年開始的高等教育(包括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的大擴招似乎提供了這種希望。我於1999年"受惠於"高等教育的擴招進入一所本科大學學習,2004年又"受惠於"研究生的擴招而獲得研究生的學習資歷。至少在1999年我進入大學的時候,我與我周圍的那些樸素的同學一樣鬆了口氣,我們為自己擺脫了那些已經完全處於社會最底層的階級而感到幸運。但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80後進入了一個最尷尬的歷史境地--至少從現在看來是這樣的,因為從那時開始,我們變成了四不像,變成了一個懸浮的階級:農村裡面沒有我們的田地,工廠里沒有我們的車間,權貴資本家只能出現在地攤勵志小說和灰姑娘的童話故事中。我更想強調的是,對於中國的80後來說,其實並沒有童話,我們的童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在2012年合肥開往南京的高鐵上,我依然看到一個和我年齡仿佛的青年在認真閱讀這本書--它實際上不過是告訴你怎樣做一個資本的螺絲釘。
如果非要為80後的階級屬性作一個界定,似乎沒有比"小資產階級"更合適的了。在每一個80後的心中,都有一個小資產階級之夢--是的,小資產階級之夢--至少在2009年以前,這個夢還不能說是白日夢,因為它是我們真實的理想和追求。這個小資產階級的夢有些含糊,但以下內容是明確的:獨立、自由、尊嚴的生活,這種生活,建立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雙重保障之中。它看起來不過是基本的人性的訴求,但是,在中國90年代以來的語境中,它代表了一種終極的烏托邦式的存在。有時候,這種小資產階級之夢以一種誇張和變形的方式得到發泄和閱讀,我還記得在2000年的冬天,我在安徽小城的一個書店裡看到衛慧的《上海寶貝》,我站在書架前一氣將其讀完,並激動地覺得這就是一個大城市的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自由而叛逆,帶着種種的青春期的冒險。我在那個時候以為,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是通向更廣闊的世界的入口。
現在看來,80後的小資產階級之夢不過是全球化資本秩序加之於我們的一種規劃和想象。它讓我想起卡爾維諾經典的《看不見的城市》,男人們追逐夢中的女性,最後沒有得到,只好建造一座和夢中一樣的城市,卡爾維諾說如此女人塑造了男人。小資產階級之夢就是那個女人,最後,我們並不能得到它,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意識形態的幻象,我們身在其中而不自知。這種幻象甚至治癒了我們的失敗感,它給現實蒙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我們以為一切似乎都應該如此,忘記了起源同時也切斷了未來,80後由此變成了懸浮的一代,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在歷史的真空中羽毛一樣輕飄。
小資產階級是80後最後的救命稻草,意識形態的規劃似乎也在暗示這一點,各種奮鬥、學習、發展的概念都依託於小資產階級之夢的最後實現,我的一個朋友曾這麼向我描述,他最大的理想是,在一個周末的旁晚,他開車帶着自己的妻子,後座上坐着自己的孩子,在一頓豐盛的晚餐後去看一場文藝電影。但現實情況是,這個夢的兌現被一再延宕,最後這個夢以殘酷的形式刺破了80後"虛假的"當下生活。在80後作家張悅然這裡,這種幻滅以離家出走的形式被講述出來,在2010年發表的一個短篇小說《家》中,張悅然以極其罕見的成熟書寫了一對典型的城市小資產階級的幻滅和新生。這對小資產階級青年男女不再滿足於刻板的、看來是可以"出人頭地"的、充滿小資產階級習性的日常生活,同時選擇了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重要主題被再一次激活,在魯迅、巴金那幾代人那裡,離家出走的目的是為了改造社會,破除宗法式的大家庭而營造一個可以安置個體的小資產階級的家庭;而在80後這裡,因為小資產階級家庭已經成為一個預設的"程序",因此,再次離家出走似乎就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選擇。但張悅然的故事顯然帶有一定的預設的成分,已經被巨大的日常生活的幻象控制的小資產階級真的敢離家出走嗎?另一位80後女作家馬小淘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在馬小淘的中篇小說《毛坯夫妻》裡,同樣是一對年輕的小資產階級男女,當他們在資本的等級制度里感到壓迫和侮辱的時候,他們以一種極其溫馴的姿態迴避了本來可能出現的尖銳的心理衝突,我想說這可能更接近80後的現實狀態:不僅外在的衝突消失了,內在的衝突--自我反思和自我求證的衝動也被"閹割",80後退回到社會的最隱蔽的角落--臥室或者是電腦的終端,甘於成為資本生產鏈條上的一個關節點--也就是當下在媒體的宣傳中日益合法化的"宅男"或者"宅女"。
無論是離家還是回家,在我看來都意味着"家"所代表的小資產階級之夢的破碎。這不僅僅是一種文學的"虛構",而是真實的歷史的境況。從表面上看來,1990年代的中國社會似乎在不停地造就大批的小資產階級,這些小資產階級在一定程度上呼應了改革的意識形態,但是實際情況是,小資產階級在當下日益板結化的社會結構中根本就找不到出路--它唯一的現實出路也許是赤貧化,成為新的城市無產階級。中國的先鋒派作家格非在其出版不久的中篇小說《隱身衣》裡,描寫的正是這樣一個小資產階級變為城市無產階級的過程,雖然小說最後的結局並非那麼讓人沮喪:男主角又暫時獲得了愛情和房子。但現實生活卻不可能有這麼"光明"的尾巴,現實是,在世界資本和官僚權貴的雙重壓迫之下,中國的小資產階級只有"失敗"的道路可以選擇。
這一"失敗"之途似乎是預定的,充滿了世界史的宿命味道。它超越了簡單的代際的劃分,中國的50後、60後、70後、90後難道不是面臨同樣的問題嗎?這種現實迫使我們重返十九世紀的一些重要的命題:公平、正義、反抗和革命。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回到了中國現代的邏輯起點:我們面對的着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是全球化的資本剝削體系,一個是日益僵化的官僚權貴機器。這就是80後所處的世界史的位置,這個位置不是"獨享"的,也無法簡單地拒絕或者認領,這個位置,需要有一種自覺的意識、結實的主體去予以激活和對接。我的一個學生在一家大金融公司實習一個月以後給我發來短信:"我終於體驗到了從小資產階級夢中驚醒的感覺了"。
從小資階級夢中驚醒後怎麼辦?
歷史依然曖昧、含糊、混沌不分。腐敗的語言和千篇一律的生活還在不停地重複。自覺的意識和結實的主體如何才能在這一片歷史的廢墟裡面生長起來?
我想強調的一點是,無論是任何代際,任何地區,逃離社會歷史都只能是一種自欺欺人。個體的失敗感、歷史虛無主義和裝腔作勢的表演都不能成為逃離的藉口或者工具。從小資產階級的白日夢中醒來,超越一己的失敗感,重新回到歷史的現場,不僅僅是講述和寫作,同時也把講述和寫作轉化為一種現實的社會實踐,惟其如此,80後才有可能釐清自己的階級,矯正自己的歷史位置,在無路之處找出一條路來。
我希望我們可以找到那條路。
高房價讓80後成為懦弱的一代
2010-02-21 14:45 80後記憶
近段時間,房價迅速回升,房子又成了普通百姓的熱門話題。近日,有網友發帖《房子讓80後成為垮掉的一代》,直言在高房價下很多80後的抱負只是儘快擁有一套房子,因為房地產,80後淪落為最沒有志氣的一代。無獨有偶,在某網論壇,也有網友發帖《姐妹們,把沒房的男人當垃圾般扔掉》,直指30歲以上的未購房者,由此引發一場關於80後的房子與愛情的論戰。高房價讓初涉社會的80後無所適從,也讓他們背上了沒有志氣的罵名。
作為一個混跡網絡的農村80後,我已經不問江湖,遠離紛爭。因為在我看來生活是最實在的,生存是最現實的。具體點說就是奮鬥,先有車有房,體體面面地活着。否則,你跑出來到網上來跟人講人生,談理想。那無異於孔乙己在咸亨酒店裡教別人“茴”字的五種寫法,然後討一碗酒喝。我們沒有趕上改革開放初期,遍地黃金的好時代,我們就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地過好自己的日子,買房子買車。這就是為和諧社會做貢獻了。
為什麼還有人跑出來指手畫腳,說80後是最無志氣的一代。何為志氣?志氣就是身陷困境不屈不撓,志氣就是窮則獨善其身,不依不靠。房價高了,我們想弄套房子,成家立業,就是目光短淺?沒有志氣。那好,我們都住進北京的地下室里去寫詩歌、談理想。然後走火入魔,臥軌跳樓就是有志氣?或者跑到大街上呼籲自由,要求民主。這就是志氣?如果誰認為自己有志氣,就去大街上給我們示範一下。
說80後沒志氣的另一個論據是80後啃老。這個問題確實存在,但是畢竟是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啃老很好,但是也要有得啃才行,農村出來的80後去哪裡啃老,他們的父母一聽說城裡的房子動輒上百萬一套,估計都要掰着手指頭算一算幾輩子才能賺夠這個數。難道有人相信中國的廣大農村已經奔小康了?農村出來的80後養老是很辛苦的,不要再說他們啃老了。這樣下車伊始的話說出來就是腦子進水了,而且進的還是開水。退一步講,也有啃老族。這是事實,但是不要覺得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比爾蓋茨真的把自己的錢全捐出去,讓自己的兒子跟平民一樣出去打工,你信麼?老子幫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80後大學畢業的時候已經二十三四,剛在職場上混出個道道,就要買房結婚。憑什麼讓我們短短兩三年賺夠一百萬,這個時代,我們又拿什麼賺夠一百萬,這個時候如果家裡有條件,幫一點有何不可?60後、70後不是喝娘奶長大的?不是在父母的扶持下成長起來的?時代不同了,家庭幫助的方式也不一樣而已。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氣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人生追求和生活方式。時代變了,如果還是站在過去,硬生生地拿80後和60後、70後比,戴着有色眼鏡苛刻地批評80後這個龐大的群體,那就是刻舟求劍,緣木求魚。有人說80後是獨生子女,嬌生慣養。其實也就是沒怎麼挨餓而已。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中國發展很快,但也並不是家家富有,天天吃肉。在特殊歷史時期,挨點餓不能成為某些人對80後指手畫腳的理由,況且獨生子女的80後也有他們的難處和困惑,在家裡缺少同齡人的交流,走向社會缺少手足兄弟的幫助。看問題需要辯證。這是中國哲學的命脈,可惜很多人總是對別人馬列主義,對自己自由主義。
最假的21句話,80後,你被哪句給騙了?
發表日期:2015-07-28 09:08 來源: 80後勵志網
最假的21句話,80後,你被哪句給騙了?
假話、敷衍話、交際話,在不同的場合,這相同的20多句話不知道被多少不同的人說過。
回憶篇:
1、家長:壓歲錢我給你存着。
2、小學老師,你跟我說實話,我不告訴你家長。
3、初中老師:這節課體育老師有事不上了。
4、高中老師:我就占你們一分鐘。
5、學習好的同學:這次又沒考好。
6、老師和家長:等你考完試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沒人管你!
感情篇:
7、其實你人很好,就是我們不太適合。
8、女生: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的。
9、就想抱着你睡覺,我絕對不動手動腳。
10、太太:(出門前化妝時)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11、老公:(一面盯着別的女生)她哪有你漂亮?
生活篇:
12、食品包裝:絕不添加任何防腐劑。
13、售貨員:我真的不掙你錢,我這是按進價賣的。
14、你人來就好了嘛,還帶什麼禮物嘛。
15、街邊小店:跳樓大甩賣。
16、見到久別的同學,存下各自的號碼:有空常聯繫。
17、飯店服務員:您要的菜馬上就好。
其它什麼什么篇:
18、領導上台前說:下面我簡單的說兩句。
19、地震局說:專家分析,近幾年沒有大地震。
20、有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最後一句:
21、改天請你吃飯!
80後批判80後:80後,懦弱的一代?失敗的一代?
2015年07月28日 08:05:07
1980年5月,一封署名“潘曉”的讀者來信《人生的路呵,怎麼越走越窄……》發表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甫一發表,即引發一場全國範圍內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2013年,一個名叫楊慶祥的80後年輕人發出了同樣“潘曉”式的追問,試圖在更廣闊內在的精神向度上接續那場未完成的討論。這篇名為《80後,怎麼辦》的文章刊登在由北島創辦的《今天》雜誌上,引發了新一輪年輕人的熱烈討論。在此之後,楊慶祥對自己的思考進一步整理,補充,近日《80後,怎麼辦》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北青藝評邀請著名作家閻連科、張悅然和作者楊慶祥一起討論一代人的困境與出路。
80後的青春結束得太早 迅速進入萎靡中年
北青藝評:10年前,“80後”這個群體是以一個“叛逆的寫作者”的概念進入討論視野的,今天我們再來談論“80後”有什麼現實意義呢?
楊慶祥:10年前談80後,他們代表了一種叛逆或完全不同的審美趣味,我覺得背後其實是,不僅是中國,也包括整個世界對中國年輕一代的想象。所以韓寒、春樹、張悅然,郭敬明成為一個熱點。但是10年以後,那種叛逆的色彩在慢慢弱化,大部分80後在30多歲以後也開始慢慢融入一個生活秩序,甚至是文學秩序本身。在這個過程中,有一部分80後,基本就被遮蔽,慢慢再也不能發出聲音,可能還有繼續留下來的,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他們自己的寫作方式也發生了變化。
閻連科:今天談到80後不是十年前昨天的80後了。80後這個概念出現是和文學聯繫在一起的。今天再說80後,社會學或者文化價值更大一點,遠遠超出文學的意義了。我們當年說的那些80後的領袖,在文學上開始式微。郭敬明,毫無疑問離文學漸行漸遠,韓寒也同樣是這樣,張悅然作品量也沒有以前大,總體受關注的程度在下降。但是,今天談80後已經遠遠超過文學的價值,有一代人文化的價值。
張悅然:10年前80後主要是一種反叛形象,主要寫的是叛逆青春,那時候的80後肯定不需要《80後,怎麼辦》這本書。但是到了現在,變化非常大。我的問題在於這代人是不是變得太快了一點,好像青春結束得太早了一點,一下子就進入了一種很委頓的中年的狀態裡面。正是在這樣快速的消失當中,我們這一代人需要停下來審視自己。
北青藝評:造成一代人身上“早衰”和“否定性”消失的原因是什麼呢?
閻連科:就那麼幾年時間,一代人迅速變得萎靡不振,迅速融入這個社會,迅速認同於這個世界,快得超出人們的想象。
我發現很多人對80後有一個誤判。比如我們在10年前,15年前,說80後這一代人非常反叛,我那時候也覺得是那樣。今天想,這代人幾乎沒有反叛的地方。30年代,魯迅、郭沫若、巴金們那是真正反叛的一代人,丟掉老婆就丟掉老婆,丟掉孩子就丟掉孩子,說不要家庭就不要,那才是真正的反叛。
49年之後,我們發現真正的反叛是我們的爺爺,他們真的是說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有任何猶豫,說走就走,甚至說殺人就殺人了。後來再想你們的父親這一代人,不管是真正的反叛還是假的反叛,他也反叛,他說革命就革命,可以把父親、母親揭發出來,上山下鄉,不管父親同意不同意,扒着火車就到鄉村去了,就到青海、到西藏去了。但是,80後你幾乎看不到他們反叛在什麼地方。
我們為什麼當時對80後會有那麼大的希望?任何一個時代的進步,其實都是靠下一代對上一代的反叛進步的,當然我們說要靠知識、文化、科學等等那些有頭腦的思想家、哲學家引導我們進步,但是我們也必須要意識到,如果沒有下一代人的反叛,社會幾乎不可能進步。
第二個誤判是,我們曾經認為這代人特別以自我為中心。但是你今天仔細去想的時候會發現,他們的自我為中心更多是停留在物質上,比如說房子、車子、口紅、名包,我想要,我想買,父親母親幫着我買,但是找不到他們在精神上以自我為中心的地方。
去年看《後會無期》,當時覺得,這個社會有巨大的吸引力,連韓寒這樣的人也把那一點自我為中心的精神完全融化掉、吸收掉了,完全像一滴水融入沙漠一樣,你不知道這滴水到哪裡去了。這滴水滴到大海里你知道它還存在的,但是滴在沙漠裡你就知道這滴水已經不存在了。
相對於50後、60後,80後是相當懦弱的一代人,懦弱到我們今天面對現實的時候,我們找不到80後的聲音了。80和90的孩子都完整讀完大學,但是讀過大學為什麼出現這麼懦弱的一代人?不能說完全沒有自主精神,但是沒有我們想象的那種反叛精神,這些人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獨立,他們不是獨立思考的一代。
看楊慶祥的文章恰恰有這樣的感受,你覺得我終於有一個人,他把這一代人的問題集中地進行了梳理和思考,你可以不贊成,你可以反對他,但是這一代人站出來總結他這一代人,儘管裡面也有一些觀點我不一定那麼贊同。
張悅然:我覺得80後這一代人身上本來確實是有一些叛逆的東西,為什麼說我們當時寫的東西會有那麼多的讀者,我覺得還是因為有共鳴的。現在回想起來不管韓寒、郭敬明還是當時很多其他作者,真的就是殘酷青春的東西,黑色負面蠻消極的東西,我覺得是那代人當時的需要。但是你看現在的年輕人的需要,就是暖男,就是心靈雞湯,現在如果說還是出來這樣的人,叛逆的角色,我還是在寫殘酷青春,實際上現在的市場已經不需要這樣東西了。
為什麼閻老師對這一代人寄予那麼大的期望,是因為那代人身上肯定帶着一個否定的東西,但這個東西很快就被澆滅了。為什麼?那麼可能《80後怎麼辦》這本書是楊慶祥作為一個內部的經歷者,也是在研究這個問題,就是80後這個群體出了什麼樣的問題?或者他們遇到了什麼樣的問題?使他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使他們失去了最初的那種可能鋒利的、尖銳的東西,使他們變成了現在溫和的,並且妥協的,極其適應體制的一代人。
郭敬明成為偶像 會對這個社會帶來巨大危害
北青藝評:在《80後,怎麼辦》這本書裡面提到的一個核心的觀點,就是這一代人的“歷史虛無主義”?
閻連科:我是贊成這一點的,50、60年代人幾乎每一個人都有歷史的參與,有人是被夾裹進去,但是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參與歷史的一個人。但是到這一代人,主動對歷史退場。對社會和時代的否定,為什麼現在變成一種認同?我覺得這一代人缺少一種最獨立的堅持的東西,被這個社會左右,被時代塑造。
楊慶祥:這一代人為什麼提不出質疑,只能接受,恰恰相反是50後,甚至像30後、40後提出質疑,是因為他們有一個歷史關照在裡面。我們最大的虛無主義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們認為現存的秩序是天然合理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子。你有這個歷史和沒有這個歷史,對世界認知是不一樣的,所以我覺得這個意義上歷史虛無主義其實導致了80後很懦弱的認同現實秩序的重要原因。所以要重塑這些歷史,你可能就會建立對社會批判的視角。
我們不敢去追問,會不會有一個另外的可能性或者另外的路、會不會有更好的社會或者更好的秩序?我後來總結了一下,我們,被生活綁架。
北青藝評:談到80後,郭敬明和韓寒曾經一度成為話題,最近《小時代》上映,又有一撥人開始討論郭敬明。閻老師是怎麼看的?
閻連科:我覺得今天郭敬明的意義,寫作的成功失敗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意義是今天居然成為中國的一個偶像。我們個人贊成他的努力、他的勤奮,他的經營。但他成為偶像的時候,會對這個社會帶來巨大危害。我特別認真看過《小時代3》,我覺得拍這樣的電影不稀奇不可怕,看的人太恐怖,為什麼有那麼高的票房,為什麼大家一邊罵一邊要去看。
前幾天還在說郭敬明抄襲的事,這是已經過去的事了。但有一點,一個人抄襲了,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還得到那麼多人的讚賞。當你的偶像沒有是非標準,下邊的人一片歡呼聲,這是極其可怕的事情。
楊慶祥:我覺得每個時代,每個人都可以去選擇去創造怎麼表達他自己。郭敬明的《小時代》電影、小說就是他的表達,這個都無可厚非。我覺得問題關鍵在於我們把這種表達唯一化或者偶像化,或者說我們認為這種表達代表了大部分的聲音,我覺得這是它的危害之處。
很好的作者,很難獲得當年的認可
北青藝評:從文學意義上來談呢?剛才閻連科老師也提到80後文學整體式微。
楊慶祥:在文學意義上,郭敬明和韓寒根本不值得討論,為什麼?就是因為我覺得他缺乏最基本文學的意義,比如韓寒,像《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當時被認為是他最重要的作品,但我認為那是非常糟糕的,非常蹩腳的小說。一些最基本寫作都沒有入門。它文本所提供出來的,沒有任何營養,基本上是以他們的這種姿態來拉動他們的文本,以他們社會化的角色。總體而言,10年來,80後這代人的寫作無論是在社會影響上面還是內在質地上面都出現了問題。
張悅然:我覺得文學讀者在減少。某一個很好的作家,我覺得他小說已經寫得很好看,但這個好看,也不能夠給他帶來像我們當年那樣的認可。他必須要去參與電影,也要去做別的事情。在西方的話,可以像村上春樹,他東西足夠好看就好,可是在我們這邊,純文學的東西再好看讀者還是覺得費力氣,更多讀者想要的東西可能就是那些網絡文學提供的東西,不用思考的那種,其實現在純文學讀者的數量真的是比那時候減少很多,而那個時候為什麼我們的讀者多?是因為我們那時候讀者是高中生、是剛上大學。讀者現在去哪兒了?早就去考慮房子、孩子、股票各種各樣的問題,誰還再讀那麼費勁的書。
現在就去評估這代人還是很早,我們討論的是他們之前新出的那些作品,一個新的更成熟的作品可能還需要時間。
楊慶祥:對,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80後這代人應該沉下來。
閻連科:《捉妖記》垃圾得不可思議
北青藝評:作為一個50年代的作家,閻老師您是如何看待現在這樣一個時代的?
閻連科:我每天下午看電影,最近剛看了《煎餅俠》,賣票的人見我第一面就說,你沒帶老年證嗎?老年證拿出來可以便宜一些。看到《煎餅俠》我就在想,這個電影無論是藝術到拍攝過程,幾乎沒什麼可談。但是為什麼我也喜歡?至少它告訴我們,我們都是失敗的一代人。恰恰是這一點打動所有觀眾最柔弱的地方。喜歡煎餅俠的,可以看看《80後,怎麼辦》,在這本書裡,完整地告訴你,我們為什麼會失敗,誰讓我們失敗?我們以後有可能會怎麼着。
《捉妖記》我也看了,今天我一看《捉妖記》票房超過了《泰囧》,我看的時候坐在那兒非常無語,真的是垃圾得不可思議。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我們這個民族最可怕的是從80、90後開始,文化滑下來了。真正給一點點對人、對社會有思考的電影,大家反而不會看。不能簡單歸咎於沒有藝術院線的問題,更要思考的誰把我們這代人引導到這個地方來了。
作品寫得越來越漂亮 看了就沒勁
北青藝評:書裡還有一個核心的觀點,就是我們80後是沒有青春的一代人。我們稍微擴展一點到現在的文本,青春電影、小說很多,你們覺得有很好地反映這一代人的青春嗎?
楊慶祥:如果青春意味着叛逆、挑戰秩序,意味着尋找另外的價值觀和人生,我們這一代人大多數是沒有真正的青春。
閻連科:我們這一代說青春就是混到城裡有飯吃就是青春。電影、小說只是有青春的年齡但沒有青春的意義。
楊慶祥:生理性的青春,不是那種文化自覺意義上的青春。有個最直接的對比,你看楊沫當年寫了一個小說《青春之歌》,那個時候的青春從那個角度來界定。我們現在你看《致青春》,它是兩種不同意義上的青春。80後的青春還沒有找到它合適的表達方式。
張悅然:《麥田守望者》,那也是一代人青春的小說,但是現在美國也沒有這樣的小說,我覺得現在閱讀就是走向更個人化,我們不再想要尋找那樣一個,成為一代人的聲音的青春的小說。
北青藝評:我上次跟馮唐聊《萬物生長》,我問他青春一定要和時代去互動嗎?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閻連科:你看《蒂凡尼的早餐》,一代人一定有共性的東西。
楊慶祥:一個歷史感,你可以不寫歷史,但是你的作品一定要有歷史感。歷史感不一定要寫歷史事件,那是歷史,你要抓住後面這個東西。
我其實特別警惕80後去寫歷史,因為很容易成為一種傳奇式寫作,或者獵奇式寫作,你沒有辦法提出問題。最重要的一些作家,托爾斯泰能提出問題,而這個問題過了十年之後它還能成為一個問題。為什麼十年之後,讀者不再來讀你的作品了?就因為你的問題是一個假問題,時過境遷,這個問題消失了。什麼是經典?它的問題能被反覆生產,它才能夠在不同時代得到回應,這才會成為經典。
張悅然:確實,我們這代人包括我後來看到90後,在技術層面上來說確實比以前的人越來越好,藝術、語言、技術包括閱讀,但小說裡面所承載的思考,是不是能夠有突破。
楊慶祥:所以我一直提倡,更年輕的作家不應該寫更嫻熟的作品,甚至你要寫一些粗糙的東西。因為這種粗糙的東西能夠承載能夠提出問題,50後那批作家其實是泥沙俱下,但是他們血肉感、生機勃勃,真是有元氣,你會發現80後這一批作家越來越沒有元氣。
張悅然:現在作品寫得越來越漂亮。
楊慶祥:看了就沒勁。
我們“最中間”但不是“中堅”
北青藝評:怎麼辦呢?楊慶祥書中說,“從小資產階級的白日夢中醒來,超越異己的失敗感,重新回到歷史的現場,不僅僅是講述和寫作,同時也要把講述和寫作轉化為一種現實的社會實踐。”這是不是你為同代人開的一個藥方?
楊慶祥:昨天看到龍應台的小文章,其中有一句話我很認同。她說,這個社會就像一輛公共汽車,大部分人都是坐在這個車上,也不看車外,隨波逐流,這個車把他帶到哪裡去就帶到哪裡去。但是總是有那樣一些人,他總是很好奇,一定要伸頭,伸出車窗外看看這個車到底往哪裡開。如果發現車開的方向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他就喊出來了,這個車開錯了,要調整一下。她說這就是這個社會裡面的思考者。這種人越多,這個社會可能會走向一個更好、更高級的社會,如果這種人很少,這個社會就可能非常危險。
實際上我個人作為一個同時代的人,對80後這一代越來越偏激,如果站在2015年的節點上來看,我認為這是我們這代的思考者是失敗的,我會非常堅決、可能有點刻薄地看我們這代人的狀態,就是失敗的一代。這個失敗不是說此時此刻買不起房子的失敗,或者此時此刻找不到工作的失敗,不是。這種失敗是針對1980年代初我們的父輩,他們對我們充滿了期待,我們自己也對自己充滿期待,以為我們可以走出一條新路,我們可以構建一個新的生活方式,甚至在最低的層次上,我們可以構建一種新的表達自我的方式。但是在2015年這個節點來看的話,這些全部都失敗了。
抵抗有很多的途徑,比如你寫書或者你生產出一個特別有力量的產品,文化產品,也是可以的。從《小時代1》一直到《小時代4》,再到韓寒的《後會無期》,何炅的《梔子花開》,我們的這個文化生是惡化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我相信稍微有一點思考能力和鑑賞力的人都能明白到這一點,但是他們居然大行其道。在這樣一個文化語境裡面,就像張悅然說的, 80後正是社會“最中間”的力量,所以我對80後的一個描述叫做什麼?中而不堅,你是在中間,但是你不堅硬,不堅挺,也沒有抵抗的力量。什麼時候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和這個世界進行對話,如果有方子的話,這就是我想提供的東西,具體的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文/羅皓菱
2008年在電視劇《蝸居》中飾演溫柔執着,卻又不失理性的80後城市青
年小貝。小貝是個善良心細的浪漫青年,但胸無大志,只在現狀中小小
地發展更新自己。
通過我們告訴社會,80後不是懦弱的一代
(2008-06-27 02:02:49)
相信自己,你就是強者。“80後”
近日網絡異常火爆流傳着一段70後MM批80後和90後的視頻。大概的意思就是說70後懂得賺錢,80後懶於賺錢,90後只懂得花錢享受
相對於70後而言,缺乏一點認真;相對於90後而言,缺乏一份張揚。不過,80後的特點是心存火熱的激情,但言表沉默酷似憂鬱。
“80後”一直是全社會高度關注的人群,已經成為企業的主力人群。80後是變革的一代?還是頹廢的一代?80後是否能夠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80後對工作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80後的作家進入福布斯榜,80後的歌手成為人氣偶像,相比之下80後的導演就顯得稀少而不顯眼了。導演是個需要積累的行業,所以當30多歲的賈樟柯、寧浩出名的時候,都被封上了優秀年輕導演的封號。對於80後的年輕人來說,在導演圈永遠就是個末學後進,運氣好的混個幾年能成為導演助理,運氣差的可能永遠嘗不到“膠片拍攝”的味道。但是80後的林佳俊導演在艱苦的歲月中積累了自己豐富的經驗,拍攝膠片電影《店小二傳奇》之《金牌大會》,匯集百位明星,擔任總導演、總製片、總發行人、編劇、男一號。該片已在浙江·橫店籌備,開機空前絕後的新聞發布會,引起了廣大觀眾的好奇心。本片是一個古奧運題材,主要講述了由一個金牌引發的經典、情景、搞笑的懸疑故事。
目前,本片憑藉強大的陣容極具懸念的劇情以及故事原型在國內外的影響吸引了眾多機構的關注,眾多投資商期待與本片投資。各大電視媒體和網站表示將全程關注本片的拍攝進程。多家影片發行商對本片市場前景非常看好。
能完成這樣的一個許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傳奇。林佳俊自有一套理念。他很願意和大家一起分享。
導演林佳俊善傳統喜劇和偏離傳統戲劇的模式,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新銳導演的誕生和一支新星團隊的降臨!!!並且這種模式將讓世人執着,就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樣“我只想冷靜客觀地用事實和執着的態度將這個故事以及故事所引發的人生哲理獻給觀眾。
從一個群眾演員到今天的成績,背後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汗水和淚水。他對每件事要求都是非常完美的,都盡全力去做好。不管在任何場面,自己永遠只是觀察再觀察,與人相處的非常和睦,人非常隨和,對自己信心十足,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才能把事情做成功,成功其實就是堅持不懈,他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我相信佛教,我去算過自己的命運,‘他們都會說很多好聽的,在說一些不好的,’但是我只聽好的 我相信我的命運我自己能主宰,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執着改變我的命運。我的命運我自己主宰,只要堅持不懈沒有辦不了的事情。相信我們團隊的力量。
《店小二傳奇》將會給80後一個社會的熱門話題,
80後的第一代導演、製片人、80後的製作團隊。80後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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